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撫,必定要招撫,若是再這般下去,不需賊軍來打,咱們糧餉接濟不上,遲早叫營中自行嘩變,那些個丘八,隻認銀子不認人,若是斷了糧,可不得了。”


    等沉默一陣,一個軍將豁然起身用力嘶吼了一聲,眾人一瞧,乃是卑將李春方,他所部前番與賊軍交戰,各有勝負,但戰績也不叫朝廷嘉獎,其損傷撫恤銀子,更是一個沒給,眼下他被張宗衡豁出去的心思帶動,索性將心中所想盡數說了出來。


    反正朝廷不給糧餉,他所部也堅持不下去了,屆時一旦嘩變鬧餉,朝廷總得尋個人頭安撫軍心,而朝廷慣例,都是叫拿住軍將問罪平息眾怒,如此,思來想去,索性是個死路,還不如光棍些出來支持總督,指不定叫落個人情,他日也好尋些關照。


    “對啊,總督大人,咱們如今都走到這個地步了,若朝廷再不議定招撫錢糧並補充各部缺額欠餉,恐怕咱們自家也堅持不下去了啊。”有了這麽個帶頭的,大夥頓時群情激憤,一個個開始鼓噪起來。


    罪戍雁門兵備道張道濬更是直言不諱,“若依我的心思,總督,咱們索性聯名上書吧,叫朝廷知道咱們的難處,實在是被逼到絕境了,要麽答應流賊所言,要麽給咱們補充足額糧餉,隻管叫三軍用命,務必平定賊亂。”


    “就是,再不給糧,如何能夠用命?!”


    “總督大人,請素作決議,咱們一塊上奏朝廷吧,祈求給予諸將一條生路吧?!”


    如此這般,張宗衡反倒是目瞪口呆起來,他也是沒料到這麽個結局。倒叫軍將們一起鼓動起來,可是細細思來,額頭上不經染上一層冷汗。聯名上奏,所事必定非同小可。若是朝廷追責起來,必定是他首當其衝,最輕也是個禦下不嚴,有失君恩啊。


    正猶豫間,突然瞧見自家幕僚湊上前來,低聲道,“東翁,如今進退維穀。但退則必定叫威嚴掃地,從此各鎮驕兵悍將不複一統,再難平定晉地,而進,一則維係權威,再者法不責眾,若朝廷今日責罰東翁,他日如何叫各列封疆之臣克忠職守?!”


    隻聽了這話,張宗衡猶如甘露入心,醍醐灌頂。恍然間做出決斷,到叫旁人驚訝,平日辦事必定思前想後。久久才肯決斷的總督,為何今日竟然如此果決。


    隻見他騰地一聲起來,竟絲毫不顧往日必定斤斤計較的官威,直接大步離座,取了一封空白奏本,當著眾人的麵攤開,在一片幾乎驚懼的眼神注視下,毅然一口咬破食指,竟然以血作書。在奏本上寫著。


    不過一會工夫,就瞧他將奏本遞在左側第一座下。跪著的鎮守山西總兵官尤世祿身前,也不開口說話。隻是定眼瞧了他一眼,就自顧自的回座去了。


    尤世祿此刻強壓下心頭的疑惑,隻粗略一掃以血書寫的奏本,頓時震驚萬分的瞧著上頭的血印文書,頓時猶如晴天霹靂,悶了好一會,才帶著不敢置信的眼神抬頭瞧著回座,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隻是一臉安詳的張宗衡。


    他是算徹底明白了,這位總督大人的決心如何,恐怕眼下是在用自家的性命抗爭了,若換了別人,恐怕早叫自家脫了幹係,在朝中尋求關係擺脫如今的困局去了,左右無非罷官去職罷了,等到哪日時機再來,再擇機出仕罷了。


    可張宗衡畢竟良心未曾泯滅,心中還有幾分讀書人的操守,是萬萬做不出此等不要臉的行徑,再者現在的情況,也不許他退,一旦這爛攤子叫外人接手,若是僥幸平定賊亂,他勢必聲名掃地,少不得日後史書上提作一筆,叫誤國之奸臣。


    但若是平定不得賊亂,則勢必全部的罪過,都叫推在他身上,與那三邊現任總督楊鶴一道,即將添作階下囚,他可沒楊某人的關係,若是下獄,恐怕叫急需背鍋的朝廷直接處死,也並無可能,索性退無可退,幹脆和盤托出,叫朝廷諸公自去決斷。


    至於他自己,身前身後名都叫舍棄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穩定局勢罷了。


    “諸位同僚,山西鎮存亡之際,就在爾等身上,總督一體為國,忠心耿耿,往日對爾等也是多有照拂,今日山西鎮一體存亡,無人可以置身事外,何不聯名血書上奏朝廷,叫明白我等的苦心啊!我尤某人,願隨總督大人,一同血薦朝廷,驚醒朝堂諸公!”


    尤世祿也沒耽擱多久,思來想去,無非叫問責罷了,天塌下來,自然有高個頂著,既然張宗衡都豁出去了,自家一個早就請請病辭歸的總兵,能叫問責到什麽地步?


    於是,也有樣學樣,抽出隨身匕首,叫在食指劃開一刀口子,也奮力開始書寫自家姓名來,等到完事,又遞給身後一人。


    這下子,整個府中,頓時響起一陣倒吸冷氣聲,可各個將領,莫不敢不從,若是張宗衡叫罷官去職,他們這些人,也無非是問罪充軍戍邊罷了,但要是叫朝廷僥幸認可山西鎮上下文武百官的境地,法外開恩,叫戴罪立功,更兼撥下糧餉,未嚐沒有活路啊。


    再加上有總督和總兵親自帶頭,他們也不敢怠慢,索性一個個開始以自家鮮血開始在奏本上書寫起來……


    張宗衡拿著手中的帶血奏本,揚了揚,衝著下邊的文武吼道,“都有了嗎?!”


    “回稟總督,在此三十二位守備以上,各參將,副將並兵備道等具以簽備完畢,文武一心,向朝廷死薦!”尤世祿是最先一個以血畫押,也是最後一個收攏奏本遞上去的,自然知道上頭有多少人簽字,此刻不顧身體,執意出來大聲回答道。


    “咳咳。”隻是奮力嘶吼,難免牽扯疾病,叫他急促的一陣咳嗽,隻叫幾乎接不上呼吸,嚇的身後幾個將領趕緊上來攙扶,叫他坐在椅上,好一陣安撫,才緩過氣來。


    張宗衡不為所動,隻拿著奏本,叫來一隊親衛,沉聲道,“以換馬不換人,八百裏加急,日夜兼程,務必送入京城,麵呈聖天子尊前。”


    “喏!”那親衛接著的這封幾乎是整個山西全部希望的奏本,猶如接過泰山,直叫心底壓抑的踹不過氣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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