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水湯湯,源遠流長。穿林入海,養息引航。”


    晨輝徜徉,粼粼波光,遙遠處,有一艘貨船緩緩駛來。海浪翻滾間,船身上下搖曳,細看一麵船舷已斷,桅杆傾折,隻剩下半卷風帆揚起。


    此刻船頭,正站一人,白帽白衫,容貌俊逸,唇紅齒白,弱冠年紀,是個文雅青年人,其把扇一搖,舉目四望,似頓生靈光,就此吟詩作對起來:“紅日初生霞光在,白浪盡覆金複還。”


    “好詩,好詩。”身後掌聲清脆,走來一錦袍男子,與那青年模樣十分相似,留有幾撇胡須,穩重莊嚴,“這出海一趟,吾兒的詩,作得愈發好了,看來考取功名十分有望。”


    “父親言過了,中原大地,有才之人比比皆是,這次回衛郡趕考,恐怕並不輕鬆。”青年把扇一收,搖頭歎息道。


    “也是,但你比起為父當年,還是猶勝許多。”錦袍男子言語親和,目視前方,見那雲深霧隱間,陸地隱約可見。錦袍男子指點道:“看,中原大陸已在眼前,一兩個時辰便可停船靠岸。想當年,我就是那青竹鎮的一名小廝,後來一路打拚,又偶有運氣,終得所成。但可惜啊,後來又發生了那許多事…….”


    男子濃眉一聳,止住言辭,好一會兒,卻又語態間略帶滄桑:“唉,匹夫不提當年勇。”


    “嗯。我知道。此次歸來,我也正想見識下中原大地,是否如書中那般瑰麗奇峻。”青年沒有多想,隻是心中愈發堅定,渾身透露出自信的鋒芒。


    這時,船忽然咚地一聲,像是磕到了什麽東西,速度變得緩慢起來。正在船舷上揚帆作業的兩名小廝,趕緊跑到船頭去看。剛一躬身,拿著長竿搗弄一翻,這一攪動,水中居然出現一個人影,把兩名小廝嚇了一跳。


    再仔細一瞧,水中躺著的,居然是一個身穿青衣,眉目清秀的少年。


    兩人瞬間變了臉色,連叫:“不好了!出人命了!”那錦袍男子跟那儒雅青年也都正在船頭,聽見大喊,連忙三兩步就跨過去,往船下一看,確實是個人,被船邊掛著的漁網圈著,在水上漂浮不定,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撈起來。”錦袍男子當機立斷,就讓兩名小廝撈人。兩名小廝一麵用長竿撐開漁網,一麵向上拉,手忙腳亂一陣,總算將那少年救起,平放在甲板上。


    錦袍男子蹲下身去,先探了下鼻息,又把了把脈搏,然後在少年身上推拿了一陣,也不見少年吐水,但總算臉上多了一絲紅潤,但並沒有醒轉過來。


    錦袍男子再探脈搏,又見他悶喝一聲,一隻手按向少年腹部,手掌順著腹部轉了一圈,神色卻逐漸凝重起來。一旁的青年也湊上來,問道:“父親,怎麽了?”錦袍男子沉聲道:“他不是一般的溺水,他應該是中了劇毒後,遊了很久,但終究毒性發作才溺水的。”


    “什麽毒讓父親你都難解?”青年好奇道,“莫非是江湖上聞風喪膽的‘百裏黃泉’?”


    “如果是‘百裏黃泉’他應該早死了。這孩子所中的毒,我也從未見過,大概是一種慢性的毒。”錦袍男子頓了頓,繼續道:“我剛才探了探,這毒潛伏在他的丹田,幾乎充滿了整個氣海。他不運功則以,一運功就會擴散全身。不過因為恰巧他又受到重創,經脈盡斷,以至於丹田內的毒素失去了傳輸通道,於是這才保住了性命!”


    “究竟是什麽人下得如此毒手,連這十二三歲的少年都要趕盡殺絕?”青年有些難以置信。


    “唉。隻道是江湖險惡,原本當年出離中原,就是為了躲避戰亂。這一路看來,中原大地並不是那麽平靜。”錦袍男子歎息道。


    “咳咳……..”躺在甲板上的少年,忽然有了知覺,緩緩地睜開雙眼,一雙眼睛略顯迷蒙,當看到身旁居然有好幾個人時,他忽然警覺地向後挪了幾步。


    “放心,我們不會害你的。”錦袍男子溫言細語說,“我們是來自海外的商人。”


    “是啊,你看看,我們難不成像惡人?”青年搖頭道,揮手指揮那兩名小廝:“你們去艙裏喊廚子弄點飯菜,再端碗水來。”


    “是。”兩名小廝溜溜地跑去。待一碗水遞到手裏,那少年環顧了一圈,一飲而盡,這才放鬆了些心態,勉強撐起身體,緩緩開口問道:“多謝二位相救,方才是我太警覺了。你們這是去往哪裏?”


