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笙心突然慌了起來:“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是不是被赤焰刀傷了根本?我一定饒不了彭千繁!”


    他笑得有些疏離:“沒什麽,隻是有些私事需要解決,更何況,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今後請曲掌門多多保重。”


    曲笙一臉不敢置信,她翻身從車上跳下來,氣勢洶洶地扯住夏時衣領道:“什麽混賬話,你是我蒼梧的長老,怎能說散就散?”


    夏時那雙桃花眼眯起來,他輕輕扯開曲笙的手,後退兩步:“你們先走吧,如果我辦完事……會去尋你們的。”


    “不,我在這裏等你!”曲笙斬釘截鐵地道。


    他看了看遠處的天色。


    “隨你。”輕飄飄地丟下這句話,夏時便身形一動,消失在曲笙的眼前。


    曲笙猜不出發生了什麽,夏時掩蓋得太好,連彭千繁都沒有發現他身上的異樣,更別提修為隻有築基初期的曲笙了。


    她回到車子上,看著車裏傷已經基本好了的兩個徒弟,還有安塵。


    “我想等一等夏長老,大家覺得呢?”


    沒人有異議。


    曲笙退了獸車,在鎮子上找了家客棧,安頓好大家後,她獨自走到鎮子的邊界處。


    修真界的村鎮大多也都有陣法加持,這座無名小鎮的陣法邊界止於一座牌樓,曲笙就坐在牌樓前的台階上,她鋪開了神識,等著夏時回來。


    “五天,給你五天時間,要是你不還回來,我就真的走了。”


    ※※※※※※※※※※※※


    夏時選了一個杳無人煙的方向,飛出了蒼梧眾人的神識範圍後,他便再也撐不住,立刻從半空跌墜了下來。


    他下方正是一片樹林,下墜之時剮蹭下無數葉片葉枝,通身狼狽不堪,最後倒在厚實的草地上,連爬都爬不起來。


    他的嘴唇漸漸變得烏黑,渾身都在顫抖。


    好在,好在他一直忍到了蒼梧眾人安全,曲笙等不到他,會回蒼梧的。


    心中的牽掛一下子鬆了一半,魔氣又趁虛而入,進攻得更瘋狂了。


    夏時手腕上光芒一閃,月刃已顯露了身形,它還是小蛇的模樣,靜靜地守在夏時身邊。


    他的手伸向月刃的方向。


    “要是我……堅持不住……”夏時斷斷續續地道,“你就……”


    月刃雙眼瞳孔已豎成一條直線。


    “別想那麽多,先壓製住魔氣。如果你真的撐不住,我會殺了你。”


    ——這才是月刃的真正任務,身為人間唯一真龍,月刃是拴在夏時身邊的保險絲,它陪在夏時身邊不是為了保護他,而是為了在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避免傷及無辜,在他撐不下去的時候……殺死他。


    夏時像是忍著極大痛苦,他的雙手都已經深埋進下方的土地中,心中湧上無盡的恐懼感。


    有什麽東西正把他拉向深淵,那是自他出生之後,就一直伴隨在他身體中的魔念。


    “放棄掙紮,就不會這般痛苦。”


    “遵從自己的內心,才是真正的道。”


    “那個偷襲你的人真該死,你為什麽不殺了他呢?”


    “你本就不屬於這個人間,回來吧,回來吧……”


    夏時頭疼欲裂,他的骨頭都在作響,渾身的肌肉都像是在被千刀萬剮,由丹田而生的腐蝕正在侵吞著他的理智。


    他怒吼一聲,手中凝出一團閃電,朝著自己胸膛打過來!


    就算是雷靈根,但身體畢竟是肉長的,夏時本身也無法抵抗雷擊。


    他渾身猛烈一抖!


    神智終於恢複了一些。


    “滾開!”他又是凝聚出閃電,朝著自己打來,每一下雷擊能幫他維係一陣短暫的清醒,這便是他抓緊驅趕身體魔氣的時間。


    然而這個過程太漫長了,夏時最後在雙重痛苦下,舌尖咬出了血,滿口腥甜,幾乎陷入半昏迷狀態。


    唯一清明的,是一股不屈的倔勁兒,和心頭的熱血。


    他不能放棄,這人間他還沒看夠,這個無數前輩甘願浴血守護的地方,他才剛剛走過一點……


    夏時的手中再次凝聚出更熾烈的雷光,他這一次對準的不是胸膛,而是自己的丹田。


    他如此貪戀人間的風景,人們的溫暖,任何掠奪它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包括他自己。


    “給我——滾回去!”


