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高掛,侯府內點燃橙紅的燈籠掛起,葉聽雪帶著凡塵子往薛百他們所在的院子走去。


    “你來的時辰不對,也沒功夫收拾屋子,今夜將就下吧。”她一邊帶路一邊和巡察的親兵點頭打招呼,他們見大小姐親自帶著人,也沒有多問,各自去忙。


    “侯府到真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凡塵子走了一路沒見半個小廝丫環,見著多是士兵,偶爾遇上個廚娘,和他印象中的侯府相差很遠。


    聽出他話中的意思,她開口道,“前些年也有些,後來嫁人的嫁人,參軍的參軍,我家人也沒那麽嬌貴,覺得這樣也很好。”她不在意這些,她的家人也不意。


    凡塵子跟在她身後突然問道,“你知道我為何到的這麽快麽?”她停住腳步沒回頭沒回答,等他往下說,他見她停步果然往下說道,“易江近期有大劫,我是來帶你離開的,你現在的情況不適合留在這。”


    “你知道我為什麽執意回易江麽?”她側頭回望他,“正是因為我知道這個劫難,才回來的。”她之所以要回來,不是好修養,而是易江有難。


    “你可知是什麽難?”他不信她的話。


    她抬頭看向北方,“那裏,魔氣浸入,赫賊為刀,亂天下。”


    “你知道還回來?”他搖頭,“執念太深並不是好事。”


    “前輩這話為何不對自己說?”她看著他,他啞口無言,她曾經玩笑的叫他阿爺,也正經的叫他凡塵子,而如今這麽一聲前輩,是在告訴他,他們是一樣的,心中有執念,不願去放棄。


    “值得麽?”他苦笑著問她,“他們甚至於不知道你為他們做過什麽。”


    “帶我上忠烈祠。”她突然開口。


    “什麽?”他一時沒明白她何意。


    “我現在用不了靈力,你帶我上忠烈祠最高層,我告訴你值不值。”她認真的看著他,半分沒有因用不了靈力而求人的窘迫,好似這麽說是理所當然的。


    他沉默的看著她。


    幾息之後,兩道人影出現在忠烈祠塔丁頁,葉宏圖有所感覺,飄上塔丁頁,笑眼對葉聽雪說,“這裏可以看到全城,是風景最好的。”說著瞥一眼凡塵子,“這位誰啊?”


    “客人。”她淡言,準備坐在塔丁頁,葉宏圖立刻給她取了個墊子,讓她坐在墊子上,又給她端了杯熱茶,就算她不喝也可暖手,卻沒有管凡塵子。


    凡塵子自是不在意的,目光僅僅是掃了葉宏圖一眼,僅此而已。


    易江城的晚上很熱鬧,有些鋪子會開到很晚,很多兵漢子隻有晚上才能和家人團聚,更是帶著妻兒老小出來散步說說話,一家一家的看起來很幸福很和氣。


    “你看那家兩家店。”她手一指,他看到那是兩家相對而開的糖果鋪子,都以雙木開頭,一家叫老號,一家叫蜜鋪子,“那家老號是從外麵搬過來的,老兩口帶著兒子兒媳大孫子來找被拐賣到草原的女兒,你看那年青的小夥,來時才這麽高。”她比劃了個高度,大約也就是到凡塵子腰的高度,“而如今他已經可以做出非常地道的雙木老號的招牌花生酥糖了。”


    他看向那個年青的小夥,看著他熟練的招呼客人,給家中老人倒水,時而還把客人引進對麵的鋪子,一位挺著大肚子的婦人拉著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兒站在店外,同人說著話,一名老婦人臉上帶笑的端出碗湯催促著她喝,一名兵漢子走來,小女孩兒掙脫她的手興高采烈的撲向他,兵漢子抱住她,將她舉高,就算離的這麽遠也能聽到小女孩兒開心的笑聲。


    兵漢子將小女孩兒放下後,走到少婦的身邊,先是抱著她的肚子靠上去聽聽,露出一臉傻笑,而後扶著少婦拉著小女孩兒回屋。


    “那個孕婦就是那被拐的女兒,如今她的第二個孩子也要出生了。”葉聽雪手指向另一邊,“你看那,就是那家打孩子的。”


    五間大房的院子,一婦人手執藤條追著六歲大的男孩子,母子兩在院子裏兜圈子,一高壯老漢出來,把婦人擋下,男孩子在他身後做鬼臉,婦人先是一臉為難,而後猛然出手,將男孩子抓出來,夾在腋下,扒了褲子上手打屁股,可以聽到她一邊打一邊說,叫你逃課!小小年紀不學好!


    老漢還要說什麽,屋內出來的個姿色很好的老婦人,將他拉到一邊,說句,閨女管孩子你別添亂!