    少年說話很是文雅老成。錦袍男子指向那邊若隱若現的山巒,山巒下影影綽綽,似乎能看見些許建築,他鄭重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是準備沿著衛水,一路北上,直至衛國都城衛郡。”


    “衛郡,衛郡。”少年眼神一閃,問道:“你們能否帶我前去?”


    “沒問題。”青年折扇一搖,道:“我看小兄弟你也有應通曉些文采,這一路上正好可互相指教一番,不然真個是無趣。”


    就在這時,正在掌舵的水手,大喊道:“老爺,前麵快到漁港鎮了,我們是在那裏靠岸,還是再行一程?”


    “漁港鎮……”少年的臉上有些不自然。


    “怎麽?難道你仇敵在附近?”青年小心問道。


    “是的。我的仇敵神通廣大,他們一定會派人在附近搜索的。”


    少年把事情略微道來了一番,隻大概說了自己家族惹到強敵,最後弄得家破人亡的事情,最後還說到墜崖的事情,但一些具體經過卻是省略了。在場二人聽後,都是安慰歎息不已。


    “那我們得改道而行了。”錦袍男子神色一凝,鄭重說道。他經曆江湖甚久,他知道,往往如少年這般滅門之事,定然是‘斬草不除根,難解心頭恨’。想來現在漁港鎮附近,一定有人把手。如果貿然靠岸,讓有心人察覺,發現了那少年,一經通報,後果必定不堪設想。


    “如此,那就多謝大人了。”


    少年拱手一拜,旋即低下頭,目光閃爍不定。他並沒有說出真實情況,他的家族也並非一般的家族,而是一個修仙的隱世家族。自從一個月前,他的堂姐,從修仙門派回來,托付個父親一個玉佩之後,他的家族就遭遇了滅頂之災。


    他還記得自己被其中一名女子一掌打落懸崖的場麵,離漁港鎮並不遠。


    “對了,小兄弟,還不知道你姓名?”青年轉移話題,問道。


    “我叫溫天保。”少年這次沒有隱瞞。


    “今後就稱呼溫兄弟如何,我叫張子儒。”青年微笑道。


    “張兄,張大人。”溫天保恭謹道。


    “小友你就別大人長大人短的,看你也應是個有身份的人,叫我張先生就行了。”錦袍男子笑道,“如今你就跟我們一起,闖蕩闖蕩。說不定,過幾年,你也可去考考功名。畢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就不必思慮太多了。”


    “嗯,多謝張先生提醒了。我也知道大仇一時片刻難報,隻要我還活著,遲早有一天,我會報仇雪恨,用仇人的頭顱來血祭親人。”溫天保說得麵目猙獰,他閉上眼,攥起拳頭,深深吸了口氣,這才恢複了平靜。


    “唉。”張先生歎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麽。


    在他看來,如今那少年經脈盡斷,加之三言兩語中描繪的滅亡家族之事,隻怕仇敵非同小可。假使少年經脈沒有斷裂,丹田沒有積蓄毒素,他還可以教授少年些許武藝,今後少年習武有成,融入中原幾大門派,運用勢力,倒可以報仇雪恨。


    至於他自己,不是不想幫忙,而是如今年事漸長,也不再想參合江湖之事。


    “老爺,往哪走?現在我們改道可以,但起碼要多走好幾裏。”那邊的掌舵手喊道。


    張先生皺了皺眉,正要說什麽,隻聽溫天保開口道:“不,就往衛水走,隻要不在漁港鎮停靠就行。不然現在貿然改道,恐怕會被有心人惦記,到時候逃到哪裏都沒用。”


    溫天保深知,對方已經知道寶物在自己身上。而自己落下懸崖,生死不知。對方概不可能輕易罷休的。很有可能,方圓數裏都在對方的掌控之中。稍有風吹草動,就會矛頭直指。結果,不僅自己身死,更會連累這一船人。


    “溫兄弟說得對。”青年也思慮道:“如今我們切莫臨陣改變航向,隻要以不變應萬變,把溫兄弟藏匿起來即可。”


    “溫小友心智過人,思考周到,看來現今之計,的確隻能如此。”張先生歎息一聲,隨即朝一名小廝招手道:“你叫那王老媽子幫他易裝一番。順便清洗更換一下。”


    “好。小兄弟,隨我來。”小廝領著溫天保往艙裏去了。


    “你怎麽看?”張先生背著手,眺望遠方飄浮的雲,緩緩道。


    “我覺得這位溫兄弟雖然有些難言之隱,但總歸應該還是善良可信的。”青年道。


    “不,我意思是說,這溫小友的背後,恐怕並不簡單。”張先生在船上踱了幾步,搖頭歎道:“希望我隻是杞人憂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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