    雷電與魔氣交織,整片樹林都放出了耀眼的紫色光芒!


    夏時被自己的雷擊炸得翻滾了出去,摔在一棵參天大樹上,又掉了下來。


    他翻過身,看著昏沉的天空,手中再次凝聚出了雷光。


    月刃衝了過來,它無計可施,隻能眼睜睜看著夏時傷害自己,可繼續這樣下去,沒有人能受得了。


    他會硬生生把自己折磨死的!


    當夏時再次準備雷擊丹田之時,林子裏突然吹來一陣清風。


    不知從什麽地方飛來無數黑色小花,像是一場花雨,紛紛揚揚灑落,將夏時整個人包裹了起來,溫柔地撫慰他的傷痕。


    月刃眼睛一瞪,驚道:“這是……伽藍夜合!”


    它昂首看向上方。


    天空上出現了一道被撕裂的虛空裂隙,一個美得難以言喻的女人從裏麵走了出來。


    她一身如流雲般飄逸似夢的紅衣,擷彩霞之光,隨風輕輕飛揚開來,像是人間的點睛之筆,落在此處,萬物從此有了神采。


    然而任何神采都比不過她的容貌,顧盼間日月生輝,隻輕輕一笑,仿佛大地回春,舉手投足間,如春湖驚夢,踏一步四方豔火燎原,便是天下浮屠。


    人間美玉,絕代風姿,能有此絕色的不作他想——魔修大乘元君,“暗夜之光”柳昔卿。


    如果說太和靈端峰的棲遲神君是男性美的極致,那麽柳昔卿便是女性柔媚風情的巔峰,這種美對人的視覺都具有強烈的侵略性,幾乎瞬間虜獲人的心神,教人一眼難忘。


    月刃一直跟隨在夏時身邊,自然是認得柳昔卿,它從夏時身邊退開幾步,微微頷首道:“柳元君。”


    柳昔卿回禮道:“月君辛苦了,接下來,阿時就交給我吧。”


    此時夏時的身體已經被黑色的小花覆蓋,那些小花形似桃花,卻有三層花瓣,因為色澤關係,看上去精致而妖異,它們吸取著黑色的魔氣——那從夏時體內溢出的,被正道避之不及的魔氣像是令它們歡愉的養料。


    魔界之花“伽藍夜合”,它們不僅可以吸取魔氣,還可以安撫魔修的脈反逆流。柳昔卿正是伽藍夜合的花靈化身,她來到夏時身邊,華美的紅色長裙鋪在青翠的草地上,像是一朵悠然綻放的薔薇花。


    柳昔卿微微垂下頭,看到夏時身上自殘的傷痕,目光中帶著憐惜地道:“這孩子受了許多苦。”


    月刃垂眸,並未多話。它心裏有數,這位柳元君特意來到此地,必定是來救急的——而這天下,恐怕也隻有她能救夏時。


    柳昔卿輕聲道:“如果不是前幾日心血來潮用了天演術,還不知他在鄭國居然有這一劫。”


    月刃解釋道:“少主被人偷襲,才會被激發出魔氣。”


    “彭家自恃豪義,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不好說,我隱隱覺得修真界有一股詭譎之勢。”


    “阿然也跟我提到過晉城的事,竟有化神修士為難一個小門派,便是他也始料未及。”柳昔卿歎道,“其實那一次他不該出手,但對方太過火了。”


    美人蹙眉之時,更令人心折。


    “既然遇上,便是因果,行然是你與晏峰主之子,保護小師弟也在情理之中,莫非行然受罰了?”月刃問道。


    柳昔卿無奈道:“倒是沒有,不過他回青弭峰後,阿修又將他打發到虛空洪荒戰場了。”


