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名保全人員嚴陣以待,幾乎是一字排開,把許多拿著各種設備的記者擋在雅築園的入口之外,當見到一輛窗玻璃貼著防光膜的普通車子從裏麵駛出,車牌和司機都很陌生,記者們以為是園裏的住戶,皆不在意。


    駛遠後坐在後座的高訪再忍不住笑,拍拍蹲藏在他腳邊的溫暖。


    很快去到溫柔家中。


    本來怒容滿麵的溫柔一看她臉色慘敗,整個人萎靡得連話都不想說,模樣顯得十分落魄可憐,不禁心頭一軟,什麽都不再說了,長歎一聲之後便去泡茶。


    連日來溫暖足不出戶。


    然而無論她想盡任何辦法,幾乎把電話打爆,也始終聯絡不到朱臨路。


    最後溫柔終於受不了,“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固執?如果他想見你自然會找你,如果他根本不想見你,你找他又有什麽用?”


    又過兩日,她決定出門,對溫柔道,“把你的車子借我。”


    溫柔朝她翻了翻白眼,“小姐,我隻怕你一出去就會被人扔得滿身雞蛋。”


    她自行取走車鑰匙,“該來的始終會來,隨他們去吧。”


    自從占南弦在露麵那日懶無表情地贈送眾家記者和薄一心同樣的一句“無可奉告”後,拜他所賜,情勢已愈演愈烈。


    薄一心的玉女形象多年來始終不食人間煙火,擁有何止千萬影迷,從各大報紙的讀者來信到各大網壇的留言,溫暖無一不被斥為朝秦暮楚朝三暮四水性楊花人盡可夫,讓人驚歎的形容詞層出不窮應有盡有。


    總結成一句話,她是破壞他人感情的狐狸精,應該被千刀萬剮後再扔到油鍋裏煮上一萬年,每日裏看得溫柔捧腹大笑,需知她這個妹妹的人生從未試過如此精彩紛呈。


    溫暖離開時很順利。


    去到朱臨路所居住的大廈,門口守衛認識她,很快就放行,當她剛剛把車子駛進去,自後視鏡裏看到不知從哪裏撲出來十幾道抓著相機的人影,幸而他們被及時上前的保全人員攔下,才不至衝過來趴上她的車尾。


    按了半小時對講門鈴始終沒人應答,她終於肯定朱臨路是真的不在家。


    她坐在門口等。


    從下午到天黑到晚上,他始終沒有回來,半夜十二點後她從大廈西麵的側門出去,叫了計程車離開。


    翌日溫柔讓秘書去把車子取回,下班回家時把一遝報紙扔在茶幾上,“這些人也真能寫。”


    溫暖瞥眼看去,隻見頭條標題寫著:


    “溫暖風頭火勢下出門,去會前男友一夜不歸。”


    溫柔氣忿不已,“很明顯是薄一心的公司在趁機炒作,把這件事哄抬起來遲遲不讓平息,踩著你這個壞女人上去會襯托得她更熱更紅,什麽玩意!故作神秘地還不回來,先把場景搭好布好吊足觀眾胃口,屆時一露麵當然搶盡眼球。”


    然後再故作姿態楚楚可憐地大度寬容一番,把看客的熱度煽到頂端,如此一來薄玉女原定在下月上市的影片極可能造成萬人空巷,想不刷出票房新高都很難。


    不論溫柔說什麽溫暖都隻是笑笑,那微微的笑容仿佛對這些事根本無動於衷,此時此刻她隻有一個心念,就是無論如何也要找到朱臨路。


    傍晚時她取過溫柔另一輛車子的鑰匙,再度出去。


    一連三天,溫暖想方設法避開記者的捉捕進到朱臨路所住的大廈守株待兔,由此她的“癡心苦候”也被報紙寫了整整三天,謠言漫天亂飛,公眾的興致全都轉移到了關注她和朱臨路的後續走向上來。


    一時間她風頭勁爆,多家公司和溫柔聯絡,想請她說服不但外形不比薄一心差、在氣質上更獨樹一幟的溫暖進演藝圈。


    溫柔心情大悅,“笑死我了,不過幾天而已,薄玉女在報章上占的版麵就被你這個狐狸精取代了,他們大概怎麽也想不到,機關算盡最後卻捧紅了你,回頭我得擺幾桌參鮑翅好好謝謝他們。”


    終於薄一心的公司宣布,她將乘翌日中午的航班歸來。


    這消息自然又掀起一波**。


    溫柔冷嘲,“還真不出我所料,真沒新意。”


    溫暖不聲不響地看著自己的電話,她的號碼隻得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知道,溫柔,朱臨路,高訪,丁小岱和占南弦……隻第一天時丁小岱打來亂叫亂吼了一番,除此以外再也沒有響過。


    溫柔看她一眼,不再出聲。


    第二天中午,溫柔死拉著她看電視直播。


    “玉女掌門粉墨登場的好戲,你這個當事人怎麽可以錯過?”


    電視裏隻見機場出口處已擠滿黑壓壓的人群,不僅有大批記者,還有捧著鮮花拿著禮物來支持薄一心的許多歌影迷。


    溫暖斜躺在沙發上,慢慢品著茶。


    終於,在助手和大批隨行人員的擁護下,那張她並不陌生的容顏微笑著以絕代風姿在鏡頭前出現,五官和身材俱精美得無可挑剔傾國傾城,現場鎂光燈閃爍如淋。


    無數麥克風遞到薄一心麵前。


    “薄小姐,請問你對占南弦和溫暖一事有什麽看法?”


