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曲笙進入西市,兩道神識傳入了她的識海。


    小鍾掌櫃歉疚地道:“我已將消息傳遞給千豐城,接到了城主指示,如果蒼梧的道友需要庇護或者轉移,小號可以略盡綿力。”


    另一道是致遠齋的王掌櫃與小鍾掌櫃說的話大同小異:“隻要蒼梧道友開口,力之所及定當協助。”


    曲笙開口:“能否請兩位商號掌櫃協助我將全城百姓轉移?”


    兩家商鋪同時沉默了。


    這兩家商號背後的門派靠山畢竟是七國勢力以外的修真門派,非常避諱卷進兩國交戰的局麵中。修真界在修士問題上可以同氣連枝,但是在凡人紛爭上輕易插手他國政事,乃是大忌,即便是五大山門,也不敢做出轉移一城百姓的舉措。


    他們隻能幫助同為修真者的蒼梧,卻不能幫助滿城凡人的晉城。


    曲笙很理解,但她還是有一絲失望。


    晉城這一次也許真的守不住了,這城中數萬百姓,都會成為喪失了家園的流民,他們的後半生都將因此改變——但沒人去關心他們,在七國聯盟所謂的大局觀下,底層人民的幸福,是最忽略不計的。


    蒼梧又何嚐不是這樣?


    她踏上南城城門,將神識鋪開,楚國的大軍已經出現在築基修士神識可以觸及的地方,負責掠陣的檀淵宮修士顯然已經知道晉城發現了他們,然而卻仍是不慌不忙地盤旋在大軍上空徐徐飛來,從容地在護城大陣外布置陣法。


    而慈祿宮卻還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曲笙躍下城牆,她必須回蒼梧安排好一切。


    紂南他們還在連橫空間,壬江師叔還在閉關,桐姝和瑜藍也還未出關,隻能看三位師兄中有誰未到緊要關頭,能出來助陣……現在蒼梧能用的戰力,竟隻有夏時和安塵。


    正當曲笙回到角子街時,護城大陣上方突然傳來了喊話聲。


    “楚國乃義軍之師,若爾等投降,可為俘,遷至楚國,享不殺之恩;若反抗,將為楚國三萬鐵甲碾為塵土,吾乃領軍副將秦戩,本次出征將軍乃是檀淵宮化神修士衛長生衛神君,予爾等一個時辰考慮!”


    這番話一說,整個晉城突然從熙熙攘攘中沉默了下來。


    化神修士領兵,三萬鐵甲,一個時辰,殺無赦……這些詞匯瞬間進入每個人的腦海,從來沒有接受過這些的晉城居民都是木訥和茫然的。


    前九個紀年的動蕩和天元2018年的人間大劫已經離他們太遠了,安定了這麽久,最多就是來個大妖喝斥了兩句,不也有驚無險地渡過了嗎?


    怎麽會變成這樣!


    孩子們最先哭了出來,一聲響亮的幼兒啼哭在人群中響起,隨後孩子們像是被傳染了一般,一個接一個地哭了出來。


    一個孩子叫道:“娘親,回家,我要回家!”


    可是大人們都無力地想到——他們大概沒有家了。


    人群裏有人小聲哭道:“不想死,我不想死……”他看著依然從北城門向外逃的人群,突然搖搖晃晃站起來往南城門跑,“逃不掉的,上百名修士在這裏,根本逃不掉!我寧可當俘虜!”


    有些人遲疑地起身,在城中,南北兩座城門相當於人們的兩種選擇:逃跑,或是當俘虜。


    而有些人卻麻木地看著地麵。


    俘虜?真以為楚國會養活白吃飯的?


    若是去當了俘虜,女人隻能為奴為婢,老弱病殘會被編入炮灰營隊,青壯男人會被派去本地人根本不願去的窮山惡水開山、掘鐵、挖煤……無論是做俘虜,沒有尊嚴地被人當做牛馬使喚,還是死在當下……都沒有什麽區別。


    這時候,從角子街走出了一群人。


    他們中間有金盆洗手的土匪、有廚子、有屠夫、有養雞的老婦、有賣酒的鬥雞眼夥計,甚至還有一個夾著戒尺的瘦弱書生。


    薛大嬸子以布巾包發,一手一把亮閃閃的大刀,一路行過來,一路大聲道:“守家護城,寧死不降!跟老娘一起幹的,抄起家夥來!”


    似乎那唯二的兩個選擇中,又有了一個新的選擇。


    他們——還可以選擇守護自己的家園!


    男人們眼中漸漸浮上赤紅血色,他們紛紛跑回家中,搜集一切可以用來戰鬥的東西——菜刀、掃把、耙子、扁擔……跟上來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角子街一行從東市出發,繞過了西市,最後走在晉城的主街上,帶著與投降者截然不同的氣勢,向著南城門而去。


    從最開始的五十人,漸漸已有千人之勢!


