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貴三還未開口,隻聽麻五一聲嘶叫,棄了布袋,直接上來就要打,實在是他忍無可忍了,這可是四鬥麥子啊,本還想剩點去販賣,換了鹽巴回家,不想還倒欠官家四鬥,這叫麻五如何忍得。


    又眼見糧吏取了斛,就要走,頓時急了,直接撲上來撕扯。


    “鬆手。”


    “不可。”


    隨著兩聲驚呼,那拿了布袋取麥子的糧吏背上叫挨了一下,又見麻五上來爭奪自家手中的袋子,頓時怒不可遏,伸手想打,那旁邊本還想哀求幾句的宋貴三眼見情況突變,心中焦急,趕緊上來拉扯,心底止不住的埋怨。


    人家可是官差,自古民不與官鬥,麻五這是得了失心瘋了啊,有心想要撒手不管,可惜見麻五淒苦的模樣,心頭一軟,又見那糧吏發狠,想要上來廝打,趕緊衝那糧吏說了句,“莫要以為我等什麽都不懂。”


    又防糧吏上來打人,直接指著那斛說道,“這便是我造的,我道當初為何上木下空,原來是加了層皮子,這不是坑人麽。”


    說著,直接上去扯開年少的糧吏,取了斛過來,直接將裏頭的麥子傾倒在地上,露出下邊一張皮子來,那些個納糧完畢的人頓時湊了過來,一個個發出驚歎聲來。


    原來,這斛就是宋貴三給衙門打造的,當初叫下邊的木隔板能移動,糧吏為了從中獲利,特意在下頭加了層皮子,這用腳踹的門道,就是暗地裏將木板踢開,這斛裏的穀物,自然下沉,一石多有三四鬥,就是這麽來的。


    此刻那些個交了稅的農民自然不幹,一個個的在原地叫嚷起來,那糧吏眼見犯了眾怒,趕緊招呼旁邊的公差幫役一塊上來,虎著臉衝人群道,“你們這是要抗稅?哪個不開眼的,敢上來試試!”


    又衝著宋貴三陰沉的說了句,“你這是吃了閑飯沒事幹,來耍你大爺呢!”


    宋貴三本意是想叫糧吏知難而退,哪裏想得到,這糧吏反而威脅起自家來了,頓時也是脾性上來了,直接強著脖子道,“我哪裏敢招惹各位大爺,隻是說幾句公道話而已。”


    那糧吏見他還敢反嘴譏諷,頓時氣急,招呼人手就想上來,“哼,我瞧你是吃撐了,特地來消遣大爺的,真是好膽!”


    宋貴三眼下也是硬著頭皮,直接搬出大老爺,想要嚇唬住他們,“不要以為你們可以為所欲為,這代州,還是朝廷的天下,若是你們此等猖狂,我便告上衙門,叫你們吃板子去。”


    又嫌不夠,見嚇唬不住糧吏,索性將收稅的道道一塊丟了出來,什麽打尖,耍秤,折色一道全部說了出來,隻聽得後邊的農民是火冒三丈,再也忍不住了,紛紛上來斥責。


    宋貴三見來了幫手,說的更起勁了,將往日裏自家所見所聞,一五一十的全部說了出來,隻是卻沒瞧見那些個糧吏越來越黑的臉色,幾乎吃人的心思都有了。


    末了,宋貴三還嫌不夠,索性搬出了本朝大浩,直言旁入公門,大有為民請命的心思,誰知早有幫役進了衙門,請出一班吏員來,直接手持夾棍鐵鏈,此刻一擁而上,壓根沒把他瞧在眼裏,直接撲到在地。


    先是一頓好打,等上了枷鎖,直接打旁門進了衙門,那麻五也沒幸免,被那年少的糧吏一指,也挨了一記重重的耳光,打的他是眼冒金星,也被推搡著進了衙門,那些個農民隻是站在原地,方才叫的起勁,這會卻是沒一人上來幫襯。


    如此,又有那幫役眼尖,瞧見這邊的肉與布匹,趕緊上來提著就走……


    “叫你不會人話。”


    “叫你憑的多嘴多舌!”