    那名在青極宗大戰後,於晉城外一劍斬化神的劍修,便是柳昔卿與晏修的兒子,晏行然。


    “洪荒戰場以戰養戰,凶戾了些,卻是曆練的好去處。”月刃道。


    道理麽,為人父母的都懂,就看狠不狠得下心了。


    談話間,夏時身上的魔氣也漸漸消散,他撐著旁邊的樹幹站了起來,行禮道:“原來行然師兄曾經出過手,我還是欠了他一個人情。”他雙眸重回清朗,“弟子沒能控製好自己,這次……多謝師娘出手相助。”


    “無妨,這是你第一次爆發魔氣,有了教訓,以後一定要多注意。”


    “是。”


    柳昔卿定定地看著他道:“阿時,在一千多年前,魔修還會因為脈反逆流而傷人,可也有人寧可自己死於痛苦,也不願意做出違逆內心之事,所以人間才會給魔修一個打破天道束縛的機會。”她揮袖收回伽藍夜合,那些黑色的花圍繞她周身一圈,便進入掌心消失不見,“魔氣生於邪惡,但魔修卻仍能向往正義,其中的道理,自是不必我多說。”


    “弟子明白,這一次是弟子失誤,待回峰後,願接受師父處罰。”


    柳昔卿歎道:“罷了,你與魔修不同,伽藍夜合不能根除你體內的魔氣,我能做的有限,若不是你意誌堅定,就算伽藍夜合也救不了你。”


    夏時愧疚,垂頭行禮道:“弟子當謹記師娘教誨。”


    柳昔卿知他聽進去了,將該說的正話說完,她才輕呼一口氣,嫣然一笑。


    這風華絕豔的女子,立時從威風凜凜的魔修大能變為溫柔的長輩,柔聲叮嚀道:“在外要照顧好自己,若遇到什麽難事,不要自己逞強,你還有太和,有師娘在。”


    “師娘放心吧,弟子一定盡力而為!”


    柳昔卿扶額,初生牛犢的小夥子啊,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當年行然也是這樣……她點點頭,轉身欲走,突然又想起什麽:“行嵐好像也在七國聯盟出任務,有緣的話,你們說不定會遇到。”


    晏行然與晏行嵐是一對龍鳳胎,按照出生順序,行然是哥哥,行嵐是妹妹,兩人大了夏時上千歲,感情卻很好,拿他當小輩疼。


    夏時:“恭送師娘,弟子記下了。”


    ※※※※※※※※※※※※


    “說好了五日,差一個時辰也不行。”


    安塵已經幫忙雇傭來了獸車,那匹三階天馬在旁邊不耐煩地打著響鼻,常鈞語和魯延啟都等著曲笙太後起駕。


    但她還是在鎮頭守著。


    常鈞語:“師父,您老定的時間,夏長老知道嗎?”


    “……他不知道。”


    “那你等得這麽起勁兒?以夏長老的實力,他辦完事沒看到我們,一定會自己回蒼梧的。”


    曲笙高深莫測道:“徒兒,為師等的不是夏道友,而是自己的承諾,是自己的道心。”


    “可您都快等成望夫石了好嗎?”


    “逆徒!兩天不打上房揭瓦!”


    “說到痛腳了是吧……哎,你真動手啊……”


    曲笙儲物袋裏什麽都有,小鏡子小梳子小布包小馬紮,甚至還有一根雞毛撣子。


    那雞毛撣子雄風赳赳、器宇軒昂地在法術的禦使下追著常鈞語,把旁邊的天馬看得眼睛都直了。


    不過鬧騰歸鬧騰,幾個人都把神識分片兒放出去,一直在找夏時的身影。


    眼看還有半刻鍾就要啟程了,但是夏時還沒回來。


    在徒弟們麵前,曲笙用笑臉遮掩自己的擔心。


    他還好嗎?事情棘手嗎?為什麽不要他們幫忙?是因為他們修為太低了嗎……曲笙心中一直都有深深的無力感,在這一山還比一山高的修真界中,想要擁有守護他人的力量,築基期是遠遠不夠的。


    如果她能幫上夏時就好了……


    這麽一想,那根雞毛撣子追得更起勁了。


    “師父饒命!”


    然而這幾名築基修士的神識都不如旁邊天馬靈敏,這妖獸看了一會兒人類的熱鬧,正覺得無趣想要站著打個盹,便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息突然接近此地,它渾身一激靈,立刻狂亂地跺腳。


    “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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