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裏,整個馬耳他島上一片雞飛狗跳。


    醫院騎士團是一個組織嚴密的軍事組織,雖然有收取保護費的灰色團體,但是各種犯罪活動都是比較罕見的。


    謀殺,特別是發生在醫院騎士團內部的謀殺可不是一件小事。


    甚至連大團長伊萊-亞當都被驚動了,在得到一個騎士見習死亡的消息後,他立刻宣布全島戒嚴,並派出了一位騎士團最高理事會的成員來處理這件事。


    當時所有在宿舍裏的扈從都被一一排查,每個人都被仔細詢問了口供。


    當然,主要的懷疑對象是波蘭組的成員。


    吳忻他們這些英語組的人沒有受到什麽懷疑,然而雖然不是主要被懷疑的對象,他們的生活節奏也因為戒嚴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扈從的生活很緊張,一般來說天蒙蒙亮就要起床,開始緊張的勞動。


    不過這幾天吳忻他們被限製了行動,吳忻他們這幾天在被訊問之餘,就是學習文化課程。


    文化課程的主要內容是拉丁語的讀寫,偶爾加入一點曆史、地理。


    這些扈從在騎士團中的培養定位是基層軍官,不識字是無法理解軍令的,而來自各地的少年人顯然不能再學各自的語言,哪怕本來受過啟蒙教育的少年也要重學拉丁語。


    這對大部分少年人來說都是極其痛苦的事情,但是對於吳忻來說則完全是另外的情況。


    “在地中海的東部,在偉大的十字軍東征後,曾經建立過好幾個信奉上帝的國家,其中最強大的就是耶路撒冷王國,其次是安條克公國…..”


    “鮑德溫四世曾經在蒙吉薩之戰中大敗薩拉丁…..”


    “耶路撒冷王國的滅亡是一個緩慢的過程,從哈丁戰役慘敗到王國最後的城市阿卡陷落,其中有大約一百年的時間.”


    “真十字架在哈丁戰役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召喚出了一位侍奉上帝陛下的強大天使,但是……”


    “鮑德溫四世如果有五十歲壽命,能不能改變耶路撒冷王國的命運。這就是今天的作業,請大家準備八百字的議論文,要言之有物。”


    在講台上說話的正是吳忻,原本負責這些課程的應該是艾爾蘭神甫,但是他在兩天的課程中就發現吳忻的拉丁語說得不錯,而且曆史和地理的知識相當豐富。


    因此他就嚐試著讓吳忻“上台說一說他的看法”,他發現吳忻確實能講好幾種語言並通曉許多曆史掌故,而且還有不錯的教學技巧,完全有能力代替他授課。


    然後艾爾蘭牧師就消失地無影無蹤,或者說去“完成更重要的工作了。”


    教授們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上課麽丟給研究生就行。


    吳忻對於能得到助教的職位還是很高興的,這份工作有每月五個塔勒的津貼,還能借到一點牧師的權威,這讓他有了對抗吉格斯和基恩的資本。


    當然如果暴露自己的施法能力,那麽肯定立刻就能讓這兩個威爾士人不敢妄動,但是吳忻覺得這還不是翻出底牌的好時機。


    “吉格斯,你的上一篇文章文不對題,完全沒有中心思想,希望你這一篇有所改善。”


    “還有你文章中有許多低劣的語法錯誤,讓我懷疑你有沒有認真學習,是不是真的尊重上帝!如果你這一篇中依然如此,那麽你很快會得到艾爾蘭神甫的親自訓導。”


    艾爾蘭神甫說過,誰不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逼的吳忻叫他回來,他就讓誰好看。


    吳忻走到吉格斯麵前,把一個寫著大大“e-”評價的文章交給他:“你這樣恐怕很快就無法再馬耳他島上呆下去了,也許去守衛黑大陸海岸線上的城堡更適合你。”


    文化課對所有扈從來說都很重要,新來的扈從會根據表現被分派各種任務,文化課的成績也是表現的一部分。


    守衛黑大陸的據點是最危險的任務。


    呆在島上相對安全,而且可以得到比較好的訓練,基恩和吉格斯都當了好幾年扈從,但是一直都沒有去執行過太危險的任務。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們的水平過得去,而是因為他們有負責分配任務的法蘭西騎士的庇護。


