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宗,陰暗的地牢,充斥著潮濕*的味道。


    而被關押在這裏的魔修黃泉,卻聞不到那些味道,她鼻尖徘徊不去的血腥味,已經讓她失去了辨別味道的能力,除了血腥味,她已經什麽也聞不到了。


    穿骨的鎖鏈讓她感覺不到疼痛,因為她早已沒有了痛覺。


    她,曾經也是平凡人家的好女兒,那時候她不叫黃泉,更不是魔修!


    她爹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她有爹有娘,有奶奶有小叔小嬸,有阿姐有堂弟,那個時候,她叫葉秋瀧,是易江城葉家的二小姐,她那時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和爹一樣,上戰場殺赫賊!做一個和爹一樣的將軍!護得易江城平安!


    直到那一年,年幼還懵懂的她被那一棍打折了脊背,癱了,當時非常的疼,她以為她死了,可當她醒來時,發現自己月匈部以下都不能動時,她大哭起來,這樣還不如死了呢!


    她也知道,她從那時起變了,脾氣變得特別的壞,傷害了身邊所有的親人,大家卻從沒有指責她,或是嫌棄她,反而耐心的安撫著她,也沒有把她當個廢人看,讓她做自己能做的,這樣一來,她的心情才好了些,然而,每每想到下半輩子隻能躺在床上時,她又莫明的煩燥起來。


    直到有一天夜裏,卓曉來了她的屋,抱著她輕聲說,“別怕,娘有辦法的,娘一定會讓你好起來的,你什麽都不要怕,什麽也不用擔,娘會擔著的,不怕啊……”她那天聽著卓曉的話不知為何非常的安心,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時,聽到了卓曉的一句話,“對不起,娘做的隻能有這麽多了,不能連累你外公他們,娘對不起你,好孩子,你等等,時機快到了,娘換命給你……”


    其實那迷糊間聽到的話,她年幼時幾乎不記得,到不知為何,這幾年越發的清楚起來。


    然而,卓曉的辦法還沒有實行,易江城破了,葉秋瀧看到娘的玉佩碎了,看到了娘眼中的絕望,但,卓曉最後的力氣是把她推入了密室之中,封上了門,聽到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好孩子,別怕。”


    隨後,血腥味彌漫,幾身是全城人的血,並沒有慘叫與哭泣,似乎這就是易江人,寫也不會讓對方感覺到他們的恐懼,死也不會發出那樣懦弱的聲音。


    從那日起,徘徊在她鼻尖的血腥味,讓她聞不到了別的。


    葉聽雪是三日後趕來的,徒手扒開密室的門,百斤石擋不住她,好似卓曉就是知道她會來,隻有她能救出葉秋瀧般。


    葉秋瀧那時第一次見她的阿姐哭,阿姐抱著她嚎頭大哭,哭過後,背著她一步一步走出易江城,城中屍橫遍野,血腥味彌漫。


    她趴在阿姐的背上,雙手環著阿姐的脖子。


    “阿姐,爹呢?奶奶呢?小叔小嬸豆幹他們在哪?”她問阿姐。


    “肉包。”阿姐的聲音帶著沙啞。


    “嗯?”她發出疑惑的聲音。


    “往後,”阿姐聲音哽咽,“葉家就剩我們倆個了。”她不語,阿姐接著開口,“肉包,別怕,阿姐在,阿姐會醫好你的,無論用什麽辦法,都是會醫好你的,你要相信阿姐。”


    “好,我相信。”葉秋瀧當時真的很相信。


    葉聽雪將她將給了個農戶家,留下了很多銀子,請那家照顧她,而後,她就在再也沒有見過葉聽雪。


    開始時,葉秋瀧還能耐著心的等,可等的時間越久,她的心越忐忑,她等了很久,都沒有葉聽雪的消息,她慢慢的開始懷疑,她被拋棄了,而後從懷疑到了肯定,她心中生了怨恨,恨所有人,恨死去的爹娘,恨拋下她的阿姐,恨自己為什麽當初沒有死掉,如果死掉了,就不用經曆這些痛苦了。


    在漫長的日子中,她遇到了一名魔修,看中了她陰係靈根,答應可以讓她重新站起來,可以讓她去毀了那些遺棄她的人。


    當時她的心中滿是仇恨,已經迷了眼,惑了心,所以,她當然是答應了。


    她的脊背傷了很多年了,已經無法生骨接上,隻能重塑,塑骨是件極為痛苦的事,據說很多人都抗不住,生生的疼死,而她挺過去了,卻也沒有了感覺,感覺不到疼痛,身體好似不像她的一樣,但她終是活下來了。


    那名魔修騙了她,她沒有機會去報複,而被帶到了鬼域,被種了奪魂針,命被魔修控製了,有做不盡的任務,那些並不是什麽好任務,殺人煉魂是常事,而她有自己的原則,隻殺人,不煉魂,別人煉那是別人的事,她絕不,就算奪魂針穿心過,她也不鬆口,邊魔修也拿她沒了辦法,算是默許了。


