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所料不差,沒一會兒,伯弈就在前淡淡開口:“你師公一切可好?”


    無塵知道師叔在問他,便恭敬答道:“師公跟師叔在山門時一般,每日處理門中事務,隻偶爾與到訪仙友說笑對弈。”


    伯弈道:“你師公自來交遊廣闊,隻不知近日可多有仙友來訪?”


    無塵如實答了:“談不上多,九耀星君、混元金仙、青華帝君先後有來,皆是與師公親善的舊友。”


    伯弈微做沉吟,複又停步,轉頭凝視無塵:“那你師公著你下山前的幾日,可有仙友到訪?”


    無塵道:“要說下山前,梨落師叔的父君北地聖君就來過。”伯弈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接著又問:“可還有其他?”


    無塵略為猶豫道:“好像聽傳天帝也來過,但因那日並非我在師公書房值日,也不能確定。”


    “是否再無他人?”見伯弈一再追問,無塵隻得又仔細想了想,方肯定回了:“的確再無他人。”


    伯弈忽又轉了話題:“塵兒,昨夜多虧你來得及時,可見你在山中多有用功,五識追息術頗有精進。”


    無塵能得清冷師叔的讚揚,心中自然高興,但麵上卻露出謙遜神色:“師叔謬讚,塵兒哪敢貪功,能趕來相助不過是遵了師公的囑令。”


    “哦,你師公莫非連你見我的時辰都掐定了不成?”伯弈問得淡然。


    無塵如實道:“莫說時辰,就連時刻、方位都說了,又不放心的在我掌心留了符印。”


    無塵說著,攤開右掌,掌心果有一個淺淡的形似蠍子的銀色印記。


    伯弈暗想,這天罡符印算淸宗絕學之一,可於千裏外感應所找人的氣息,且能極快循息而至,隻是對施印者耗損極大。師父不惜損耗法力留下天罡符印,顯然對他將要麵臨的困境知之甚詳。


    伯弈瞧了無塵一眼,突然道:“回吧。”


    無塵略有些錯愕,微頓一會兒,上前一步,攔住伯弈身前,又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紫檀盒子遞給他道:“師叔,師公有一物讓塵兒必定在無旁人時交付予你。”


    伯弈鄭重接過,徑直收入袖中,緩緩走回,一路無話。


    無塵跟在後麵,心中暗奇,師叔這般周折行事,竟是為和自己拉拉家常?師叔心思太深,實在難以捉摸。


    稍作歇息,一眾人又繼續前行。


    伯弈邊走邊將事情細想一番。以方才所聽所見,無塵等弟子下山相助,確是受命於月執子。月執子知道伯弈將要麵臨的困境,甚至知道他會破戒,才會給無塵下了天罡符印。


    可是,月執子通過乂爻辯吉凶,不過知個大概,並不能算識得這般清楚。那麽他將麵臨的危機,必定就是有人通風報信了。


    知道妖王、窮奇的一應打算,看破他們設下的埋伏;知曉月執子將派無塵等弟子下山的事兒,還能不動聲色將他會破戒的信息傳遞給月執子;並且能讓月執子信服,這人會是誰?伯弈想到了一個可能。