    男孩子哇哇直哭,直說再也不敢了,被打完了還是被罰站了,一邊揉著屁股一邊抹眼淚,婦人陪著他站,一邊給他說道理,他乖乖的聽著,最後站累了歪到她懷裏睡著了,她心疼的將他抱回屋。


    “那老婦人的村子被赫賊所屠,她為救小妹引開敵人,不幸摔下了山,在外麵奔波了十幾年,確定了家中還有人活著,才回來。”葉聽雪捧著茶杯說著,又指了個方向,“你看那個教書先生,為了一個諾言苦等對方多年,聽說直到前不久他未婚妻才解開心結,願意與他成親,婚事就訂在半月後,你再看那。”她再指,“那些女子大多是被拐賣到草原部落的,沒有了名字,沒有了尊嚴,直到投奔了易江,入了戶,有了名字,有了新生活,很多人成了親,有了孩子,過上了安穩日子。”她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站到屋丁頁的邊緣,“你看看這些人,他們要的不多,吃飽飯,穿暖衣,一家人在一起過日子,我做了什麽,他們可以不知道,但我不能不做,因為這裏是易江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的家,是我的道,是我永遠放不下的執念。”


    我絕對不會在讓那屠城之事出現!絕對不會!那怕舍了這條命!


    “你現在保護不了它。”凡塵子看著她說道,“你現在的情況很不好。”


    “我知道。”她俯看全城。


    “我算過……”他話沒說完,被她打斷了。


    “易江有死劫。”她話一出他愣了下,她回頭看他,“你算過我麽?”他不語,她笑了,“觀笑試過,算不出來,他說我是變數,那麽就讓我這個變數來改變易江的命運。”她已經改過一次了,再改一次又何妨!


    葉宏圖一直聽著他們的話,沒有插嘴,她看向他,“能送我下去麽?”他怎麽會不答應,立馬點頭欲帶她下去時。


    凡塵子開口了,“我為你算過,我看得到你的過去、前世,卻看不到未來,或強硬去看便會靈力受損,隻有天機不可窺,你到底是什麽人?”這是他最不明白的,他翻了她的前世,隻看到前兩世,明明之前還有卻怎麽也看不到了,那兩世也是個模糊的大概,細看不了。


    她回頭對他笑道,“你也說了,天機不可窺。”說完讓葉宏圖送她下去。


    而凡塵子在塔丁頁吹了一-夜的風,依然想不明白,直到金烏升起才反應過來,這又與他何幹?真是傻了!


    葉宏圖將她送回院子,站在她的屋外說了一句話,“如若真的有死劫,這一次我不會逃,和你一起守護家。”他不去問是什麽樣的劫難,不管是什麽樣的災,這一回他不會離開!


    “好。”她點下頭,轉身回屋,關上門時,嘴唇不自覺的露出笑容,這樣,真好。


    易江以北,赫族。


    祭師一邊跳著古老的舞蹈一邊念念有詞,祭台上用鮮血畫著咒,活人為祭跪在祭台上,祭台下赫王跪在下麵祈求著天神的降臨,他的身後站著一名仙衣女子,她目光不移的盯著祭台上看,口中喃喃的念著什麽。


    月亮升到最高時,祭台的咒如同活了一般,祭師發出一聲慘叫,連同祭品一起被吞滅了,赫王立刻抬頭看去,猛然睜大眼,就見咒像是打開了一扇門,無數的黑影從裏麵鑽出,一出來馬上去尋找宿體,鑽入了赫族人的身體,他們發現驚叫,掙紮幾下,不動了,再睜開眼時眼睛是一片赤紅,赫王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叫,跑!


    然而,他還沒有起身,一個黑影已然鑽入了他的身體,除了最初的疼痛,而後他什麽也不知道了。


    有人從咒中慢慢升起,邁了出來,接二連三的有人出來,竹彥走出咒門,看了眼天,輕吸了口氣,人界的味道,真是久違了。


    “哪怕是人界的味道也不比黑淵聞著好。”輕笑的聲音響起,目逸一身黑袍慢步走出,長發金目,步伐優雅,猶如神祇,然而他卻是黑淵魔主,他抬頭看天空,“終於出來了。”


    眾魔跪拜,他看向雲紫霄,“做的不錯。”她臉泛紅的低下頭,沒有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他轉頭問竹彥,“下一步要怎麽走?”


    竹彥起身,伸手一指,“往那走,我已經做好了成全的準備。”


    “哦?她可在那呢,你準備好了?”他淡問。


    “我自有辦法讓她眾叛親離,魔主可別忘了,人是最薄情的,對於人,非我族類必誅,她若是死在易江也算死得其所了。”竹彥笑容冰寒,眼神陰狠。


    “那麽本座就等著看了。”目逸心中並不相信他可以辦到,說不出理由的,就是感覺不相信。


    “是。”他行禮,起身看向所指的方向。


    易江……


    狂風刮,戰火起,生死劫,變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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