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天使來到他生命中的那一天……


    1996年。


    夜晚的沙漠很冷,即便星光點點,也無法引起人們賞月望星的興致。此時,在阿聯酋的南部,庫貝斯拉利酋長正在他的家裏舉辦六十歲的生辰宴會。他是阿聯酋勢力最龐大的酋長,有著數不清的金銀財寶供其揮霍,一個生辰宴會的花費對他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錢,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麵子,還有虛榮心。


    他那所謂的家,占地百頃,雕梁畫棟、金漆閃閃,人造的綠洲,數以萬計的牛和羊,圈養的奴隸和奴仆少說也過百,儼然就是一座皇宮。而他則是這座金堆玉砌的城堡裏的皇帝。


    這樣一個人過生日,場麵的盛大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來賀壽的人不是政界人物,就是世界名人,還有在世界富人榜上有名的達官貴人。這樣的排場才配得上他的麵子,他有的是錢,有足夠的資格宴請這些人大吃海喝一番。


    在一座大理石修建的主殿外,有一塊闊大的草坪,噴泉雕像林立其上,鮮綠的草木讓人無法聯想到這裏地處沙漠。相較於主殿裏的燈火輝煌,這裏成了那些貴族孩子們玩樂的地方。


    穿著光鮮亮麗的男孩子們在踢足球,幾個身著公主裙的小女孩正圍攏在一起玩捉迷藏,周圍站著幾個仆人打扮的小廝,負責注意他們的安全。這情景,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背景雄厚,擁有一生都享用不盡的財富和名譽,前途一片平坦。


    在這天使般的樂園的一個角落,一名衣衫襤褸的少年正冷冷地看著這一切。他黑色的發絲由於長期沒有洗澡而黏膩成一坨坨的,滿臉烏黑,唯獨一雙灰藍色的眸子在劉海兒的遮掩下仍閃著銳利的光芒,有著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滄桑。


    114是他的名字,也是他作為奴隸的代碼。他是個孤兒,剛出生的時候就被親生父母扔進沙漠,任其自生自滅,幸而被偶然路過的商人救了,僥幸地活了下來。隻是這個商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撫養他,不過是為了有一個免費使喚的仆人而已。商人由於經商失敗需要錢周轉,於是在他五歲時,把他賣給了阿拉伯的奴隸販子。


    即便是在現在,中東地區販賣奴隸或是圈養奴隸,仍然是合法的。


    114也就伴隨著阿拉伯的奴隸販子度過了艱苦的童年,有個被奴隸販子騙來的中國人告訴他:114在中國話裏是“一生一世”的諧音,中國人開玩笑地對年僅八歲的他說,說不定114表示他一生一世都是奴隸呢。


    他聽了沒有生氣,隻是莞爾一笑,這個世界的人情淡薄早就把他的心涼透了。盡管生活得比狗還不如,但起碼他還活著。照理說像他這樣的孩子早該對世界失望了,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但他卻咬緊牙關活了下來。三餐不繼也好,日子比騾子過得還不如也好,在他幼年的心中,總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告誡他:活下去,你必須活下去。


    為了什麽而活,他不知道,他隻知道他要活下去,仿佛在等待著什麽。


    所以,他活著,做著一個有自尊心的奴隸。


    他的雇主換了一個又一個,價碼也是越來越低,不為什麽,因為他桀驁難馴。因為沒有哪個奴隸會像瘋狗一樣咬主人的,而起因不過是那個所謂的主人說他生來就是狗的命。


    狗嗎,那又如何?起碼他活下來了。


    這一年,他十二歲,他被奴隸販子賣給了一個庫貝斯拉利酋長做苦役。和同齡孩子相比,他長得很高,不過身子瘦得卻跟蘆葦棒似的,身上散發著惡臭,皮膚上還有各種膿皰,頭發像是塗了蜂蜜般,連蒼蠅都能給粘住,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不是他可憎,而是看到他的人會惡心得想吐。


    那又如何,他仍然還活著。


    他冷眼瞧著草坪上嬉笑玩鬧的孩子,仿佛眼前看到的是另一個世界,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他懶懶地斜躺著,身後是一個窩棚,他脖子上鎖著一根鏈子,鏈子的另一端係在離他不遠的木樁上。因為他犯了錯,三天前,他咬傷了庫貝斯拉利酋長唯一的孫子,在被鞭打個半死後,就被鎖在了這裏,不給水喝,也沒有食物。而此刻被他緊攥在手中的麵包,是廚娘偷偷給的,他沒有立刻就吃,而是藏在了土裏,以備不時之需。


    他餓了三天,渴了三天,嘴唇泛白,唇皮破裂,在體力快要透支的時候,把麵包挖了出來解餓,否則能不能活過今天晚上還是個問題。


    已經幹硬的麵包上長了白茸茸的黴菌,灰褐色的沙土成了它的第二層表皮,他絲毫不介意,細心地拍打掉黴變的白毛,再吹掉上麵的沙土,吞咽著口裏的唾沫,仿佛它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味。


