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著等待的功夫,李璟瞧著山林微風吹拂,蕩漾起的一片平和,突然心底回想起那場數年後發生在此的人倫慘劇,忍不住站起身來道:“小妹,你在這兒生活的還快樂嗎?”


    “哥,你想說什麽?”小丫一臉期待的瞧著篝火上翻滾的野兔,不時咽下一口口水。


    “我想帶你去江南生活。”李璟不是聖人,一個人的力量在亂世是這樣的微不足道,記憶中自家小妹曾經說過自家祖籍江南,被人遺棄,一路輾轉被販賣到山西,饑荒四起,那家人遭了瘟疫,就小丫一個逃了出來,被傻子似的前世搭救,才勉強活了下來。


    “好好的為什麽要去江南呢?”小丫疑惑的扭頭問著,江南在她的記憶中模模糊糊,連家的樣子也記不清楚了,自打跟著哥哥雖然吃不飽,但是總歸有個家,她才不想去陌生的地方呢。


    “額,反正我想去,小丫你不跟著一起走嗎?”李璟一時語塞,他總不能說自己的記憶中清楚的知道即將發生的事吧?


    山西一但亂起,數十年內不能安定,而救萬民於水火,雖偶然有這個心思,但又何必拖累身邊無辜的妹妹呢?何不把小妹送到江南定居,屆時自己是走是留,再看天意。


    “可是我們的家一直在這裏啊?”小丫懵懂的小腦子不明白李璟為什麽突然會想起要離開家鄉,遠走江南。


    在家裏,最起碼不用擔心餓死啊,這樣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倒也能湊合著過,自打呆傻的李璟把她領進家門,哀求父親收留她的那一刻,小丫就在心底打定主意一輩子認定了李璟,不然後來早叫人領養走了。


    “小丫,你知道嗎?這裏馬上就會成為戰場了,流寇要殺,官軍來了更要殺,毫無人性的韃子也要來殺,我們遲早會死!”李璟突然站起身來,記憶中的一切讓他難以忍受心頭的悲憤。


    明末戰亂二三十年,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妻離子散無奇不有,吃人的流寇,殺良的官匪,如野豬般凶殘的韃子,你來我往,將山西這塊淳樸的土地攪的個天翻地覆,這裏沒有絲毫的希望,隻有深深的無奈和絕望。


    “好個小娃子,你且說說這裏怎麽就成為戰場了?”突然間,身後茂密的叢林裏傳出一聲疑問來,李璟順著聲音望去,就見一個穿著袈裟的光頭和尚大步走了出來。


    但瞧那和尚麵向,生的是五大三粗,極為健壯,加上聲音粗狂,如果單聽聲音,保不準認為是個滿臉胡須的燕趙大漢,不曾想見者當麵,又是個眉清目秀的男人,單單這個扮相,說不準就能騙上大批人,太和藹了,太親切了。


    “大師叔叔,還沒謝過上次大師叔叔的救命之恩呢。”小丫原本被李璟突然高昂的聲音嚇了一跳,想不通哥哥為什麽突然發怒,但是瞧見那和尚走出來,馬上起身上前拜謝。


    去年冬天李璟高燒不退,多虧了慧濟寺裏的大師和尚救治才撿回一條命,沒收錢還贈藥,活命之恩,不能不謝!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那和尚揮了揮僧袍,仿佛這些都是他該做的,神色絲毫不似作偽:“我倒要好好瞧瞧你這傻子有何說道。”


    又顯出與其出家人出塵之氣一點也不符合的氣質,大大咧咧的追著李璟便問,也不客氣:“小子,你且說說,這裏如何能成為戰場?”


    “要知道這裏可是太原府,省府所在,代州治下,朝廷大軍數萬,防守嚴密,難道還有什麽禍事嗎?”


    李璟也不正麵回答,這和尚雖說粗放的性格,但是見過自己,顯然是熟悉的,隻能小心翼翼的說道:“大師可曾曉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典故嗎?”


    說著不時打量眼前的和尚,光頭也沒剃完整,還沒有戒疤,一身僧袍穿的怎麽瞧都別扭,莫不是個假冒的錦衣衛官差?


    那和尚仿佛一眼看穿了李璟的小心思,自顧自的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地坐下,絲毫沒有本分佛門的修養:“你這小子,不是個爽利人!某家並非公門中人,也犯不著押你去衙門換錢,有甚說道,趕緊說來。”


    這和尚本乃山中慧濟寺的僧人,平日遊走各個村子,施藥救人,知道李璟是個天生呆傻,今日遠遠的瞧見他在山上烤肉,覺得驚奇,特意過來瞧瞧,哪裏想到他居然語出驚人。


    李璟不敢冒險,何況這般話說出去如何解釋得了?隻能打著哈哈道:“大師若是要吃肉,小子雙手奉上,若是其他,還是免談了吧。”


    “肉自然是要吃的,但話也是要說的,某家平日就是喜歡結交朋友,本以為你是個天生呆傻,但不想今日見你說出這番有見地的話來,某家非要與你辯個清白,快快說來。”


    得,這算是粘上了怎麽的?李璟有些無奈,一想說便說吧,難不成這人還真能拉自己去見官?自己身無長物,也沒個油水可刮啊。


    “好叫大師知道,小子今日不慎落水,迷糊間得異人相助,不僅開了神誌,而且腦袋裏還多了些旁人不曾知曉的怪事。”李璟先解釋了自己突然恢複的事實,歸咎於鬼神最好,想要求證,你先找鬼神去問吧。


    原本以為這和尚要糾結鬼神之說,不想聽到這和尚說:“唔,還有這等事?莫不是撞見光頭祖宗了?!”直叫他是驚愕當場,不知道怎麽接口了。


    顯然二人不在一個頻率上,和尚直接追問:“即便如此,你且說說兵禍的道理,莫要誆騙某家。”


    “大師說言,朝廷大軍數萬,其中敢戰者幾個?軍戶腐化,毫無戰力,太原府又如何,一幫官吏不務正事,不察民情,晉南民軍並起,劫掠四方,雖數日之前殺王嘉胤,但流民數十路流竄,主力尚在,約一二十萬之眾,而朝廷大軍統屬不一,難免進退失據,又兼各自為戰,必叫流民四散奔離,逃出生天。”


    李璟整理了一下思路,一一斷言,索性說破。


    自打五日之前,農民軍首領王嘉胤中官軍反間之計,為部下所殺,官軍曹文詔部與內奸裏應外合,乘勢進攻,流民大軍傷亡慘重,但其軍主力為部下王自用所統帥繼續征戰。


    不久後,各路民軍迫於官軍的追擊匯合,聚眾二十餘萬,從此席卷中原,劫掠四方,官軍疲於奔命,糧餉奇缺,加之關外韃子不時趁機入寇,內憂外患之下,明廷加緊搜刮百姓,形成惡性循環。


    流寇破壞的越嚴重,民眾生活的就越貧苦,而朝廷為了安定地方,就勢必要加派更多的軍隊圍剿,這錢哪裏來?讀書人與占據土地的可不納稅,誰交?原本就處在天災打擊下的農民再加上這*,能活得下去?!


    “小子可知,京畿重地勤王大軍已然入晉,我觀這流民片刻可下。”和尚一邊大口嚼著李璟恭敬遞上的兔腿,一麵還不忘繼續發表他的高談大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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