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駐地,陝西三邊總督節製府衙內。


    一個上好的景德鎮瓷杯被摔的粉碎,飛濺的滾燙的茶水打濕在報信的兵丁身上,可是他卻絲毫不敢動彈,生怕那無名之火將他燒的粉碎。


    “滾出去!”曉是飽讀詩文之輩,在此刻也不能忍受的住了,破口大罵都算是輕的了。


    那報信的兵丁不驚反喜,額頭觸地,倒退著飛速退下,等到了門外,才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撿回一條性命就好啊。


    “老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啊。”有那親信管家在一側,心憂的看著,可是又不敢上來攙扶,隻是看著老者獨自傷神踉蹌退後幾步,跌坐在椅子上。


    老者以手捂麵,聲音清冷幾近噬人,“洪安啊,你跟隨我多久了?”


    管家心裏一突,顧不上琢磨這句話,上前跪倒在地,“老爺,小的跟隨老爺三十年了。”


    “我可有帶你不薄?”依舊是那不含半分情分的語氣,嚇的洪安是好一陣心慌。


    可是又不能不答,以頭觸地,神情表露,“老爺待我恩重如山,賜我衣食無憂,光耀門楣,小的這輩子是無以為報啊!”


    “好,好,好!”三個一連竄低沉的聲音瞬間響起,上位老者歎息了一聲,“老爺有件事,需你去,此事若是做好了,興許還有條活路,若是出了岔子,老爺我也就舍了一身,一道麵見列祖列宗去吧。”


    “啊?!”洪安被這決然的話語,嚇的手足冰涼,張大著嘴巴更是久久不能合攏……


    興武營堡,臨近長城的一個明軍千戶所,自從河套蒙古鐵騎進犯之後,這裏成為了抗擊蒙古韃子的第一線,而在其南麵的內長城廣大區域內,就成了整個陝西各路兵馬糧草北上支援寧夏衛的必經之地。


    不過這些都與興武營千戶所沒什麽關係,他們的任務。是防備蒙古韃子隨時可能到來的入侵,畢竟從這裏越過長城,可比經寧夏衛方便的多,而且極易深入內地。方便劫掠錢糧。


    “他娘的,我這本來就兵馬不多,好好的又抽調三個百戶所的精銳前去護糧,這不是要了咱們的老命嗎。”


    一大早,主堡裏的千戶就罵罵咧咧的召集了手下的百戶。手裏拿著一份陝西都司衙門的公文給眾人瞧了。


    下頭一個鐵柱泉城操守官一瞧,頓時皺起眉頭,“千戶,咱們所裏本就隻有兵馬不足五百,若是再抽調三百護糧,要是韃子乘虛來攻,恐怕便要破城而走了。”


    他這話說的絲毫不假,鐵柱泉城合該置兵馬一千五百餘人,但這些年三邊荒廢下來,各級文武誇浮成風。往來人情都是個巨額虧空,各級將領隻能往下吃著兵血,才能勉強填上窟窿,到了這一任時,整個興武營千戶所,能動彈的不足四百來人。


    他這五百之數,還得加上鐵柱泉城的一百多看門軍戶,但公文上明令出額三百三十人,若少了一人,恐怕又要問罪。但全去吧,這附近幾個堡壘估計都要抽調一空,不然上哪湊這些人去?


    幾個將領商議來商議去,最後也沒了辦法。反正上峰嚴令,即便出了問題,也罰不到他們身上,再說了,臨近的堡壘,遠出十裏之地都沒有發覺蒙古韃子的蹤跡。想來也就是順道護送糧草罷了,應該無事。


    於是商議了一夜,隻能將臨近堡壘的兵丁全部湊上,好歹湊足了三百三十人的門麵,由副千戶帶著充作三個百戶所,往南去護送糧草去了。


    而此刻,興武營南麵不過數裏之地,一支龐大的糧隊,正往北趕,首尾不下一千輛獨輪推車,外帶五千挑夫,有陝西都司衙門撥給的五百健壯之士護衛,這批糧隊,不僅運送了整整八千石糧草,還有犒勞寧夏鎮的七千兩銀子和一批前線急需的鐵器裝備。


    隻是臨近平涼和慶陽等地,多有匪患,為防流寇狗急跳牆,陝西都司衙門特意選了這麽一條北道,以避開日益嚴重的匪患。


    在這糧隊的南麵二十餘裏,還有一支三千人的督撫標營和寧夏後衛的三個千戶所官兵,一道往前線增援,隻是不知為何,兩支大軍相隔數十裏卻不合兵一處,隻是都往北走。


    更加無人知曉的是,陝西都司衙門,從未向興武營千戶所下發過出兵護糧的公文,反倒是下發了一封擢令嚴加防守的公文,其中的道道,也無人可知了。


    單說興武營主力兵馬南下的第二個時辰,在鐵柱泉城裏,就有一個手眼通天的商隊,出北門繞過內長城關隘,瞧著那些荒廢的堡壘冷笑了一聲,然後才出了長城,直入草原去了。


    對於這樣走南闖北的商隊,後頭不知道站著哪家大人,尋常兵丁,拿了買路銀子,自然不敢多問,不然開罪幾個,這門營生就保不住了。


    “大汗,狡猾的明人帶來消息,鐵柱泉城防備空虛,約定的銀子和糧食,已經到了,隻等大汗去取。”