    艾爾蘭神甫沒有動力去對抗這股勢力,吳忻可不同,他同這兩個愛爾蘭人之間的矛盾是很直接的。


    “嗬嗬。”吉格斯沒有立刻反唇相譏,但是他也不掩飾緊咬著的牙齒,他自信隻要最後有一個正式騎士給自己打個招呼,艾爾蘭神甫絕不會為了吳忻給自己難堪。


    吳忻已經在其他地方展示了自己的胸懷,他完全沒有計較英語組的其他扈從那天坐視他被維爾福毆打這件事,反而請他們大吃了一頓。


    但是對於小人進行報複也是理所當然,否則難免被認為是軟弱,而且吉格斯的拉丁語水平確實是所有英語組扈從中最差的,如果不算基恩的話。


    “基恩,你有進步,繼續努力!”


    但是吳忻對於基恩就采取了完全不同的寬大態度,給了他狗屁不通的文章一個“b+”。


    一方麵他要分化對手,另一方麵吳忻也不想課堂紀律立刻失控。


    雖然他可以借助艾爾蘭神甫的力量,但是教授討厭搗亂的學生,也不會喜歡沒用的助教。


    在這幾天裏,吳忻已經明白月薪五個塔勒可是一份高薪工作,哪怕是馬耳他島這樣物價極高的地方,一個塔勒銀幣也能買好幾十斤黑麥。


    五個塔勒的月收入已經能維持一個小家庭最低限度的生活了。


    雖然騎士團哪怕再困難也保證了扈從的吃住是不要錢的,但是住的條件就不說了,食物也是僅能維持生命,要想稍微過的好一點,也就是能偶爾吃上一頓肉,或者購買一些武器裝備都是要自己想辦法的。


    總而言之這是個很不錯的工作,因此吳忻當然要小心地保護自己在領導麵前的形象。


    接下來吳忻又點評了其他英語組成員上一次的作業,並盡力進行了指導。


    “好了,那麽今天到點了,大家就散了吧。”


    所謂到點,其實就是燈油燒完了,扈從們摸黑離開教室,返回同樣黑暗的宿舍。


    不過吳忻和小特裏最後一個走,他們還要把教室收拾一下,吳忻並沒有如艾爾蘭神甫那樣把這個工作丟給扈從,他非常謹慎地使用自己的權力,尊重神甫的權威。


    “切薩雷,我剛剛聽到吉格斯這個家夥似乎在悄悄咒罵你啊。”小特裏這幾天已經完全和吳忻結成了統一戰線,依靠吳忻的幫助,他也得到了床鋪上一個比較好的位置。“這個家夥說就算你這白臉識幾個字又怎麽樣,我們根本就沒有可能成為正式騎士,他在胡說對不對?”


    “他當然是在胡說,文化課程是很重要的,要想成為騎士見習,文化其實比武力更重要。”吳忻的話是事實,畢竟醫院騎士團是一個軍事團體而非街頭幫派,對手是其他國家的軍隊而非另一夥混混,個人戰鬥力相比組織性紀律性的重要性是大大不如的。


    但他的話也是謊言,這幾天吳忻已經從其他資深扈從那裏了解到,吉格斯當初對他們說得那番扈從永遠是扈從話雖然是恐嚇,但是也是真實的哀號。


    大部分扈從會死在和異教徒的戰鬥中,能成為騎士見習都很罕見,而正式騎士除了極少數例外幾乎全部沒有當過扈從,大部分都是出身在能夠給醫院騎士團高額捐款的家庭,或者是家族在騎士團內部已經有幾代人的經營,醫院騎士不能生孩子,但是總有侄子、外甥,或者稱為侄子、外甥的私生子。


    最後就是自身實力比較強,擁有精銳以上實力。


    總之,一開始就要從騎士見習起步才行。


    這也是為什麽艾爾蘭神甫對他們的文化課並不關心,反正隻有最低程度的文化就行了。


    總會有新人來到這個島上,這個島上也負擔不了太多人口。


    “切薩雷你真是一個好人!”依然懵懵懂懂的小特裏給他發了一張好人卡。


    小特裏接著突然想起了什麽,他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在吳忻的催促下才把下麵的話說了出來:“對了,那個,切薩雷,他們都說你成了法師老爺,你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法術呢?不過如果要消耗很多施法材料的話算了。”


    “哈哈,沒關係的。”吳忻對於自己夥伴少年人的好奇心非常理解,而且他確實可以不用施展施法材料。


    “哇!!!”小特裏的匕首上創造出了一個火花,他發出了一聲興奮的大叫。“我的手怎麽不燙….”


