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幾乎所有報章雜誌都以占南弦和薄一心在機場擁吻的照片為頭條時,惟獨一家大唱反調,辟了整整兩版對溫暖和朱臨路作獨家報道。


    報紙上每一張照片都非常清晰,依著暗紅而開大朵大朵薔薇花等待的她,臉上的哀傷幽愁真摯動人,爾後朱臨路出現,她仰首狂喜的眉睫上掛著一滴晶瑩淚珠,而她滲血的指尖,在緊緊環抱他時染紅了他背後的襯衣。


    溫柔合不攏嘴,“天啊,全世界都會以為你深愛他。”


    就連溫暖自己看罷也忍不住想,一定得打電話告訴朱臨路,她已經為他流淚了。


    文章寫得很含蓄,記者以自己親眼所見覺得深深感動,刻意為溫暖平反,強調現代女子在婚前誰沒有交過幾位異性?比較和選擇根本無可厚非,溫暖的行為沒什麽可被指責的。


    最後一段十分辛辣刻薄,嘲諷說占南弦當初在溫暖家過了一夜似乎也沒有得到她的心,反而她往朱臨路處等了幾日幾夜把他等到後通宵不走,含沙射影地隱指占南弦在某些能力上可能遜於朱臨路。


    溫柔笑得在沙發上打滾。


    仿佛擾攘了百年之久,當新的熱點把人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後,這件事總算告一段落,隻溫暖被野草割傷的手指反常地沒有全好,那個微小傷口似無法自行愈合,始終不能複原。


    當溫柔問她還回不回淺宇上班時,她很肯定地搖了搖頭。


    然而她才搬回家第二日,高訪已出現在她的家門口。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仿似是古代帝王的妃嬪,萬歲爺一個不高興她就被打入冷宮,不知什麽時候皇上忽然想起此人,於是一道旨下,她又得誠惶誠恐地提頭麵聖。


    考慮過後,她還是隨高訪回了淺宇。


    上到六十六樓她看見自己的位置已經換了人,丁小岱不知去了哪裏,張端妍坐在原來她的椅子裏禮貌地和她打招呼,辦公桌上所有擺設都已撤換一新,一點她曾在這裏工作過的痕跡都不留。


    她幾乎微笑,還以為高訪接她回來是因為占南弦認為遊戲還沒結束,所以不準她卸下戲服離場,而今看來竟連這一點點都是自作多情。


    走到總裁室前,她舉手敲門。


    “進來。”


    當聽到那抹熟悉了幾十年卻又因最近分離太久而變得有點陌生的淺淡嗓音,她握在門把上的手竟控製不住微微顫抖,在原地站了半響,直到情緒穩住,她才推門進去。


    占南弦依然是頭也不抬,工作時永恒認真專注,修長手指在極薄的鉑金筆記本上擊鍵如飛。


    “找我有事?”她淡聲問。


    “秘書部經理劉丹然懷孕請假長休,她推薦由你來接任,遲碧卡評估後認為可行,例循公事我得問問你的意思。”


    這段對話並不在預料當中,她怔了怔,反應過來後輕聲道,“我打算回英國繼續讀書。”


    “申請到學位了?”他的嗓音十分穩和。


    “差不多。”


    他終於停下工作,十指交握,視線依然凝定在電腦屏幕上,半垂的濃密長睫遮去了眸色,線條分明的側麵慣常地勾起一抹唇弧,“上次一走就是七年,這一次呢?你又打算離開我多久?”


    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聽錯,他的話聲中怎麽可能會帶著淡淡的痛楚,還有一絲隱隱約約的薄恨,她不作聲,隻覺無法適應他的變幻莫測,完全不知道他的心在想什麽。


    他側過頭來,她幾乎在那雙淡冷眸中看見近似虛無的思念,但下一刹他的說話馬上讓她清楚,一切和從前一樣,不過全是她自以為是的錯覺。


    “朱臨路比我還行?”他問,淺勾的唇角似極端懷疑,“恩?”


    一顆心刹時酸到無以複加,她不知道有沒有人和他說過,他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得如何打擊別人的人。


    “你到底想怎麽樣?”她問。


    “你呢?你又想怎麽樣?再跑一次?可是寶貝,英國還不夠遠,我隨時可以半夜探訪你的床,你如果真的想眼不見為淨,我建議你還是另尋好點的地方。”


    她用手按著胸口,深深呼吸,不,她回來這裏不是為了和他吵架,“南弦,讓我這麽說,你想我怎麽樣?”


    到底要她怎麽做,他才肯放過她呢?


    他冷星冽亮的眼瞳內仿佛閃過一抹怒恨和悲哀,忽地站起,手一揮桌上文件全數落地,薄唇中吐出的說話卻異樣輕柔,“我想你躺上去,然後告訴我誰比較行。”


    她無助地立在原地,完全不知道什麽地方激怒了他,幾乎落淚,“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如果一切可以重頭來過……”


    “重頭來過?”他似輕笑,卻帶著一絲她從未見過的蒼涼,“即使一切重來又怎麽樣?我現在就可以肯定,你的選擇會和當初一模一樣。”


    “你到底想說什麽?”


    他轉過身看向玻幕之外,嗓線極其輕涼,“你不愛我。”


    她看著他的背影,裂了裂嘴角,“當然,普天之下都知道我愛的人是臨路。”任怎麽強忍最後也還是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覺得事情異常可笑,同時心口痛到幾乎枯竭,不久之前他才對她做過什麽?這麽快就忘了?還是他覺得可以隨意傷害她而無所謂?怎麽可以這麽快就大言不慚地來和她談愛與不愛?


    他一動也不動,良久,似疲憊不堪的聲音從空氣中傳來,“告訴我你怎麽做到的,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教教我,你怎麽做得到自始至終隻想到你自己?”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很想笑,可是她不能,因為隻要牽動一絲臉皮眼淚就會繼續湧出來,這天大的誤會到底是怎麽產生的?無名指上的細疤仍因心傷牽動而無法痊愈,而他此刻公然指責她自私。


    三年初戀,七年離別,回來後整一年看著他和別人出雙入對而隻能苦苦思念,花了兩年時間努力才來到他的身邊,他占據了她人生整整一半的歲月,卻原來在他眼中,她愛的隻是自己。


    還是就這樣吧。已無話可說。


    她走上前,把手心已緊攥出血色紅痕的印章輕輕放在桌麵,然後轉身。


    聽到了她的腳步聲,聽到了關門聲,然後一切歸於寂止。


    麵向幕牆而站的他依然一動不動,闊大的辦公室裏靜得嚇人,仿佛有些什麽東西在門扇合上發出輕微的一聲喀嚓時被帶了出去,使原本流動的空氣被抽離了生機,寂定得就象已經在無聲無息中死去。


    足足過了一個輪回那麽久,他才回過身來,眸光定在桌麵那枚兩指寬的田黃色印章上,慢慢地變成無法置信,那是他對她的承諾,是當年他拿著刻刀,在玉石上親手一橫一豎刻下。


    溫暖的弦,這四個字,代表著他給她最真摯的心。


    她竟然……還給了他?她——還給了他?!


    胸腔內堵得幾乎無法呼吸,撐在桌麵的雙手因用力過甚而使修剪整齊的指甲邊緣泛白成紫,終究,對她還是心太軟,咬緊了薄唇,他臉上出現一種恨亟滅世的冰淩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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