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眼不能視、耳不能聞,自然不知道有人看著自己。他神色平靜,閉目塞聽,但指上每一次撥動,都是來自心中回蕩的《無名曲》。隻有心中出現了那個音,他才會以手虛彈出那個音。開始時心中聲音寥落,因此要過很久他的手指才會動一下。但是不久之後,便見他雙手不停,可見心中之曲已是流暢無礙,鳴奏心間。


    陸正雙手忽快忽慢,指力緊張有致,挑抹之時更見心音流淌其間,不多時便將《無名曲》談了下了來,到了最後幾個音的時候,音色綿遠悠長,陸正指下亦變緩,漸至於不動,至於全身凝然,良久,隻聽他歎了一句:“原來樂先生說的是真的,琴是通心之器,在人來說,琴為弦;在琴來說,是人為弦。其實何止於琴,萬物皆是我心,弓箭是我心,小白也是我心。”說到此,似乎有別有深思,又是伸手虛撥兩三下,側耳傾聽,臉上浮現愉悅之色。


    滌玄覽見狀,對樂中平笑道:“樂先生,天圓地方閣四門三十二扉,一門啟八風,老道士欲借此與陸正遊戲一番,還望先生不要介意!”


    樂中平道:“老道士自便。”說著,轉身便離開了。


    滌玄覽:“謝過樂先生。”他看了陸正一眼,走到天圓地方閣的中央,拂塵向東一揮,吟道:“噫兮一氣自東來,滔然之風自震震。”


    天圓地方閣的東麵一門八窗,那門正對著曲直亭,正是曰月廬中吃飯的所在。就在滌玄覽拂塵一揮之後,突然一股清風從曲直亭吹進了天圓地方閣中,清風習習,風清而柔,拂麵生爽,一直吹到了陸正身上。


    這一陣風綿綿不絕,其中有一股生發之意。陸正被股清風所動,周身有一種說不出的柔和之感,他目盲耳聾,周身觸感變得更為敏銳,讓他有些情不自禁的萌動之,不覺起身去迎那風中的絲絲清爽。


    滌玄覽看在眼裏,拂塵再動,東麵的八扇窗戶依次緩緩打開,皆有風從窗外飄了進來,


    陸正剛沉浸在那柔和之中,沒想到這風突然發生變化,不是剛才那樣隻是一陣,而是分成了九道,從一個方向流竄進來。在天圓地方閣流動起來,有的撞到了牆上、柱上,有的則是呼呼地直接就衝著陸正來了。


    那九道風撞到了陸正的全身,一觸其身,便一下子就散開了,在空氣中留下一股生發之感,讓人呼吸起來,渾身上下都十分舒服,周身通透,上下靈敏,甚是奇特!陸正忍不住伸出雙手在風中輕輕舞動,去觸摸這風的感覺。


    滌玄覽見狀,微微一笑,拂塵向南揮出,吟道:“噫兮一氣自南來,摧然巨風自離離。”


    天圓地方閣南麵的對著的是炎下亭。就在滌玄覽話音剛落,南麵八扇窗戶被齊齊摔開,發出巨大的響聲,九道羊角旋風齊齊從一門八窗之中呼嘯而入,風力強勁,將原來清爽溫柔的東風生生掃蕩一空。這羊角旋風打著旋,帶著一股躁動之息,其中散逸而出的風刮到臉上,劇痛無比。這九道旋風好似長了眼睛一般,一進來就衝著陸正去了。


    陸正被其中一道羊角風扯住,幾乎站立不穩要被扯到半空,趕緊腰**合力,用力在地上一跺腳,整個身子竄了出去,脫離了那道旋風,然後迅速伏**子,趴在地板上爬行,摸索著終於找到一個柱子死死抱住。


    陸正心中驚駭,天圓地方閣中從來沒有這樣的怪風,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那九個羊旋風竟然好似受到**控一般,紛紛聚攏到了陸正身邊。陸正被九道旋風扯住,好似被九個人用極大的力氣往九個方向扯動,發髻被扯開,滿頭頭發被扯得根根豎立起來。


    陸正心中慌亂莫名,趕緊大叫:“老師,老師!樂先生,樂先生!”但始終無人回應。他心念急轉:“難道老師和樂先生都不在草廬,還是這就是他們做的呢?這是要讓自己被風吹走嗎?”