    看著小特裏興奮的樣子,吳忻也很滿足,身體年輕了,他才能重新做這種不太穩重,但是可以讓人輕鬆的事。


    “對了,馬上要給法國佬交會費了,你的錢籌好了嗎?艾爾蘭牧師已經把第一個月的工資發給了我,我可以借給你的。”雖然因為唐格拉爾之死,所謂的“扈從互助會”收斂了活動,但是會費還是要交的。


    而且因為死了一個收錢的打手,達達尼昂嚴令要嚴格執行規矩,以再次展示互助會的力量和威嚴。


    因此維爾福雖然有意交好吳忻,但是也無法免去他的會費。


    吳忻暫時沒有和這個社團較量的實力,目前經濟也比較寬裕,因此決定不做出頭鳥,把錢交了算了。


    他知道小特裏的父親沒有給他多少生活費,想要提供一點幫助。


    島上的城鎮並不繁榮,工作很難找,報酬很有限。


    “你不用擔心,切薩雷,今天是戒嚴的最後一天,我能到鎮上找到工作的。”不過小特裏非常堅決地拒絕了吳忻。


    在反複核對了口供之後,伊萊亞當總團長突然中止了繼續探案,宣布唐格拉爾是死於“急病”,明天島上的生活就要恢複正常節奏。


    “如果有什麽問題,你盡管開口。”


    “我會的,你放心好了。”


    匕首上的火焰早已經熄滅了,黑暗中,吳忻看不到小特裏的臉,但是他知道此時那張還帶著稚氣的臉上一定寫滿了堅毅。


    他有少年的探索欲,也有男子漢的自尊心。


    回到了床上,吳忻難以入睡。


    他的身體很熱,每次施法都是如此,而且越來越熱,越來越難受了。


    他思考著輪回世界的事情來分散注意力。


    他能夠這麽快讓艾爾蘭神甫放心地翹班,是因為他用三十點命運點兌換了一個“通曉曆史”的專長,剩下的五點他換了一點通用施法材料以備不時之需,雖然他施展“次級火焰之刃”不需要施法材料,但是他另外還有一個一級奧術,施展時需要施法材料。


    施法材料有各種來源,有些比較普通,動物身體的一部分,某種礦石,有些就很珍貴,比如罕見的植物或者冰川的核心。


    但是不論哪種材料,都需要在加工後,才能作為施法的媒介。


    這種加工不僅需要中級以上的法師來操作,還需要規模不小的實驗室。


    這些條件讓任何材料都價格不菲。


    五個命運點的材料,還填不滿一個小小的袋子裏,吳忻把它收在自己的腰帶內。


    曆史知識再加上他本身作為海員的地理知識,以及會說好幾種語言,這才讓艾爾蘭神甫這麽快給了他這個職位。


    兌換的那一天,他發現自己隻需要其他人一半的命運點,也就是二十五點就能得到術士等級,而且有足夠的魅力來施展奧術。


    在思考了一會之後,他就做出了選擇。


    兌換了一級術士,再兌換了“通曉曆史”專長,對於吳忻這個穿越者來說,這是很有用的知識。


    他本來就算得上是一個曆史愛好者,但是他原來的世界中絕對沒有奧術和神術,因此作為穿越者,他迫切地需要了解更多這個世界的常識。


    這二十五點命運點花得很值,他不僅得到了足夠的常識,還讓他找到了一個很不錯的工作。


    隻是半價兌換術士似乎有點後遺症,使用了魔法後會有輕微的不適感,這種不適感隨著他使用奧術而增強,使用其他的奧術沒有什麽,就是每次使用免材的“次級火焰之刃”都會讓他產生燒心感,他不確定這是不是免材施法必然的代價。


    因為自己的曆史知識中沒有相關信息,吳忻謹慎地去尋求幫助。


    醫院騎士團顧名思義,建立的初衷就是為了給前往耶路撒冷朝聖的信徒提供醫療服務,至今依然以高水平的醫療水平聞名,許多高級騎士都是優秀的醫生。


    他去找過專職醫生和艾爾蘭神甫,他當然會保密自己的才能僅僅描述自己的不適,對於他描述的症狀他們都沒有把握,猜測這也許是術士血脈覺醒後常見的現象,他祖先的記憶或者是經曆有可能會在他的夢中重複。