    她渾渾噩噩的過著日子,不知過了多少年,道魔之戰暴發了,道魔實力懸殊,做為“不聽話”一員,葉秋瀧是最先被舍棄的,她被雲天宗所抓,困於地牢中,等待他日斬殺滅魂於眾人麵前。


    地牢中,她苦笑,好像她一直都是被舍棄的,就像她的命運就會是這樣,她心念俱灰,默默等待死亡的那日來臨。


    地牢外,一聲又一聲的獸吼傳來,看守的人不知出了什麽事,一部分留下,一部分去察看,說是一部分留下,其實留下的隻有兩人。


    “兩位師兄。”一道微涼的聲音傳來,葉秋瀧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


    “師妹外麵可是出了什麽事?”其中一人問道。


    “後山禁地妖獸逃出,我修為低,師父嫌我礙事,讓我來這地牢幫忙,兩位師兄有什麽要幫忙的麽?”明明是被人嫌棄了,本應該討好,那聲音卻依然冷淡。


    “你不添亂就好了。”守牢的人也是嫌棄她。


    “自然。”葉秋瀧從她微涼的聲音中聽到一絲的殺意,正疑惑時,兩聲尖叫傳來,兩名守牢人被推了進來,雙臂被卸,修為被封。


    葉秋瀧詫異,就見一-女子走來,對方明明是一身的道袍,卻帶著沙場上的氣勢,那麵容非常的熟悉,熟悉到那個名字幾乎呼之欲出!


    “解開。”對方看著地牢中的陣法,皺起眉,踢了腳一名守牢人。


    “解不開!”守牢人怒瞪,“漠夜!你勾結魔修!你就不怕死麽?”


    “死可怕麽?”漠夜冷笑,“我見的死人多了,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的活著!”她說完,看著鎖牢陣,似是看出了什麽,眉頭鬆開了,氣刃割開指尖,血如珠,沒有落下,而是浮在空中,幾翻跳動,轟!一聲響,陣破了!


    兩名守牢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漠夜上前左右一腳,把兩人踢暈了,走到牢中,上手拽斷鎖鏈,伸手就把葉秋瀧背了起來。


    “阿姐?”葉秋瀧傻愣愣的被她背到背上,才反應過來,試探的叫了一聲。


    “別叫我。”漠夜,不,葉聽雪氣悶的開口,一邊背著她往外走,一邊數落她,“你這丫頭怎麽就不聽話呢?不是說好讓你等我麽?你知道我回去時,他們告訴我你失蹤了,我是什麽感覺?你知道我用了多少辦法才找到醫治你的丹藥麽?你知道我求了多少人麽?你知道你不見後我有多害怕麽?我怕連你也沒有了,我怕我再也沒有家人,我怕葉家隻剩下我一個了!你知道麽!”她越說越激動,最後幾乎是吼出來的,幾十年的惶恐不安,幾十年的苟延殘喘,為的就是唯一的妹妹可能還活著,要找到,要一起回家!才讓她就算被困於雲天宗中也想盡辦法活下去!


    葉秋瀧看著她的話,眼睛泛起紅,原來,阿姐從來沒有不要她,是她自己跑掉了,“阿姐……”她臉埋在葉聽雪的脖子上,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在葉聽雪的肩上,“對不起……”這幾十年的怨、恨,這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別以為一句對不起完了!你就算淚也沒有用!等回了家,看我怎麽揍你的!”葉聽雪“惡狠狠”的說著,眼睛早已紅的不像樣子了。


    她們一邊逃一邊說了很多,說到了回易江,重建易江,說到了將來……


    隻是,她們沒有將來了。


    花溪山澗埋葬了她們的性命,葉秋瀧眼睜睜的看著阿姐用自己的魂魄,換她的來生,那一刻她再次想到了娘那句以命換命,原來,無論是她的家人,還是阿姐,從來都沒有人放棄她,而是她自己放棄了,離開了。


    她,對不起他們,如果,如果,一切可以重來的話,她會聽話,聽阿姐的話,她會留在家中,無論變成什麽樣也不離開!


    因為那是家啊!


    一隻冰冷的手撫在她的臉上,入眼的是阿姐慘白的笑,在她眼中卻是最美的。


    “肉包,不怕……”


    阿姐,對不起……


    易江城中,十四歲的葉秋瀧從夢中驚醒,臉上還有著淚痕,她坐在床上,出神,摸到臉上的淚水,她做了一個惡夢,她不記得夢到了什麽,就像阿姐出事那年,她夢到了什麽,醒來卻不記得了,但她清楚的知道,那是一個惡夢,她永遠不想經曆的惡夢!


    “大概是阿姐要回來給奶奶賀壽,太想阿姐的原因吧?”她喃喃自語,下床洗了把臉,看著無月的星空出了會神,又回到床上。


    原以為會睡不著,事實上,她很快就睡著了,之前的惡夢沒有重複,第二天起來時,她已經不記得半夜醒過,做過惡夢的事,認真的數著阿姐的歸期,開始新的一天。


    遺忘,其實也是一件幸福事,至少曾經的痛苦不用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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