    她嫵媚地側了側頭,剛想說什麽卻忽然閉嘴,臉上漾出動人的柔情和歡喜,現場所有記者紛紛隨著她的視線回頭,一道玉樹臨風的背影瞬即進入電視觀眾的眼裏。


    占南弦在走上前的那短短幾步裏含笑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薄一心,他什麽也沒說,在一幹記者和人群的包圍中俯唇吻上她的臉,歌影迷們連續尖叫,鏡頭裏歡呼聲和鼓掌聲泛成令人無比興奮的浪潮。


    溫柔從地毯上跳起來時撞倒了溫暖手中定格在半空的茶杯,被茶水潑了一身的溫暖無動於衷,隻靜靜看著電視屏幕裏濃情蜜意擁抱的兩人,此刻任誰也無法否認,這對金童玉女的而且確是深深相愛。


    壞男人逢場作戲在外一夜春宵後浪子回頭對女主角從此忠貞不渝,在愛情故事裏再沒有比這更讓人感動得一塌糊塗的經典情節,於是才紅了不過三日的她即刻被打回想破壞他人感情最終還是沒有得逞的賤人原形。


    “也許是薄一心的公司請他配合做這一出戲。”溫柔說。


    溫暖看著她笑,這實在是個很爛的安慰人的籍口,她還真的不知本城誰有那麽大麵子可以請得動占南弦做事。


    隻除非,是他自己願意。


    在他的未婚妻踩著她踏上更高的星途時,他不但連一個電話都沒有給她,還毫不猶豫地站出來表示與未婚妻同進退,那等於是他也抬隻腳踩了上來,仿佛不知被踩在腳下的人是她,又或者是知道的,不過他全不在意,在她承受著他們兩人沉重的踐踏時,他用實際行動把滿懷歡欣的未婚妻捧到了至高無上的位置。


    那一刻她想,不知道朱臨路會怎麽樣嘲笑她。


    “我出去一下。”


    她第四次去找臨路,這次連掩飾都不用,大廈外已空無一人,那些記者全都聚集在了機場裏。


    在一樓摁下電子對講鈴,長嘟空響良久,依然無人應答,她不再上樓,坐在開滿薔薇的花圃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圃內稀疏的雜草,不知過了多久。


    “你坐在這幹嗎?!”有人訝聲叫道。


    她抬起頭,朱臨路熟悉的臉龐風塵仆仆地懸在頭頂上方。


    那一瞬間她淚盈於睫,他忽地抓過她的手,“手指出血了!”


    “對不起,臨路。”


    他習慣性地搔搔她的頭發,裂嘴一笑,“真是個傻瓜,不許哭!”大大的手臂張開,把她緊緊抱在懷裏,憐惜不已,“你看你,當年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沒有我你怎麽活下去?”


    她喃喃道,“上天讓我認識他,是不是真的隻是為了要我成全他和薄一心?”那她自己呢?誰又來成全她?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在臉孔埋入他胸膛的側首之間,她看到一個手裏拿著相機的清秀女孩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他們,她驚然抬頭,那女孩子的背影已迅速消失在拐角。


    “你來多久了?”朱臨路問。


    “一輩子那麽久。”


    “我去了澳門。”那些記者煩得要死,期間他索性把手機都關了,“上去聽聽,我給你帶回一張cd。”


    進入他的屋子她第一件事就是開了他的珍藏紅酒,然後倒在沙發上聽他帶回來的碟,那不是一首新歌,但的確,是她所喜歡的優美旋律的類型。


    不,我不願意結束,我還沒有結束,無止盡的旅途。


    看著我沒停下的腳步,已經忘了身在何處。


    誰能改變人生的長度,誰知道永恒有多麽恐怖。


    誰了解生存往往比命運還殘酷,隻是沒有人願意認輸。


    我們都在不斷趕路忘記了出路,在失望中追求偶爾的滿足。


    我們都在夢中解脫清醒的苦,流浪在燈火闌珊處。


    去不到終點回到原點,相守那走不完的路。


    既然沒終點回到原點,我想我們都不……不在乎。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來朱臨路一直都是正確的,他知道她會踢到鐵板會粉身碎骨,正如他知道她喜歡什麽樣的歌,在他幫她包紮手指時,她把頭靠在他肩膀上,“我們結婚吧。”


    他大笑,“除非你求我。”


    “我求你,臨路,我們結婚吧。”她認真道。


    “現在知道我好了?”他一巴掌拍在她頭上,眼內全是戲謔笑意,“你這個蠢女,來,跪在這求我三天三夜。”


    她被他逗笑,“我是不是真的很蠢?”


    “絕對。”


    “臨路,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事情會變得如此糟糕?為什麽占南弦會那樣對她?所有美好在一夜之間碎成泡影,混亂到連記憶都變得失真。


    朱臨路大驚失色,“你到現在還不明白你錯在哪裏?”


    她搖頭。


    他一臉含血的悲壯,“女人,你最大的錯就是——居然沒有愛上風流倜儻舉世無雙的我!”


    她笑得流出了眼淚,一串串如斷線珍珠,透明無比地滴在血紅的酒裏,止也止不住。


    這夜她喝到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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