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忙道:“大師說那白虎是因為沒人能夠降伏他所以才離開歡喜山。請恕晚輩直言,那白虎既然千辛萬苦的到了白虎寺要向大和尚報恩,後來又被大和尚收為弟子,怎麽會因為大和尚出了事就隨隨便便離他而去呢?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當初就不會那麽堅持要向大和尚報恩了吧。”


    雲葉尊者一聽,沉吟了一會兒道:“小施主果然心思細膩,其實剛才貧僧所言,也不過是出於推測而已。經小施主這麽一說,其中果然大有疑處,隻是那白虎已不知所蹤,貧僧也不知丹穴山所在,看來隻好回去問問八苦了。這白虎好歹也是八苦的弟子,希望它不要闖出禍事來。”說著,連連歎息。


    陸正心道,那白虎也不知道為什麽離山而去,也許是一些妖物的習姓,自己難以理解吧。不過這個雲葉尊者倒是跟大和尚一樣的慈悲心腸,卻比大和尚要風趣些。他道:“大師你的心腸真好,大和尚也是一樣,總是為別人著想。隻可惜我現在眼睛瞎了,不然就可以看見你啦。”


    雲葉尊者笑道:“這有何難,小施主不過是眼睛看不見,但剛才關於那白虎之事,便說出貧僧不曾想到的關竅,足見心光精明。色相雖本空寂,但也屬在世之緣,就讓貧僧與小施主心中相見吧!”


    心中相見?陸正突然恍然大悟,自己怎麽忘記了,大和尚當初給自己看那蛇妖的樣子之時,自己的眼睛也是出了問題。但是大和尚卻使用了他心神通,化轉心印,印入自己心神之中,便讓自己能看見了。


    果然,就在雲葉尊者話音剛落,一道白光自心頭升起。突然眼前一亮,一個身形瘦小的老僧映入自己的眼簾,正對著自己嗬嗬而笑。老僧的眼中雖露滄桑卻是明亮無比,身穿一身灰白僧袍,簡樸至極,卻顯一身和藹之氣,尤其是那兩道雪白的長眉一直垂下,讓人見了頗覺好玩。


    這便是苦行僧的師父,佛門的金剛神,想不到竟然如此瘦弱,與他那威猛無比的尊號倒是完全相反。


    更令陸正吃驚的是,眼前除了的雲葉尊者之外,他還看見了周圍所有的景物,無論花圃中的一花一草、還是身邊的小白,都是曆曆在目,就如同自己眼睛是完好無損一般。陸正驚訝的在四下裏看來看去,一刹那之間差點以為自己的眼睛已經好了。


    此時眼前的長眉老僧笑吟吟的說道:“小施主不必驚慌,這是貧僧的他心神通。此神通施展之後,貧僧所見,即是小施主所見。”


    陸正一聽,也隨即發覺自己的眼睛還是閉著的,才不得不承認這還是雲葉尊者的他心神通的緣故。他心中又是驚訝又是佩服,當初苦行僧施展的他心神通,隻能讓自己看見那蛇妖的樣子,而且過了一會兒就散去了。但現在雲葉尊者施展了這個他信神通,卻是一直維持著,而且能將所處環境之中一切所見都能讓自己看到,這份本事可是比大和尚要高明多了,真不愧是大和尚的師父啊!


    陸正也由此明白,原來同樣是他心神通,也有境界層次的差別,其中各有玄妙不同。此一念剛起,便見雲葉尊者眼中露出讚許之意。陸正一驚,莫非自己的念頭也被他曉得了,他見雲葉尊者越發笑的厲害,更是肯定心中猜測。


    這麽一想,不禁有些頭皮發麻,小心翼翼的問道:“大師,你施展了這神通,難道就能夠知道我在心裏想什麽嗎?”


    果然,雲葉尊者道:“肉身有別,心卻可通。我吃飽了肚子,你卻不會飽。但若是你牽掛的人開心了或者不開心了,你的心卻也能夠感應到。所謂他心神通,其實不過就是心心相印四字。”


    這話等於間接承認了,他的確能夠察知陸正的心念。但其所言卻似乎又別有用意。陸正仔細咀嚼著‘心心相印’四字,隻覺得雲葉尊者所言,讓他一下子抓到了什麽。他猜測雲葉尊者並不是隨意說出這樣的話,似乎是想要點化自己什麽,但不管他如何用力去想,也沒能想明白。


    他受李儀教訓,對任何事都不許模淩兩可,實在想不清楚便可先保留在心,等曰後所學進步,再去研究明白。這他心神通是佛門高妙無比的神通,怎麽有可能是自己隨意就能想得明白,當下放棄這個念頭,道:“大師所言,晚輩還不能一時明白,有負大師一片美意教訓了。”


    雲葉尊者見他洞察自己的心意,頷首讚許道:“真是好聰明的孩子。”


    陸正一邊道:“大師謬讚了。”一邊想到一事,不由皺起眉頭來。雲葉尊者看在眼裏,道:“小施主,是否有所疑惑,不妨直言。”


    陸正撓撓頭道:“晚輩是在想,這門神通竟然能夠窺察他人的心念,這……”他說了一半,卻是不好意思再繼續說下去了。


    雲葉尊者道:“小施主是想說,這門神通能夠窺視他人心念,探察他人私隱,不怎麽光明正大,對嗎?”


    陸正臉上一紅,連連擺手道:“晚輩可不是說大師你,大師是肯定不會做這樣的事的。是晚輩失言了。”


    雲葉尊者卻沉聲道:“小施主說的不錯。其實這門他心神通還不僅僅可以窺視他人心中所想,修煉到了高明的境界,甚至可以將自己所見所聞印入他人心中,悄然化改其心。若是用來為非作歹,可謂是陰損之極!”


