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諾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是讓他們到帳外等著。


    待他們走了,薩魯的視線回到阿爾緹妮斯臉上,眸裏溫柔之色像是能掐出水來,在她的額頭輕吻了一下,然後小心地抽開她緊抓著自己衣擺的小手,用大掌包裹,等吻過每根手指後,才將它放回。


    正打算起身,他發現半邊的身體已經麻了,看來是一整夜維持同一個姿勢的結果。他輕笑,即使一夜沒睡,他一點都不覺得累,反而比分離時的八個月裏任何時候都要神清氣爽。


    她回來了,回到了她身邊……隻是這樣,他就已經滿足得無法用語言來表達。


    出了軍帳,他對梅諾吩咐道,“寸步不離的守著皇妃,但是不要吵醒她,等她醒來就到議事用的帳子找我。”


    “是!”


    說罷,薩魯邁開大步往前走去,奧利隨後跟上。


    沿路薩魯都沒有開口說話,奧利也摸不著頭緒,是有什麽話要對他說嗎?還要特地去議事用的帳子,如果是怕吵醒皇妃,離軍帳遠點就是了,何必……莫名地,奧利心頭湧上某種不安。


    兩人步入議事用的帳子,這裏算是軍機重地,裏裏外外都有人把守,室內布置得很簡潔,左方掛著埃撥拉境內的地圖,上頭紅色的顏料代表的是適合進攻的地點,藍色的則是適合撤退的地方,這個時代的地圖非常之簡單,最多也就幾個方塊和圈圈,倒是用顏色標注的地方更詳細一些,可見薩魯對這次戰役有多注重。


    皇帝專用的主位在最上方,椅背後是兩麵赫梯的王旗,主位前是長方形的案幾,上頭擺放著成堆的粘土版,都是從首都哈圖沙什城送來的政務要書,大多都已經有了批示,隻需明日清晨由梅諾整理後派人送回哈圖沙什城即可。


    薩魯在主位上坐下,揮退了守衛,隻讓他們在帳外侯著,當帳內隻有他與奧利兩人時,他卻遲遲都沒有開口,自顧自的批閱起餘下的粘土版,像是把奧利忘記了。


    奧利十分了解眼前這位年輕的皇帝,他越是這樣,越是讓他心驚,驚得他不自主的握緊拳頭。


    好半晌,他才敢鼓起勇氣,“陛……陛下……”勇氣是有了,卻止不住唇齒打顫。


    薩魯抬首,臉上早已沒了先前因滿足而有的笑容,是一種看了讓人發寒的冷冽,一如他的身份,讓人望而生畏。


    奧利驚慌地下跪,“陛下……臣……”


    薩魯放下手裏的粘土版,精銳的眸子裏寒風一綻,“你真的以為我什麽都沒發現?”


    “臣不知道陛下指得是什麽?”奧利慌恐地答道。


    “哼!”薩魯冷凝地從鼻子裏發出一聲,不像是生氣,但比生氣更讓人發怵。


    “請陛下明示!!”


    “明示?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伴隨這一聲怒吼,放置在案幾上酒壺被推倒在地。


    哐當一聲,震得奧利膽顫,壺內灑出的酒,濺了他一身,讓他本就發涼的身子,更涼了。


    “我問你,露娜到底發生過什麽事,老老實實的說出來,一個字都不準漏!!”


    奧利渾身一僵,瞳孔因為薩魯的某種洞悉而收縮。


    “還不說嗎?看來你是活膩了。”薩魯深冷的話語再次傳來,“你真以為什麽都沒發現?”


    奧利抖瑟,不敢發一言。


    “既然不說,那我提醒你,你說露娜為了擺脫亞述皇帝的追兵,讓你們通往沃倫納山的森林出口燃燒針葉樹枝以此製造煙霧,讓亞述皇帝察覺不到你們的行蹤,甚至被迷霧圍困在森林裏。”


    “是的。”奧利驚魂不定的回答。


    “很好,那我問你,出口就沒有亞述皇帝追兵把守嗎?可以讓你們如此簡單燃燒針葉樹枝,還是有把守,但是都蠢得看不見!!”


    奧利震顫,握緊的拳頭裏指甲不自主摳著掌心,他難以自圓其說,因為漏洞百出的回答已經找不到可彌補的地方了。


    “還是你覺得我很蠢!!!”薩魯放在案幾上的手猛力一拍,力道之大,讓厚木製的案幾搖動了很久才停下。


    “陛下,臣覺沒有這個意思。”奧利惶恐的辯解。


    “那就是欺瞞了,你好大的膽子!!”


    “不,陛下……”奧利驚慌得不知所措,卻無從辯駁。


    薩魯卻沒有放過他,步步逼近,“那你回答我,你們是怎麽辦到的?”