    他張開嘴,正打算咬它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抹陰影。


    “你好!”稚嫩甜美的嗓音在他耳畔響起,像是一聲天籟之音,在寂靜的空氣裏奏響。


    他抬頭,接著,手中的麵包掉落地上。他從來沒見過這麽美麗的小女孩,她正半蹲在那裏,粉雕玉琢的小臉紅撲撲的,精致的五官像是上帝最完美的傑作,那雙紫水晶般的雙眸宛如星子,正打趣地看著他。


    “你好!”不見他回答,阿爾緹妮斯又出聲道,她是跟著爺爺來參加生日晚會的,百無聊賴之餘,她四處閑逛,逛著逛著就看到了一條好大的狗狗,然後興奮地跑了過來,走近一看,才知道是人。但他脖子上的確鎖著鏈子,好奇怪哦,他為什麽要被鎖著呢?


    “我叫阿爾緹妮斯,今年六歲,你叫什麽名字?”她又問,緊緊地盯著那根又粗又長的鏈子,想破腦袋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走開!”她看起來就像誤入人間的小天使,可愛得不可思議,讓從來都沒有自卑過的他感到自慚形穢。


    他不再看她,徑自撿起地上的麵包,打算繼續享用。


    她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


    麵包剛碰到嘴邊,一隻肥嘟嘟粉嫩嫩的小手一掃,它又落在了沙土上。


    “你幹什麽?!”他憤怒地看著她。


    “髒了,不能吃!”她嚴肅地板起小臉,義正詞嚴地說道,“吃了會拉肚子的!爺爺說,髒東西不能吃!”


    髒東西?拉肚子?他嗤之以鼻,從上到下打量著她,光是看她身上那件白色的雪紡小洋裙,還有頭上的鑽石發飾,就知道她是個小公主,她根本不知道什麽叫人間疾苦。


    扯開嘴角,他嫌惡地道:“滾遠一點兒,這裏不是你來的地方!”他伸手打算撿起麵包。


    “不可以,不能吃。”她再次阻止,這次她搶先撿起麵包,將它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


    “你……”他被鏈子鎖住,沒法阻止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將他唯一的食物扔掉,怒火瞬間騰起,“把它給我撿回來!”


    “你很餓嗎?”她問,眨巴著眼睛,一臉的無辜。


    “我很餓,餓得簡直想把你吃了!”他磨著牙,故意嚇她。


    他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和他說話,難道她沒有看到他這副肮髒的模樣嗎,沒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惡臭嗎?


    “你叫什麽名字?!”她一點兒也沒被嚇到,反而覺得他很有趣,於是又走近了幾步,好仔細地看看他。


    “滾開!”他下意識地退後,覺得身上的汙物會弄髒她潔白的裙子,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她扔了麵包,但他並沒有太過生氣,或許是她太可愛太美麗了,讓他忍不住想親近她。她與剛才向他扔石頭的小孩不同,她全身仿佛散發著一種親和力,讓他沉淪了。


    見他退後,阿爾緹妮斯隻好又走近幾步,“你告訴我名字嘛!”她撒嬌,他好有意思,雖然齜牙咧嘴地嚇她,可是她每靠近一步,他就會把她腳邊的小石子撥開,像是怕她摔倒似的。


    “阿爾緹妮斯,你在這兒幹什麽?”突然,身後跑來幾個穿著小西裝的男孩子。


    “我在和他聊天。”她指著他。


    “他好髒、好臭。”他們捏著鼻子,停在原地,沒再靠近。


    “有嗎?”她皺起小鼻子,努力地聞著,沒有味道啊!


    “我們到那邊去玩吧。”其中一個穿著灰色小西裝的男孩說道,他嫌惡地看了他一眼,小小年紀就給人一種銅臭味。


    “才不要呢,你們好無聊。”她哼道,甩了甩小手,一天到晚說他們家裏如何如何,她才沒興趣聽呢。


    “你那麽漂亮,怎麽可以和他玩呢!”金發碧眼的小紳士也開口道。說話的同時臉上跟著染上一層紅暈,她好可愛,就像是個小公主,讓他忍不住想和她待在一起。


    “他是我家的奴隸!”男孩後麵站出來一個阿拉伯貴族裝扮的小男孩,褐發黑眸,白色長袍讓他顯得非常貴氣,他眼裏卻有著幸災樂禍的神情。


    “怎麽,你還想被我咬嗎?”沒錯,他就是那個害得他被鎖在這裏的始作俑者——庫貝斯拉利酋長的孫子,那個三天前要他吃狗屎卻被他反咬一口的家夥。


    小男孩瑟縮地抖了一下,仿佛怕他真要咬一口似的。可是看到阿爾緹妮斯那張美麗的小臉,又想到他現在被鎖著,根本傷害不了他,於是放下心來,挺起胸脯,張狂地說道:“你有本事咬啊,我明天要爺爺再抽你幾鞭子,你這個臭奴隸!”他等著他求饒。


    “有本事你自己抽,小鬼!”他可一點兒也不怕他,無非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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