秋風四起,漫塵飛舞,轉眼間離那場決鬥已過了半月,靠在窗邊,明月當空,阿爾緹妮斯蜷縮在椅榻上,有著濃濃的失落和哀傷。


    卡爾走了,或許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整整十年,他的盡心竭力,他的勇敢無畏,他的細心嗬護,所有的一切都在這月夜下清晰地浮現,無一不是在鞭策她的心。


    她隻顧著受傷的薩魯,完全忽略了他。他的失蹤是在薩魯情況穩定後才察覺的,他守護了她十年,換來的卻是她的漠視,自責和愧疚讓她幾乎想殺了自己。


    而明天就是她和薩魯的結婚儀式,因為他的極力要求,婚禮就在明天舉行,想到這,她不禁無奈地扯出笑容,他竟然用不肯療傷威脅她,為了他的健康,她也隻能妥協。


    “女王陛下!”一聲輕喚將她拉回了現實。


    按照慣例,今晚她必須獨處,隻有幾個貼身的侍女服侍她,隻是現在已經深夜了,她也早已讓麗莎下去休息。她的出現,讓她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是皇帝陛下出事了?”她神色驚慌地問道,薩魯的身體還沒完全康複,由於傷口過深,愈合得不是很理想,再加上秋夜清冷,連著幾天的高燒好不容易退下去,身體還很虛,她不得不隨時緊繃著神經。


    “不是,陛下剛睡下了。”麗莎趕忙開口,手裏捧著一襲鬥篷,替她披上,“入秋了,女王陛下也要注意身體。”


    她攏了攏鬥篷,剛才還不覺得,經她一說,才覺得的確有點冷。


    “卡魯伊將軍回來了沒有?”


    “還沒!”


    阿爾緹妮斯愁雲浮上小臉。“那就是還沒找到。”她本來打算親自去找卡爾,但腿傷還無法讓她長途跋涉,再加上薩魯傷勢未愈,她便命令卡魯伊去尋找。


    “您放心,很快就能找到卡爾大人的。”麗莎見她愁容滿麵,柔聲安慰道。


    “找到了又如何,他會原諒我嗎?”她是何等自私的一個女人,又是何等的無情,他守護了她十年,她卻連他什麽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女王陛下,您不要想太多了,明天就是婚禮了,您還是睡一下比較好。”


    她搖頭:“不累,我有點緊張。”還有忐忑。


    “女王陛下也會緊張嗎?”麗莎笑著問,在她眼裏,她該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再說,陛下有多愛她,否則也不會不顧身體還沒痊愈的情況下就執意要舉行婚禮,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這就是所謂的婚前恐懼症吧?”


    “什麽症?”她沒聽過這個病症。


    她含笑,“我要嫁的是個皇帝,我能不緊張嗎?”盡管這個帝王在她眼裏也是個普通男人,但帝王的身份終究存在,有時麵對愛得如此強烈的薩魯,她也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是愛得那麽深,那麽的強烈,有時她不禁懷疑,她值得他如此愛嗎?


    從她在他身邊開始,他身上的傷一次比一次嚴重,她總有一個感覺,那是她帶來的噩運,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會受傷。


    莫非這就是月亮女神和暴風雨神的命運嗎?即使千年萬年也逃脫不了,她現在深深地體會到,前世的自己為何不讓自己再去愛他。


    愛是一把無形的利刃啊!


    可是,她又愛了,愛得那麽不顧一切,甚至是眾叛親離,她可後悔了?


    沒有,如果還有一次機會,或許她仍會如此選擇。


    她愛他,可是又無法說出來。


    每當薩魯柔聲說著愛語的時候,她能感覺到他心裏的渴望,他在等她開口。


    每每,她都強忍了下來,她不知道自己說了會有什麽後果,是福還是禍?