    很多術士的性格和理念會受到祖先的影響,有些強大的術士甚至會變得非常執著於完成祖先的遺願。


    這可不是吳忻想要的答案,這具身體的祖先和他的靈魂沒有關係,他不想要這個身體的關係和財產,也不想要胃完成他的願望。


    但是吳忻也別無選擇。


    艾爾蘭神甫努力給吳忻做了一些解釋,術士是傳承有序的施法者,一個術士的祖先中必然有術士。


    而吳忻不免旁敲側擊地做了一些試探,他抱怨了一番施法材料的昂貴後,艾爾蘭神甫就提起了“免材施法”。


    吳忻由此得知,哪怕僅僅是部分奧術可以免材,也是這個世界最罕見的才能,因為越是高級的奧術越是需要更多,更昂貴的施法材料才能激發。


    大部分能免材的施法者,都被記錄進了曆史之中,能夠免材施法的法師無一不是曆史上光彩奪目的人物。


    而術士因為傳承的關係,這種才能更加記錄清晰,父子術士往往會有大致一樣的免材奧術列表。


    穩定擁有免材施法這個才能的術士脈絡都強大,基本都是貴族。


    這些知識讓吳忻深感“通曉曆史”還不很不夠,輪回世界兌換列表中還有“專精曆史”和“曆史學家”,這兩個等級。


    不過這兩個等級分別需要兩百點命運點,兩千點命運點。


    即使有了那麽多的命運點,吳忻也不覺得會去兌換這些東西。


    翻來覆去了許久,吳忻終於憂心忡忡地睡著了,最近他的睡眠很不好。


    幾乎每天都會經曆一個奇怪的夢境,相比這個夢境的痛苦,施法後的燒心根本不算什麽。


    又一次,吳忻發現自己的意識再次清晰了起來。


    他仿佛置身於一個廣大的冰冷海洋之中,頭頂上是萬年不化的冰層,四周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冰水。


    他的思維完全麻木了,就好像被壓縮進了一個狹小的孔洞,又好象被撕扯為無數個碎片。


    這個無聲、無光、無溫的世界仿佛被壓縮到了極點,又好像比他了解的宇宙還要遼闊。


    時間和空間都失去了意義。


    就在吳忻完全要在這寒冷、孤獨中完全失去自我,甚至忘記自己的是什麽的時候。


    吳忻忽然被一束從天而降的光籠罩了。


    吳忻順著光線看去,他看到在黑暗世界的盡頭,那裏有一根穿透了世界的火炬。


    它是如此高大巍峨,比山嶽更有威嚴,比太陽更有力量。


    火炬上有光明散發,正是這光為吳忻迷失的靈魂提供了庇護。


    雖然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從來沒有得到過父母關愛,但是吳忻在刹那間就找到了這種形容這種感覺的說法,這是母親的懷抱。


    如此溫柔,如此寧靜。


    她在保護我!


    母親!


    雖然吳忻自以為早已經能夠接受孤單,但是當這幸福降臨的刹那,他完全無法抗拒。


    就在他為這種幸福包圍,幾乎要哭泣的時候。


    一切幸福的源泉熄滅了,火光消失在了黑暗中,隨之而來的溫柔和寧靜也都消失地無影無蹤。


    “不要離開我!”


    “不!”


    “不!”


    哀求、哭泣、歇斯底裏地大吼都沒有意義,光暗交錯,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最深的漆黑和絕望的死寂。


    火炬熄滅了。


    黑暗的潮水壓倒了火焰,火星四散,迅速被冰冷的海洋吞沒。


    黑暗中,一個威嚴至極,但又斷斷續續的聲音在吳忻的腦海中響起,本已經麻木的大腦再次恢複了理解的能力。


    “獨自……..尋………..,不要信任…………,隻能信任溫暖和光明。”


    寒冷和孤獨完全支配了吳忻,得到又失去,這痛苦更勝過剛剛的痛苦千萬倍。


    所有的火星都熄滅了,隻有最後的一個光點經曆了一切折磨後,漂浮到了吳忻的身邊。


    吳忻挪動自己麻木的身體,用盡全力抓住了那一點微如螢火的光芒,然而光芒從他手中劃過。


    最後,他腦海中隻有一個執念在不斷回蕩。


    “去找回道標…………….”


    “去找回道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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