    而角子街同時還出現了十來名女子,她們都穿著最樸實的粗布衣裳,但是身上散發出的濃烈脂粉味卻讓人輕易地分辨出她們的職業。


    那是豔陽樓的姑娘們,她們齊心合力推著一輛大車,上麵放滿了酒壇子。姑娘們身後還有更小的孩子,以及走路都顫巍巍的阿婆,他們推著許多幹柴慢騰騰地跟在後麵。


    她們想用最原始的火攻,來阻止敵人上城牆。


    溫三春經過曲笙身邊的時候,她伸出手,輕輕捏了捏曲笙的臉頰。


    她不再年輕的臉暴露在陽光下,可以清晰看到眼角的細紋,因為倉促而緊急撲上去的粉已掩蓋不了年齡的秘密,但她還是露出了微笑:“小曲兒啊,其實姐姐我呢,很早以前,也被測出過五靈根,可惜啊,要是早出生一千年,大概也是個騰雲駕霧的修士……要是有下輩子的話,姐姐來蒼梧派找你,你個臭丫頭,肯不肯收我?”


    “收。”曲笙握緊了拳頭。


    溫三春笑得眉目如畫:“那你保佑姐姐下輩子投個好胎吧!”保佑我再不做這行,幹幹淨淨去當仙子,穿白衣裳,不戴金釵,彈琴……給自己聽。


    曲笙伸手變出一朵花,插在她烏黑的發髻上:“何須等下輩子?打完這場仗,你來蒼梧,我收你。”


    溫三春溫柔地看著她,沒有說話,默默轉身帶著她的姑娘們繼續走向南城門方向。


    曲笙回到了蒼梧,不知為何,小院中隻有安塵,卻不見夏時,她亦不多問,心中已轉變了念頭,一□□開陣穴。


    “亟啟蒼梧第五代掌門令,壬江真人出關!徐鼓、封笛、關瑟三人出關!桐姝、瑜藍出關!”


    “亟啟蒼梧第五代掌門令,連橫空間結束中級位麵試煉,康紂南、常鈞語、嚴琮、魯延啟,四人出關!”


    在掌門令下,整個蒼梧道場發出了光芒,全部禁製開啟,無論是正在入定的、正在修煉的、正在殺敵的、正在山川河流中探險的……所有人在一刻鍾內,都出現在了曲笙麵前。


    蒼梧諸人一頭霧水,都在等著曲笙說明情況。


    “很抱歉打擾諸位的修煉,我亦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大家。”


    壬江真人未語眼先紅,非到生死存亡關頭,曲笙絕不會打斷他的閉關,這位哭包師叔顫聲道:“掌門師侄請講……”


    曲笙朗聲道:“楚軍集結三萬鐵甲,由檀淵宮化神修士衛長生帶領,率上百修士兵臨城下,準備強攻晉城,其中反抗者死,投降者為俘。”


    封笛皺眉問道:“不知城中情況如何?”


    “安放之與慈祿宮修士、城中權貴盡數棄城,晉城百姓分為三股,逃亡者向北而行,投降者等待楚軍接手城池,反抗者已在南城門準備防禦。”


    “這是以卵擊石。”徐鼓下結論道,“普通人如何能與正規軍隊作戰?黑崎大商與致遠齋都是境外勢力,他們不會摻和這趟渾水,如果慈祿宮不發救援,城破是遲早的事。”


    關瑟比較沉穩,他道:“掌門師妹既然召喚我等出來,大概已有決斷,我們該如何做?”


    曲笙冷聲道:“其一,城主府已封,我們需要前去慈祿宮求援;其二,蒼梧道場不能丟,需要有人負責整理典籍功法;其三,我需要幫手與我一同守城,為百姓撤離爭取時間。此次作戰,由四代、五代弟子參與,六代弟子……”她看向徒弟們,目光突然一柔,“你們帶著蒼梧物資,負責保護撤離的百姓。”


    修真界,從來都是長輩護著小輩。這一次,不是沒有任何選擇的青極宗之戰,曲笙自然以保存蒼梧道統為優先級,所以才以保護撤離百姓為名,讓六代弟子逃走。


    壬江真人和徐鼓、封笛、關瑟四人自是無異議。


    但是常鈞語卻立刻炸了:“我不走!小爺從來沒做過逃兵!”


    康紂南也道:“師父,我與鈞語已有築基修為,讓我們留下來守城吧!”


    嚴琮卻不樂意了,他幹嚎一聲,撲過去抱住曲笙大腿道:“師父,別不要小琮!”嚴琮這一招,比起兩位師兄,更像是在撒嬌了。


    魯延啟卻自知修為低微,他道:“我聽師父的安排,哪怕讓我放棄一切,我也會守住蒼梧。”


    曲笙讚許地看了魯延啟一眼,她扯開嚴琮:“我不是在跟你們商量,而是在命令你們!”複又對一直縮著膀子的瑜藍道,“你現在回黑崎大商還來得及。”


    瑜藍偷瞄了一眼桐姝,立刻精神抖擻地扯脖道:“我不走,我也能守城,若是我不戰而退,就算是我爹也會看不起我的!”


    曲笙心道,若是真讓你去守城,紫覃恐怕會拆了蒼梧。


    不過,她眼下還真需要坑它一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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