    或許,這個人就是那個自他跨出山門,就一直暗暗跟著他,每每最關鍵時刻都會來為他解困,卻又不敢正麵出手相幫的人。


    此人懷的是什麽心思,為何要遮遮掩掩行事?依無塵所說來訪的眾仙裏,真有此實力的,不外青華帝君、北地聖君,還有就是天帝了。


    伯弈將他們三人想了一遍,很快就否認了這一想法。這三位確有實力,但他們本在仙界地位極尊,沒有必要做出損害仙界的事,即便要相幫也不用偷偷摸摸。


    莫非他打從開始就想岔了,這人並非仙界中人?伯弈歎了口氣,心中很是悵然。理了半天,仍是在邊緣打轉兒,絲毫沒有觸及到事情的關鍵。


    天一直霧氣蒙蒙不曾亮透。


    待眾人穿過那層薄霧,接近山頂時,才看到了天際的一抹白色光芒,但這白光又是那麽的矯揉與做作,並非來自太陽自然的照耀。


    踏上最後一步石階,山頂是萬丈高崖環抱出的一塊不大的平地,崖岩處有一條又窄又長的吊橋,那吊橋搖搖晃晃地連著另一座山頭。


    吊橋的頂部以宛若人臂粗的長繩係著,繩索固定在高崖的兩端,橋麵擱置著剛好能容一人通行的木板,橋下是看不透的雪霧與茂林。


    橋邊立著一塊鐫刻金鳳二字的界碑,明示著踏上此橋便是進入了金鳳的地界。


    站在山巔,眼界異常開闊,斜風瑞雪、寬袍飛鼓,竟有踏入仙境、步入雲霄之感。


    遠遠遙望,另一邊是依山勢而建氣勢磅礴連成一片的建築群,坐落在巨大的密林之中,若隱若現,帶著神秘的色彩,讓人不禁想要窺探清楚。


    密林中,時時傳來青鸞嗷叫飛翔的聲音,被白雪覆蓋的青鬆,間或有鸞鳥展翅飛出,為這素白潔淨的世界增添了幾分熱鬧。


    無塵與無言相視一眼,二人同時出手,蘊力將那一片茂盛的樹林吹得沙沙作響。


    枝葉偏倒一邊,袒露出一排白色的華麗建築,自低到高連綿起伏、錯落有致。


    中間最高的宏偉殿宇,華蓋八麵鑲嵌著八顆淡黃色的明珠,散發著耀目的光芒,照射著大地、輝映著天空,似月華般柔和又似明日般璀璨。方才明白,原來天際突來的明亮便是由這八顆明珠發出。


    眾人正欲馭劍飛過,包子素來頑皮,三兩步搶先跳上了木橋,踩得那簡陋的繩橋搖擺不停。


    包子覺得很是有趣,興致勃勃地回身向大家招呼道:“走啊、走啊!”


    話還未落,一頭固定長橋的繩索卻突然斷開了,橋身像斷線的風箏一般軟了下去。


    事發太快,崖邊一群人未及反應,包子的身子已順著踏板跌落了。


    眾人趕緊跑至崖邊向下張望,白蒙蒙一片什麽也看不到,隻得齊聲向下高喊。


    半晌未聽到包子的答話,大家不禁著急起來,若不是伯弈攔著,無憂等人恐已飛身下去相救了。


    伯弈一臉靜色,不疾不徐地道:“言兒,聽說你的馭火術已練至第四層,橋既已斷,留著也沒什麽用處,你放來看看。”


    斷橋處立時傳來清脆的童音:“師公我錯了,別放、別放,千萬別玩火。”


    隨音而來的,是包子毛茸茸的白爪子和可憐兮兮的圓腦袋,隻見他蹭蹭蹭數下,靈巧地攀著斷橋從白霧下爬了上來。


    無憂幾人正要去收拾包子,卻有一陣高亢嘹亮的嗷叫聲傳來,眾人的頭頂上被大片的陰影遮蓋。


    抬頭望去,空中停駐著數十隻鸞鳥,將眾人團團圍住,鸞鳥青如曉天的羽翼,在明珠的照耀下閃動著淡金色的光輝。


    每隻鸞鳥的背上都跨坐一人,多是淡金色的眉發,玉白的肌膚,高鼻深目,著青條滾邊的雅黃長衫,腰係細長的天青腰帶,背著白色的翎羽箭,手持一把銀色大弓。


    “來者何人?”一約莫四十來歲,衣襟處繡了兩排精致宗彝紋的人喝問。


    伯弈謙謙回道:“道門中人。”


    問者道:“所為何來?”“尋物而來。”“尋的何物?”伯弈略做思吟:“道家之物。”


    數十鸞鳥撲扇著寬大的羽翼,俯衝下來,漸漸收緊包圍。


    “一年之中,唯有化冰期準允出入金鳳國。你們如今前來,若無鳳王邀函,便要收押待審。靈、逸兩位將軍,將來人帶入月林囚室,待稟明鳳王再行論處。”


    那人身後兩名年輕俊秀的男子道:“遵大將軍令。”


    無憂、無塵等人見勢不好,已抽出長劍擺出了防禦的姿態,兩方頓時劍拔弩張。


    伯弈淡淡喝止,無憂、包子諸人不甘不願地放棄了抵抗。


    大鳥落下,鳥身伏地,舒展開青色的雙翼,金鳳兵士自鳥背上下來,俘拿住伯弈等人。


    眾人實在不明,伯弈為何甘願束手就擒。鳥兒馱負他們飛越到山的另一邊,斷掉的木橋又自動連了起來。


    鳥兒們低飛了一陣,在兵士的押送下,伯弈等人踏入一條幽深的小徑,兩旁是茂盛的密林。


    林中參天的古木枝繁葉茂,葉子隨風起舞跌宕起伏。左右的樹幹在空中環抱形成一個獨立的空間,將外麵的光線和飄落的雪花擋得嚴嚴實實。


    包子捧著餓扁的肚子忍不住發出抗議:“兵大哥,這金鳳也好歹是禮儀之邦,怎能如此輕慢來客,即便要囚我們,也得讓我們吃飽了再囚吧。”


    一旁押送他們的士兵仍不理他。包子又道:“兵大哥,行不行給個信唄。”


    兵士不語。包子打算繼續追問,無言被他嘮叨得心煩,插口道:“他們既打定主意裝聾作啞,任你怎麽說也不會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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