    她不敢冒險。


    所幸的是他背上的箭痕在這次受傷之後,又淡了很多,幾乎快看不見了,隻有些許白色。


    快了,等它消失了,千句萬句她都會說。


    她愛他,愛得義無反顧。


    “女王陛下?”見她大半天不說話,麗莎輕聲問道。


    “沒事,你下去吧,我想在窗邊多待會兒?”她睡不著,心中思緒紛亂,隻想看看月亮。


    這裏的月亮不知道和二十一世紀是不是同一輪,爺爺是否也像她這般望月思人呢?


    “那,您早些睡,早上我再來服侍您更衣。”


    她頷首,仰起頭,繼續沉醉在自己的心緒裏。


    真快,她來到這個世界快兩年了。


    而明天將預示著,她此生都要留在這了。


    月神之殿,被妝點一新,月神神像被重新漆過,光芒四射,神殿兩側站立著白衣神官,他們都帶著赫梯眾神的麵具,手持金杖,默誦著祭文。


    在月神像下擺放著一隻鋪上紅綢的祭台,伊斯身著銀邊的神官服站立在祭台後,等待著婚禮的開始。


    人未到,但一聲怒吼卻讓喜慶的氣氛瞬間跌落穀底。


    “這是怎麽一回事?”薩魯站在殿門之外,看著眼前的一切,婚禮的儀式和他安排的完全不一樣。


    為什麽本該在赫梯第一神殿太陽神殿舉辦的婚禮會安排在這,甚至連眾官員都沒到?除了莫布,連一個鬼影子都沒看到,還有,主持婚禮儀式的第一神官路斯比怎麽換成了伊斯?


    他要給露娜的婚禮是盛大隆重的,不是現在他眼前看到的,這樣簡陋的婚禮,怎麽配得上她。


    怒火,瞬間揚起,以毀天滅地之勢,席卷眾人。


    莫布擦拭著額頭的冷汗,抖動著兩條雙腿,不知道該如何稟明才好。


    正當他差點被薩魯的怒火燒成灰燼的時候,傳來一句天籟,讓烈火頓時消散。“是我要求的。”


    挽著路斯比的手臂,阿爾緹妮斯嫻雅端莊地走來,白色的衣裙,白色的麵紗,片片粉蓮點綴在她銀色的發髻之上,輕風舞動,讓她飄逸如剛下凡的女神,美麗不可言。


    薩魯的心激烈地澎湃著,在她出現的那一刻,幾乎跳出喉嚨,連高揚的怒火也被消弭,“你要求的?”她是如此美麗,但她挽著的手臂讓他怒火又重新燃了起來。


    路斯比咯噔了一下,被阿爾緹妮斯挽住的手臂躥起一陣灼熱,熱得他發麻。


    “是,莫布大人和路斯比爺爺隻是按照我的要求去做的。”麵紗下,她嬌媚的臉龐隱約可以瞅見一絲滿意的笑容。她本就不打算加冕,隆重的婚禮儀式也就不需要了。


    更何況,他雖然答應她可以不加冕,但難保他不會臨時變卦,那頂後冠,指不定被他藏在了什麽地方,隨時都可能突然出現在她的腦瓜子上。


    再者,是一份愧疚吧,對爺爺的,對卡爾,皆有之,也或許是在懲罰自己,總之要她坦然接受,實在辦不到。


    “荒唐!”他大吼,中氣十足,實在不像是個傷勢還未痊愈的人。這聲大喝,驚得跟在他身旁的卡布斯一臉的緊張,恐他會把傷口給吼裂了,但他的聲勢太過浩大,他不敢上前去查看他的傷口,怕瞬間就會變成炮灰。


    倒是阿爾緹妮斯一個疾步跑到他身前。“你吼什麽,也不怕傷口裂開。”話落,她掀起他的衣擺查看了一下。


    “露娜,我不許你這麽虧待自己。”他可以允許她不做皇妃,隻做他的妻子,反正她是不是皇妃,加不加冕,都由他說了算,但是婚禮必須按照皇妃的規格來辦。


    “虧待?”她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襟,“我不覺得,這是我想要的。”二十一世紀的婚禮無非就是教堂和牧師,隻要這兩項齊備,婚禮就可以舉行了,這個時代沒有,那她就換個方式來辦,月神神殿充當教堂,伊斯就是牧師,簡單點未嚐不可。


    薩魯的五官揪在一起,有說不出的滋味,這個婚禮太簡陋了,連一般貴族婚禮的陣勢都比這個大。


    他顯然是被刺激到了,興奮勁蕩然無存。


    “薩魯,規模的大小根本不是重要的。”她捧起他的臉頰,“我很幸福,也很高興,這就夠了,你不高興嗎?”