    等進了衙門,不見外人,幾個幫役糧吏,頓時上來,直接圍著就打,宋貴三起初還在嘶吼著,想引起縣裏的公差瞧見,可惜好幾個公差扭頭到一旁去,也不看,更別提去報告知縣了。


    又有其餘糧吏惱火宋貴三戳破自家的醜事,心中怨恨,下手也是沒輕沒重,若不是擔心出人命,恐怕就得直接打死在這了。


    即便如此,宋貴三也叫打的不成人形,初時還以手護頭,等到後頭,手也打折了,無力護著自家要害,臉上早被扇的麻木淤青,仿佛什麽都瞧不見了,隻有一張張大手在臉上不住的扇著。


    那麻五在一旁,也被狠狠的招呼,拳打腳踢還是輕的,不時有人直接往他頭上招呼,直扇的他哭爹喊娘,不住的求饒,許是這夥人打累了,這才歇息一陣,剛一停下,其中一個“咦”了一聲,卻見地上幾錠碎銀子,還有不少銅錢,一個布袋打開了口子,裏頭的銀錢灑落一地。


    “我的個乖乖,這還有錢撿?”一個眼疾手快的幫役趕緊撲上來,拿了一錠碎銀在手,不得三分重啊,這可是意外之財啊,又有後頭瞧見的,趕緊上來,不一會連布袋都叫人撿走了。


    一個幫役頓了一會,見不是自家這夥人掉落的,趕緊開口,“快看看他身上還有沒有。”


    幾個人湊上來,在宋貴三身上好一陣摸索,卻紛紛失望的走開,這窮鬼,估摸著身上就帶著這點銀子了,正等回頭,那宋貴三卻突然醒轉過來,眼見自家布袋裏存著的銀子都叫摸走了,頓時氣急,直接“啊!”的一聲,朝著身旁的一個幫役咬去。


    可惜自家早被打的半死,這會湊上去也沒咬著人,但這一舉動,反而叫這夥人更加氣憤了,“好膽,還敢還手!”


    如此,又圍上來,這次可不是拳腳了,其中一個幫役惱火,直接打隔壁堂裏尋來個殺威棒,直接重重的砸在宋貴三的肩上,隻一下工夫,就叫宋貴三慘叫著趴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幫役拿著從後頭臨時寫的一張公文上來,遞給一個年長些的吏員,那吏員看了看,滿意的點了頭,“給他們按了手印再說。”


    隻見上頭寫明,刁民麻五二人,衝撞縣衙,藐視朝廷,公然抗稅,已全部招認罪狀,簽字畫押,如此,兩個根本就被打暈過去的苦命人,叫直接抓著手,按了手印,那公差見事情有個了解,這才衝左右道,“先將二人押到囚牢,派人到他家中取錢,不給足保錢,絕不放人!”


    那左右聽了,頓時哈哈一笑,這筆保錢,不得十來兩銀子,想來各人分分,也能有個一兩,哪裏還不照辦,隻是剛要去辦,就見外頭鼓噪起來,一個衙役匆忙進來,“不得了了,外頭聚集了好幾百人,就叫把這兩人放出去。”


    原來是麻五同來的同鄉,此刻他們眼見宋貴三挑破了稅賦的貓膩,鼓動起來,又見兩人叫抓了進去,不知生死,趕緊在縣裏招呼起自家同鄉來了,得虧這幾天是完稅的日子,本鄉本村來了不少,一會就叫湊在一起。


    這些人本就對糧吏心存不滿,這會又見本地人叫抓進衙門,紛紛在縣衙門口叫嚷起來,高呼放人。


    一個衙役不信,奔走出去一瞧,片刻就縮了回來,直接道,“外頭怕是有不下百人,如何是好?”


    其中一個衙役聞言,頓時急了,“咱們這可是沒經過大老爺審理,若是老爺問罪下來,可擔不起啊。”


    那年長的糧吏本就見事情是自家挑起來的,心中也死不安,自家大老爺是個什麽脾性,自家還能不知道?若是一狀告上去,恐怕自己指不定要挨板子,趕緊開口,“眾怒難犯,不如先將這二人放回去?”


    那為首的一個戶房書吏思考一會,又見狀紙在手,反正跑不脫,眼下眾怒難犯,隻得勉強開口,“將他二人丟出去,叫外頭賤民休要喧嘩,驚動了大老爺,可了不得。”


    如此,衙役上來,直接將兩個被打的不成人形的直接丟到衙門口,又放狠話嚇唬著這夥農民,終於叫他們閉嘴,隻是默默上來二人扶起,眼見全身上下沒塊好肉,心中各個憤憤難平,但終歸不敢造次。


    隻是尋了牛車,將二人好生安置,出了城往本鄉去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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