    滌玄覽眼見陸正抱住柱子,那九道旋風一時奈何他不得,當即一揮拂塵,陸正抱緊柱子的雙手雙腿登時彈開,一下就被旋風扯了進去。


    大風灌耳,耳膜鼓蕩,陸正一張嘴,就有風灌進嘴巴,讓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被那九個旋風推來攮去,已經是頭暈目眩,雙腳時而左右錯繞,時而沾地即離,渾身的骨架好像都要被拆散了。


    這時,隻見滌玄覽的拂塵再動,這次是向西揮出,吟道:“噫兮一氣自西來,飂風蕭瑟自兌兌。”


    天圓地方閣西門出去的亭子叫做從革亭。此時那風還還未到,卻有一股透心的涼意先至。那九道旋風風力驟然一緩。緊接著,一道蕭瑟之風刮至,打起了一個個卷,將那八扇窗門一下子打開,又一下子閉上。


    陣陣蕭瑟之風沒吹來一陣,那旋風就弱一些,到最後終於被那蕭瑟之風壓到最低,突然消失在了天圓地方閣中,此時閣中已是充滿淒涼之氣。陸正剛剛才從那旋風中喘過氣來,禁不住又有一抹悲涼之思湧動,讓他想起了和心兒的分別,心緒不禁低落起來。


    滌玄覽最後向北一揮拂塵,吟道:“噫兮一氣自北來,寒風肅殺自坎坎。”


    北門出去的亭子叫做潤下亭,那風帶著一股寒氣呼嘯而來,從陸正的脖子間,鑽進他的衣服裏,裏裏外外都透著一股涼氣。寒風驅走淒涼之氣,卻讓人有一種被凝固的感覺。


    正當陸正渾身漸漸冰寒,幾不能持之時,最初的溫柔之風又起,將寒意一點點的驅除。陸正才稍稍緩和過來,不了巨風再起,然後又是飂風和寒風先後而至。


    陸正心中恍然,這四風竟是前後相克,循環而至。這滋味可太不好受了,陸正當即決定先出了天圓地方閣再說,於是憑著記憶摸索著尋找出路。


    滌玄覽見陸正要出去,當即拂塵一轉,繞身一揮,登時四風並入。


    這四風一齊進入,卻產生了一種極為意想不到的變化。東麵滔風進入,遍布生發之氣,而西麵飂風進入與之相持不下,又經南麵巨風旋轉撕扯,盡數要被掃蕩,此時又有寒風襲來,將之凝化。四風之間不斷相生相克,終於調和成一團氤氳之氣。


    陸正在這氤氳之氣之中,但覺有無數道的氣流湧動,不斷地在自己身上流動,他一心要先出天圓地方閣,卻不料被這流風擾動,兜兜轉轉,竟然是怎麽也找不到出口。盡管天圓地方閣四麵都是門,但他卻是連四麵牆都摸不到,自己竟是被困住了!


    看來這肯定是老師和樂先生的意思,否則不可能出現這樣的異狀,難道老師和樂先生就是要讓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找到出去的路嗎?


    此念一生,陸正反而是心中安定下來,既然是老師和樂先生的考驗,自然不必過於慌張。思來想去,自己找不到出路,原因恐怕還是在這四道風上。


    於是就如射箭和騎馬一樣,他決定先去感受每一種風的變化,摸清楚情況再說。陸正開始仔細體驗著四種風的變化,就在他剛才停下思考之時,那氤氳流動之氣早已散開,又開始變成四風交替,從一開始溫柔可人的滔風,一變而為摧折驚心的巨風,再變為蕭瑟淒涼的飂風,最終變成肅殺凝身的寒風。


    漸漸熟悉了每一種風的變化之後,陸正也同時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根本無從下手。之前無論是射箭也好,馴服小白也好,他總有個下手之處。但是這風,他卻是摸得著抓不住,即便是想去把門窗都關了,但是連牆都摸不到,隻要自己一旦去尋找出路,這風就參雜在一起,變成氤氳流動之氣,幹擾自己的判斷,讓自己找不到出路。但隻要自己一旦停下來,又變成四風交替。


    這可怎麽辦才好呢?難道自己想錯了,這個考驗不是要自己找到出路?如果是的話,那又會是什麽呢?陸正躲在一個柱子後麵,一時間眉頭緊皺。


    天圓地方閣外麵,李儀和樂中平並肩而立。李儀也是眉頭緊皺道:“四相流轉大陣,想不到老道士會借助天圓地方閣,以風為引布下此陣。”


    樂中平道:“我聽說天宗道場中有一處隱秘之地,布置成了一個四相大陣,其中春夏秋冬四季同在,奇妙非常,被稱為四相境。老道士手段高超,風雲諸物,皆可化為陣法。不知道傻小子能不能出得來?”


    他見李儀目露擔憂之色,又道:“這一關他是必須過的,若是四氣流轉便能讓他失去定心,那麽更不要說到最後用天境恢複他的意識了,隻怕倒時候三生三世浮現的幻影夢塵,就足以讓他迷失其中了。說起來,要不是那花和尚派雲葉來玩這麽一手一花一世界的幻身把戲,我也想不到叫老道士來搞出這麽大的陣仗。”


    李儀聞言道:“也虧得你還能想出這樣的法子,在他目盲耳聾之時,還能讓他打下修行之基。接下去嗅覺味覺一失,最後便是全身癱瘓了。屆時就由你帶他回人間走一趟,然後再去天宗吧!哎,七生七滅,我們要做的事也總算是告一段落!”


    樂中平一雙眼睛始終沒離開天圓地方閣,正要回答,突然道:“咦,這傻小子是怎麽做到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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