    “我當然高興,高興得幾乎想讓全天下都知道你要成為我的妻子了。”他緊捉住她的小手,愛意深切,“可是我不高興你把婚禮弄成這樣。”


    “那你今天想不想結婚?”她問,問得嚴肅異常,仿佛他隻要說一個“不”字,她就會掉頭就走。


    “想!”他吼,大手緊摟住她,生怕她跑了。


    “很好,那就按我說的做。”


    “可是——”


    “沒有可是,你乖乖地給我站到祭台前麵去。”她叉腰霸氣地說道。


    他皺眉,一臉的不願,“我是皇帝。”意思就是這裏我最大,你得聽我的。


    “我是你這個皇帝未來的老婆,除非你不要這個老婆。”


    瞬間,皇帝的氣焰給壓下去了,連半句話都沒敢反駁,隻得訥訥地走到祭台前,每走一步,都像是發泄不甘似的,恨不得把地麵踩出個窟窿。


    他的不甘和生氣她都看在眼裏,他的縱容和寵愛,她也記在心裏,想他一個皇帝如此待她,這樣的男人她不嫁,還能嫁給誰?


    “路斯比爺爺,可以開始了。”她喚著身旁憋笑的老人家,那飛舞的胡須正顯示著他有多麽拚命地在忍笑,一張老臉都漲紅了。


    皇帝吃癟,百年難見啊。


    他輕咳了一下,走上前去,讓阿爾緹妮斯繼續挽著自己。


    “奏樂!”她吩咐身後的樂隊。


    一曲結婚進行曲悠然響起,她側耳聽著,滿意之色悄然揚起,還不賴,雖然這時的樂器音色差了點,但在樂官不分晝夜的練習下,還算小有成就。


    她挽著路斯比的胳膊,透著麵紗,側目看著路斯比紅潤健康的臉色。從小,她對婚姻就很淡薄,但真要是到了結婚那天,她希望像這樣挽著爺爺的胳膊,由爺爺將她交給自己所愛的人,隻是在這個時代她永遠都無法滿足這個願望,所以她才希望由路斯比爺爺來代替。


    她愧對爺爺,但在她生命裏最重要的時刻,她仍然希望挽著爺爺的手臂走入婚姻的殿堂。


    想到此,她更加用力挽住那溫暖寬闊的臂膀,一如爺爺在身旁。


    回首看著立於正前方的薩魯,他氣宇軒昂之中帶著怒意,但在她徐徐而來的時候,有著掩不住的喜悅,他伸出大手等待著她。


    她將自己的手放在他巨大的掌心上,也將自己的未來交付給他。


    等薩魯和阿爾緹妮斯同時站在祭台前,音樂才停了下來。


    伊斯看著麵紗下隱約透出的嬌容,那幸福的神情即使看不見,他也感覺得出來。


    捧起黏土版,他念著:“以聖子聖靈的名義祝福你們。”念到這,他突然皺了一下眉,聖子聖靈是什麽東西,他繼續念道,“薩魯·姆爾希理。”


    薩魯臉頰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這家夥竟然敢直呼自己的名字,“放——”放肆二字還沒說出,他就被阿爾緹妮斯踩了一腳。


    “不要說話。”她在他耳邊嘀咕了一句。


    他眉毛皺得更緊,這算什麽,這個婚禮實在古怪得很。


    “好好聽伊斯說話。”


    他隻好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薩魯·姆爾希理,你願意娶阿爾緹妮斯·露娜·哈德斯為妻,無論貧窮、疾病、困頓,一生一世,愛她,照顧她,守護她,不離不棄嗎?”


