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李璟來信,淳縣守將寧佑帶人出縣境十裏相迎,剛一見麵,瞧見強撐著身體趕路的李璟,身上還有幾處裹著白布,頓時急了,“主公,怎麽傷的如此之重?”


    昨日在北屯山大戰,寧佑未能參戰,主要是為了防止敗退之後無人接應,故而寧佑隻帶了兩百多人駐紮城內,準備隨時彈壓可能出現的叛亂和接應潰敗的大軍,不過好在不多時,就有兵丁回來報信,說大敗官軍,正在追殺,寧佑這才放下心來。


    不過,此刻看到身為主帥的李璟都有幾處負傷,心中一驚,還好自家沒上去,不然指不定丟了性命呢,隻是又想如今自家也上了李璟的賊船,想要再下船,可就不容易了,索性一條道走到黑,看哪日叫官軍拿了腦袋去吧。


    李璟壓根不知他心底想些什麽,如今見他上來噓寒問暖,反倒有了幾分親近之意,頓時心中欣慰,笑著說道,“無妨,區區小傷,對於我來說,算不得什麽。”


    等寒暄一陣,李璟心憂南下的邊軍,直接發問,“北麵可曾有什麽異動?”


    寧佑得了李璟的吩咐,早就往北邊派人偵查了,隻是現在傳信的還沒回來,他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隻是搖著頭說道,“未曾發覺有官軍行進的跡象。”


    “不管了,先進淳縣,招降那部被看押的官軍再說。”李璟聽罷,伸手一揮,又強撐著身子上馬,招呼寧佑直接奔淳縣縣城去了。


    要知道李璟此刻的心腹大患就是這股被俘虜的官軍了,若是不能收服,那就全部殺掉,畢竟自家各線作戰,兵力空虛,哪有能力專門分出一部兵馬看押俘虜,還不如直接處決來的幹脆,何況自家還有個針對這股官軍的大殺器,那就是寧武關中他們的家人……


    等靠近縣城,李璟安頓好自家各部兵馬,特意將新投誠的官軍全部留下城外,又命李安農暫時統轄,這才匯合了打先前派人前往寧武關接人的隊伍,進了城來,就直奔監牢而去。


    隻是為了防止這部精銳的官軍不肯投降,李璟路途上又作了最壞的打算,“寧佑,你率老營二百人馬,多備引火之物,若是官軍執意不降,就將他們並著家人一塊燒死在監牢之中!”


    “這!”寧佑頓時傻眼了,本想等著李璟歸來,淳縣還有不少事物需要他拍板決定,不想進了城第一事就是這個,隻是關係重大,他也不敢輕易接口,若是真做了這事,往後怎的麵對官軍啊,隻是叫李璟死死的盯住,最終還是扛不住壓力,這才唯唯諾諾的答應下來。


    “不要怪我心狠手辣,這亂世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願追隨我的,都是敵人!而敵人,最好的去處,就是地獄。”李璟冷眼瞧著寧佑下去準備,心中硬著心腸,直接帶了所部兵馬,又帶著各家各戶四五十個親屬代表,直接往監牢裏來。


    自從李璟攻下淳縣之後,這監牢就沒什麽人了,其中的囚犯,驗明正身,清點了罪行之後,凡屬小過小錯無傷大雅的,全部叫釋放回家,有作奸犯科的,願意從軍的全部收攏,不願的,自然去了該去的地方了。


    等再次來到監牢,李璟也沒心思多看,直接叫自家守衛開了監門,直接入內,迎麵一股尿噪味撲麵而來,直叫人幾乎犯嘔。


    要知道這可是關押了接近六百人的官軍俘虜,而一個縣衙的監牢能有多大,無非十來間監舍而已,此刻連外頭都臨時擴充了幾間,才勉強裝得下來,大夥吃喝拉撒都在一起,端的是髒汙不堪。


    “將所有人,全部押出來!”李璟強忍著嘔吐的感覺,衝左右吩咐了一聲,頓時十幾個兵丁手持著武器上去,叫裏頭人瞧見,一個個鼓噪起來,他們都以為這是賊兵要做最後的屠殺了。


    可惜此刻他們已經無力反抗,長期的饑餓叫他們渾身無力,加上李璟特意吩咐一個監牢清空了,才叫打開下一個監牢,他們單獨的人數也不占優勢,壓根沒有反抗的餘地。


    如此,整整五百人的往日官軍精銳,加上一百來人的隨軍輔軍,都叫集中到監牢門前的大坪裏,就著街道口堵著,直接黑壓壓的蹲了滿地,這會帶著一股濃烈的惡臭味,實在叫人難以接近,可是附近那些個親屬們此刻見到自家親人,再也忍不住了,一個個直接撲了上來。


    端的是尋夫呼兒,兄慈弟恭,整個場麵亂作一團,激動者有之,嚎嚎大哭的也不在少數,隻是更多的,都在觀望期待著,期待自家的親人來到。


    可是李璟壓根沒想將他們的親屬全部帶來,隻是派人到關裏叫喚一句,那些個被俘軍戶的家人都想過來,可是叫得到命令的守關校尉挑選了一二,隻選擇其中比較擁護李璟的放出來。


    這些人,都是受了李璟的恩惠,家中也分了田土,對生活有些期盼了的,讓他們過來給軍戶做思想工作,自然是手到擒來的事,如此,等到這些原本已經絕望的軍戶聽聞家中的劇變,一個個聽的是目瞪口呆。


    實在是李璟分田和均貧富的手段叫他們幾乎不敢相信,朝廷都不將他們拿個人看,居然一個賊人做到了,實在是天大的諷刺啊!