    奧利根本沒法回答。


    “說不出來了?”薩魯陰冷的臉愈發黑沉。


    “陛下,請不要逼臣,臣不能說!!”奧利隻得磕頭求他,直到磕出血來才停下,他雙眼露出濕氣,依然堅守他給阿爾緹妮斯的承諾。


    薩魯卻沒半點心軟的意思,這是一個結,困在他心頭多日了,不解開,他難受。


    他俯首,在奧利的耳邊,冷冽的輕道,“孩子……”


    這一句像是冷風般直接貫入奧利的四肢百骸,顫得他全身都僵了。


    他聽見了,他聽見了埃撥拉皇帝的問話。


    “奧利,你當時衝出來就是為了讓埃撥拉皇帝不再說下去,對嗎?你是在怕我知道!”這冷冰冰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從薩魯牙齒縫裏擠出來的。


    見他還是不說,薩魯被激怒了,揪起奧利的衣襟,“到這個時候,你還不說!!他說孩子是什麽意思!!說啊!!”就像發了狂的野獸,他用力搖晃著奧利,神情恐怖得恨不得能撕了他。


    奧利知道瞞不下去了,未開口淚已流了滿麵,混著血一滴滴的淌落在地上。


    薩魯停了手,“我要全部都知道,一個字都不準漏!!”他篤定奧利會告訴他。


    “是……”奧利胡亂的抹幹淚。


    薩魯坐回主座,蹙著眉,看向奧利,“別再讓我等!!”


    奧利的情緒漸漸的平複,哽咽道,“埃撥拉皇帝口裏的孩子是皇妃殿下逃離埃勃拉時,在暗之森林生下的。”


    聽聞,薩魯的瞳孔熟地一縮,案幾上的手猛然握緊,連呼吸聲都變得濃重起來,好似野獸在伏擊獵物前的急喘。


    “陛下,請您聽臣說完,小皇子是陛下的骨肉,絕不是埃勃拉皇帝的。”奧利怕他誤會了,趕忙將孩子的身份表明。


    “我沒有問你這個。”薩魯厲吼道。


    這倒讓奧利有點吃驚,“陛下不懷疑嗎?”他不得不這麽問,否則無法安心,就連他自己在看到阿爾緹妮斯懷孕的時候,也免不得懷疑孩子的父親是誰?當初不說,有部分原因也是顧忌到這一點。


    “我不想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


    這無聊嗎?奧利想,這可是有關男人的尊嚴。在赫梯攻打埃勃拉時,埃撥拉皇帝對阿爾緹妮斯的渴望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他愛她,8個月的時間,深愛的女人在身邊,不可能不想占有。


    可是皇帝說無聊。


    那麽他那時對埃勃拉皇帝的殺意和憤怒,又算什麽?


    “繼續!”薩魯表情平靜的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麽,但握緊的拳頭,卻顫抖的很明顯。


    奧利注意到了,但是要他繼續說下去,不得不讓他陷入痛楚中難以自拔,愧疚像在心頭烙下了根,讓他無暇去細想薩魯的顫抖代表了什麽?


    他將所有的一切都說了出來,包括阿爾緹妮斯是怎樣利用孩子的哭聲引開亞述追兵的,以及又是怎樣要挾他們守住這個秘密的,說到最後他已是淚涕交錯,語不成句了。


    原以為聽到這個,薩魯會暴怒,會要了他的命,可是久久聽不到聲音,他抬頭,卻發現薩魯閉上了眼睛,眼皮顫抖,那握緊拳頭也抖得更厲害。


    好半晌才聽到他的聲音,“是個男孩?”


    “是!!”奧利回答,眼角的眼淚不住的淌落。


    “像誰?”


    “像皇妃!”


    “是嗎,像露娜……”那聲音不再冷冽,輕的就像一陣風,隨時隨地都會消失似的。


    接下來,薩魯沒有再問,他依然維持著緊閉雙目的動作,就像在想象著什麽。


    “臣罪該萬死,沒能保護好皇子殿下,請陛下降罪!”奧利甘願領罪,承受責罰。


    “你的確該死,死一萬次都不足惜。”薩魯凶狠地瞪著他,目光染上血紅,有著想殺人的衝動。“如果不是因為露娜,你以為你現在還能活著。”


    “臣死不足惜,但……”奧利用額頭緊貼著地麵,閉眼乞求道,“請陛下善待皇妃殿下,我知道陛下現在的心情一定很複雜,但是請陛下相信,小皇子的確是陛下的骨肉,皇妃殿下是為了十萬大軍以及陛下您的安危才……才……”


    這是奧利深藏在內心的憂慮,因為薩魯的表現太過平靜了,平靜地讓人覺得不正常。


    “無聊的要求!”


    “陛下!!”奧利跪在地上,似要得到他的承諾才肯罷休。


    薩魯起身走到他身邊,“你覺得為什麽你現在還能活著。”


    為什麽?奧利有些茫然。


    可惜薩魯沒有回答,說完便拋下他離開,隻留下奧利跪在原地回味著這句話。


    為什麽?因為殺了他,必定會讓阿爾緹妮斯傷心,為了顧及她的感受,所以他還活著,倘若陛下因為懷疑小皇子不是自己的孩子,因而嫌棄阿爾緹妮斯,那還需要顧及她的感受嗎?


    當他把所有一切都說出來的現在……他還活著……


    倏地,奧利睜開眼睛,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笨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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