    薩魯沒有回答,因為露娜讓他閉嘴,他隻是疑惑地看著伊斯,怎麽不念下去了。


    “你願意嗎?”伊斯又補了一句。


    他還是沒有回答,阿爾緹妮斯隻好又踩了他一腳,“回答!”


    他痛叫了一記,瞪著她,“回答什麽?”


    “你願意嗎?”


    “願意什麽?”


    “伊斯再念一遍給他聽。”她真想掐死他。


    “薩魯·姆爾希理,你願意娶阿爾緹妮斯·露娜·哈德斯為妻,無論貧窮、疾病、困頓,一生一世,愛她,照顧她,不離不棄嗎?”伊斯認命地念道。


    這下薩魯明白了,他思索著話裏含意,蹙眉大聲回答道,“不願意!”


    這一聲如平地驚雷,讓殿內所有人倒抽一口涼氣。


    “陛下……”路斯比顫著聲,不敢置信地抖動著花白的胡須。


    阿爾緹妮斯也被震呆了,仰首看著他,隻見他眼中柔情似水,愛意繾綣,他用力地握緊她的手,回首衝著伊斯嚷道:


    “一生一世,我不願意!永生永世的話……”他深情款款看向身側的她,“我願意!”


    “薩魯……”她抖著唇,感動得無以複加,珍珠淚滑落臉頰。


    “要做我的妻子,那就必須是永生永世的!”永生永世,他都要擁有她。


    伊斯感慨萬千地在心裏呢喃著這句永生永世,多直接的表達,倘若是自己,大概是無法說出口的吧。


    他並不是輸給了皇帝,而是輸給了自己。


    “阿爾緹妮斯·露娜·哈德斯,你願意嫁給薩魯·姆爾希理為妻,無論貧窮、疾病、困頓,一生一世,愛他,照顧他,守護他,不離不棄嗎?”他語意落寞的繼續念道。


    阿爾緹妮斯笑著擦幹眼淚,大聲嚷道:“不願意!”然後,她反手緊緊抓牢薩魯有些顫抖的手,更為大聲地說道,“永生永世的話,我願意。”


    話落,她感覺到握在掌心的大手顫抖得更為厲害,她與他十指交握,預示著他們永生永世都不會分開。


    “新郎和新娘交換戒指。”


    麗莎手捧兩枚戒指,走到他們跟前,那紅綢軟緞上,一大一小的戒指,光暈無限,一模一樣的式樣,宣誓著天地間最親密的關係。


    “這是?”薩魯疑惑地看著這對做工不甚精美的戒指。


    阿爾緹妮斯拿起其中一個大的,“這是我自己做的。”她羞澀地說道,煉金打造她曾經學過,隻不過首飾做得差勁兒了些,其實,她本不需要如此,皇帝用的飾品,每一件都是精雕細做,比起手中的這枚好上何止千倍,她隻想用這對戒指在婚禮上告訴他,她愛他。


    因為戒指的內部刻上了一句話:I LOVE YOU FOREVER!


    她攤開他的手掌,將戒指帶在他的無名指上。


    薩魯看著手指上的戒指,感動莫名。雖然它看上去很簡陋,可是卻讓他的心洋溢起一種幸福,他永遠都不會脫下它,“我也要這麽做?”


    她點頭,在她麵前展開手指。


    他顫抖地取過那枚小巧的戒指,將它套在她潔白的手指上,然後緊緊地握著,永不放開。


    “我宣布,你們結為夫妻,新郎可以吻新娘了。”伊斯高聲嚷道。


    薩魯掀開蒙在她臉上的白紗,笑道:“這個婚禮很有意思。”


    “你不生氣了?”她美麗的嬌顏帶著笑容,暖暖的,仿若和煦的陽光。


    “不生氣,如果按照赫梯的儀式,我不能在婚禮上吻你!”光是這點,他就舉雙手雙腳讚成。


    “傻瓜!”她仰起首,看著他逐漸湊近的臉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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