    雖然這些人往日裏都是軍將的親信,拿的軍餉和過的日子都是軍戶中最好的,但相比於二十畝田土的誘惑來說,往日裏軍將的恩惠就不叫個事了,況且,往日軍將也不能將他們的家人全部管上啊。


    等一一詢問了自家親人情況之後,這些軍戶大多沉默不語,要知道這些年下來,那些個軍將雖然也吸著他們的骨髓,但是總歸還用了些銀子在他們身上,如今軍將都叫李璟斬殺一空,若說無恨,也不可能,隻是現在聽聞到這些,頓時恨不起來了。


    誰人不想自家過活的更好,如今分了田土,生活有了盼頭,他們對李璟,一方麵是長久積壓的怨恨,一方麵是打心底的感激,若李璟是朝廷的將軍,該多好啊,這樣他們就無須這樣糾結了,畢竟從賊事大,肯定會打破今日的時局,他們打心底畏懼改變啊。


    等到時候差不多了,李璟才上前直接重重的咳嗽數聲,等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才施施然的開了口,“今日我給你們分了田土,讓你們的家人過上了以往夢寐以求的日子,叫他們不必再挨餓,再受窮,這樣的日子,是朝廷能給的嗎?!”


    “不能!”李璟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幾乎撕裂著喉嚨叫出來,指著頭頂的蒼天吼道,“朝廷無道,貪官橫行,目無法紀,欺壓良善,你們往日都是軍戶出身,叫將官吸血,貪墨你們賣命的銀子,你們捫心自問,可曾怨恨,可曾想過反抗?


    當你們的父母妻兒在家嗷嗷待哺時,你們的將官在哪裏!當你們的父母妻兒患病時,你們的將官在哪裏!當你們生無立錐之地,無耕作之田土時,你們的將官在哪裏?!”


    這樣慷慨激昂的快速說了一遍,又順手上去提起一個埋在自家婆娘懷裏的軍戶,直接指著他的婆娘道,“你們原本就是渾渾噩噩的活著,妻兒老小的性命都操持在朝廷手裏,若是有朝一日,朝廷發不出餉銀來,你們如何過活?我體恤你等,特發田土二十畝,分文不取,又每月給你們家中紋銀一兩,難道這樣,還不能讓你們回心轉意嗎?!”


    那被拉扯的軍戶,瞧了一眼旁邊不住抹淚點頭的婆娘,心知李璟說的是真的,隻是心頭一熱,幾乎落下淚來,二十畝土地啊,自家爹去世時,家中連快鋪板都買不起,還是央求著將官施舍,才勉強湊了一副棺木將爹下葬,回想起來,李璟這是掏心窩子對他們好啊。


    人就怕對比,一旦有了對比,就有了差距,這些軍戶各個想著昔日朝廷如何對待他們,又想著李璟給家家戶戶分了土地,還承諾每個月分發軍餉銀子,哪怕死了,也有個盼頭啊,那裏還不動心。


    “可是跟著你,你能保證往後都叫大夥過上好日子嗎?!”突兀的,一個漢子站起身來,直接也是吼著開口,李璟定眼一瞧,卻是有幾分眼熟,細細一想,這不是當日下毒破官軍時,那部反抗的官軍領頭的麽?


    又見他死死的盯住自家,一臉坦然的模樣,又看其他的軍戶幾乎全部瞧著他,心知隻要這人肯投降,連帶著,這五六百全部會跟著一起,遂直接放下手中這發愣的軍戶,上前一步,指天發誓,“我李璟,雖不是什麽信人,但說過的話,一字一句,皆是真心,況且你們可以四處詢問我部下,看看我,說的話!是否遵守。”


    隻是一掃身邊眾人,又接著開口,“我本鄉野一小民,得天幸助,開了靈竅,不忍萬民受苦,立下宏願,隻願匡扶社稷,救萬民於水火,絕不貪圖個人榮華富貴,如違此誓,叫天打雷劈,萬箭穿心而死!”


    隻這一句,叫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要知道這年代的誓言,可不是後世說說而已,古人多畏懼鬼神,輕易不會應承,況且李璟的過往,軍中皆知,是佩服不已,眼下那些跟隨的兵丁各個高呼萬歲,直接叫場內的軍戶們,一個個手足無措,都去看那小旗。


    隻見那小旗閉眼沉思隻是小會工夫,臉上掙紮著突兀的一聲吼了出來,心底好一陣揪心的疼痛,末了,突然跪倒在地,大聲吼了出來,似乎奮力發泄著什麽,“朝廷無道,蒼天無眼!今山西寧武關試百戶郭勝拜見主公,願效犬馬之勞!”


    眼見他跪倒在地,身後那些個軍戶哪有不跟隨的道理,一個個全部跪下,高呼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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