    誰也想不到,在興武營千戶所以北不到十裏的地界上,是蒙古插漢部林丹汗親自統率的三千精騎,按照事先的約定,他離開了正在西麵的主力,帶人一路到此,準備接收一批事先約定的退兵糧草。


    是的!退兵。


    他也打不下去了,誰能想到,三年之前,他能發主力差點打破了大同鎮,然後這次,再出鐵騎五萬,卻連邊塞城池也沒突破,明軍三邊的精銳,著實給他以沉重一擊。


    本來他的汗位就備受挑戰,這次失利,河套八部,必然更加離心離德,不過這些,他都不在乎,隻要他的部族能夠得到過冬的糧食就足夠了。


    “出發!”隨著一聲令下,浩浩蕩蕩的鐵騎一路入關,沿途不見絲毫堡壘警戒,這些守堡的將士,要麽被抽調一空,要麽早就已經被割斷了喉嚨。


    隻剩下兩隻不甘的眼神瞪著蒼天,似乎在訴說著不公。


    可誰讓他們是明軍呢,這種種的苦果,似乎早在今上登基時,就已經確定了。


    明崇禎元年,公元一六二八年初,明思宗朱由檢大筆一揮,節流!節省一切可以節省的開支,先從自己開始,節衣縮食,減少內宮的開銷。


    自古,對自己狠的,當然對別人就更狠了,在這一年裏,他做了兩件大事,一件就是裁撤了驛站,每年節省了三十萬兩的銀子開銷,然後惹出了李自成這等猛人,最後隻能含恨在景山上吊。


    還有一事,就是裁撤了每年應撥給察哈爾林丹汗的四萬兩慣例賞賜。


    三十萬兩葬送了整個帝國,四萬兩當然也少不了惹出天大的亂子來。


    林丹汗本就有統一蒙古的誌向,按說和大明也是多有衝突的,但是好在有遼東後金政權的崛起,吸引了勵誌統一蒙古的林丹汗視線。


    敵人的敵人自然是朋友,林丹汗也不是看不清形勢的,於是在取得了通商互市的情況下,開始與大明結盟,一起對付努爾哈赤,但誰知道坑爹的大明自古就有賣盟友的情況。


    先是薩爾滸之戰中,努爾哈赤將葉赫,內喀爾喀等與大明暗通來往的部族打敗,然後再與明軍決戰,在此期間,明軍坐視盟友被滅,卻不出一兵一卒幫忙。


    到林丹汗與大明結盟之後,察哈爾蒙古諸部不算盡心盡力,但也算麵上過的去了,起碼還出兵打過沈陽一次,又在廣寧決戰中,協助明軍防守山海關一線,與後金也有多交戰,但無奈實力不濟,隻能一敗再敗。


    但要隻是這樣,林丹汗也決計走不到與大明決裂這個地步的,誰讓天意弄人,很快!他命運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相繼出現了。


    第一個是後金大汗黃台吉,此人就任之後,力求拉攏蒙古諸部,運用一係列如聯姻,收買等手段,先後對察哈爾部發動了數次攻擊,迫使林丹汗隻能西遷。


    第二個則是大明天子崇禎帝朱由檢,此人登上皇位之後,端的是可恨,一連推翻了他哥哥天啟帝朱由校在位時的政策,一改以前對蒙古部落的賞賜,林丹汗派去索賞的大臣貴英恰也被明軍所殺。


    為此,林丹汗在當年六月,盡起主力兵馬,大舉入侵大同鎮,殺死明朝軍民數萬,一度差點占據大同城,也正是這一仗,讓林丹汗徹底看清了明朝的虛實,從此不再理會明軍,哪怕第二年崇禎帝恍然悔悟,重新恢複施恩,也無法挽回林丹汗的那顆破碎的心了。


    在此後的幾年裏,統一了蒙古河套諸部的林丹汗,每年都要南下進攻三邊,劫掠宣大等地,這些損失,遠遠不是昔日一年區區四萬兩白銀可以比擬的,可誰讓明王朝窮凶極惡,目光短視呢,自家種下的苦果,隻能自家來嚐了。


    本來在曆史上,這個時間,林丹汗應該乘著黃台吉主力進攻大淩河的機會,東進攻打投靠後金的蒙古部落,但是山西鎮李璟叛亂,又讓林丹汗看到了希望,那就是打苦哈哈的蒙古部落,不過搶來些牛羊,而南麵漢人的江山,卻能搶來無數的人口和糧食。


    再說了,東邊的蒙古部落也不是那麽好惹的,聽說南麵又鬧十幾萬幾十萬的民亂,明朝軍隊肯定疲於奔命,正好借機南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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