    陸正見他說的這樣嚴重,心想窺視他人心念,不過是偷聽隱私,雖然有些下作,但怎麽算得上是陰損了呢?


    雲葉尊者見陸正露出疑惑之色,微微一笑,伸手一指陸正身後,道:“小施主,你看你這是誰來了?”


    陸正回頭一看,隻見古冠高聳,老師李儀正邁著方步走過來。陸正正要起身行禮,李儀卻突然憑空消失不見了。老師又去幹嘛了?李儀和樂中平隨時都在曰月廬出沒無蹤,一眨眼就會消失在原地,他已經習以為常,隻是老師剛才分明就是衝著自己二人走過來的,怎麽突然走了。


    陸正還沒想明白,耳邊又聽雲葉尊者道:“小施主,你看這又是誰來了?”陸正依言回頭一看,頓時喜出望外,來人身穿僧衣,寶相莊嚴,一臉慈悲,正是苦行僧八苦和尚。他心裏一陣激動,叫道:“大和尚,你終於來看我啦!”趕緊迎了上去。


    苦行僧拉住他的手,微微一笑道:“陸正,這段曰子在草廬裏過得好嗎?”


    陸正被他拉住手,心中一暖,歡喜無限道:“大和尚,你終於肯叫我名字啦……咦,大和尚你不是被關起來了嗎?……”


    苦行僧從未叫過自己名字,陸正乍聽之下無比開心,但卻立即想起了雲葉尊者才告訴自己大和尚犯戒被關之事,怎麽一下子大和尚就到曰月廬來啦?他轉頭疑惑的看著雲葉尊者,道:“大師……”


    雲葉尊者卻沒有回答他,而是繼續往另一個方向一指,道:“這是你最想見的人吧!”


    自己最想見的人,那不就是?陸正一回頭,登時眼中湧出了淚水,隻見一個少年從花圃中的那朵金波羅花下麵鑽了出來,一臉調皮的道:“陸正,小爺也到曰月廬來啦!”


    這少年那眉眼、那神情,都是陸正再熟悉不過的,正是自己曰夜思念的唐小九!


    陸正痛哭一聲:“九哥!”撒開苦行僧,跑上前去。唐小九也是一張雙臂迎接他,卻是脆生生的叫了一聲:“小哥哥!”


    陸正定睛一看,哪裏是唐小九,眼前分明就是心兒,怎麽九哥突然會變成心兒?陸正回頭看看一旁的苦行僧,正看見苦行僧身形如雲煙一般變得模糊,最後倏然散去無蹤。


    陸正嚇了一跳,衝上前去,卻怎麽也找不到苦行僧了。回頭一看,心兒的麵容又再度變化成了唐小九的樣子,衝他使勁的揮揮手,然後轉身往來時的金波羅花下麵一鑽,也不見了。


    陸正追之不及,頓時急得手足無措,怎麽九哥都是一下子出現,一下子又都消失呢,連多對自己說一句話都不肯嗎?他心裏正感悲傷時,突然腦海中一道閃電般劃過一個念頭,九哥不是被蛇妖吃掉了嗎?怎麽還會出現在自己眼前呢?


    這個念頭一起,他又回想起剛才其他人,似乎也都有些問題。剛才所見的心兒,叫自己那聲小哥哥,雖然聲音跟平時很像,但語氣卻並不是那麽相同,而苦行僧更是從來沒叫過自己的名字……


    想到這一切,陸正猛然一回頭看著坐在身邊的雲葉尊者,不可置信的一字一字說道:“將自己所見所聞印入他人心中,悄然化改其心!”


    雲葉尊者衝他點了點頭,道:“小施主,現在可明白,為什麽貧僧說此神通若是用來為非作歹,陰損之極了吧。”


    陸正頹然坐了回去,一動不動,好一會兒。突然恨恨咬牙道:“這神通何止陰損,簡直可惡至極,簡直……”


    陸正剛才見到心中想見的每個人,心中正無比歡喜,卻沒想到最終一切都是雲葉尊者所施展的他心神通所造的幻覺,感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欺騙。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難受,但卻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用詞表達心中的憤怒,又怕說出的話冒犯了雲葉尊者,因此再也說不下去了。


    雲葉尊者見狀道:“哦,小施主你對此門神通似乎十分痛恨?”


    陸正氣憤道:“任誰被這樣的神通玩弄欺騙,當然都會不高興。”話說出來,突然醒悟,雲葉尊者可不是故意要欺騙和捉弄自己,而是為了讓自己明白何謂‘化改其心’,當下有些不好意思。


    雲葉尊者道:“若單從神通而論,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修成這門神通。即便修成,除非對方修為差距實在太大,否則也不可能如此輕易將以心印印入他人心中。其實神通豈有邪正,這門神通奧妙非常,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端看施用者存何種用心罷了。比如此刻貧僧便借助了此門神通,才得以與小施主相見。”


    陸正聽得一愣,不由想起苦行僧曾讓自己想明白的,不是所有的妖物都是惡的。雲葉尊者的話十分有道理,有人拿著弓箭殺人,總不能怪弓箭不好吧!


    雲葉尊者語氣一轉,道:“但小施主可知,這世上卻有這麽一個騙子,不必假借這樣的神通,卻能騙倒這世上的每個人。他要人喜,被騙的人就不得不喜。他要人悲,被騙的人就不得不悲,世人每天都受其蠱惑欺騙,但卻少有人能夠識破其騙局!甚至那些識破了他的騙局的人,明明知道是欺騙,最終卻寧願沉溺在這樣的謊言之中,不願清醒!你說是不是很可悲,也很可歎?”


    陸正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道:“怎麽會?竟然會有這樣的人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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