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退城的場麵,在高文率隊自城門出來的那一刻,達到了最*——外圍營地裏,幾乎所有的突厥士兵,都站起來,揚著雙手喊著“akin,akin”的口號,來表達他們對這位希臘皇帝麾下勇士的敬仰愛戴,即便他是敵人。


    此刻的高文,將埃裏克森的遺物海豹皮,做成了披風上的圍脖,係著聖像吊墜,掛著磷火之劍,騎著黑色的鑲金馬鞍的薩賓娜,帶著僅存的七百意大利士兵,和少量的瓦蘭吉亞武士,井然有序,絲毫沒有敗兵的模樣,十分精氣神地走出了尼西亞。


    隊列最後,大教長德西德裏烏斯而後跪拜在城門外,流著淚水,瘋狂地親吻著腳下的泥土,接著跑到了湖泊邊,掬起了一捧水飲下,像是對這所神聖之城永遠的道別。


    “我宣布,此刻將都城從羅姆平原的科尼雅,遷移到尼西亞,這代表我吉利基的銳意進取!”隨後入城的蘇丹豪言壯語道,他完全將昔日與阿萊克修斯的約定拋在了一旁,“我的國度的商賈何必去和意大利人爭奪貿易權,我的國度的騎士與勇者何必要為君士坦丁堡皇帝馬前驅走?此刻起,我的國度就是羅馬,突厥勇士所有的羅馬!”


    吉利基給退城的軍隊、平民給出的通道不是前去尼科米底亞的,因為馬上保羅派信眾要去接手北麵的領土和港口,故而吉利基允許的道路,是順著普魯薩,前去阿拜多斯,再退回去阿萊克修斯的領土。


    總之,從何處而來,就回何處去,隻不過來的有近萬人,回去阿拜多斯的,便僅剩下這七百人。


    可是駐馬立在兩名軍仆墓前的高文,轉頭對守捉官說,“我答應了弗蘭奇思科,馬上我不會再繼續為君士坦丁堡效力,起碼不是直接擔當皇帝的侍從官,而是帶著這七百人,前去阿馬爾菲城協防,據說那裏遭到了諾曼人的入侵而危在旦夕。”


    “你忘記了對皇帝的誓言嗎?”狄奧格尼斯雖已摸透了高文的秉性,但還是非難。


    高文抬起了手臂,示意他的誓言,早已隨著對那個紫色流蘇絲帶的拋棄而煙消雲散了,“皇帝辜負了我們,我當然沒必要墨守著契約。”


    守捉官表情複雜地笑笑,“也許在前兩天山脊上的斥候活動裏,我該用箭在背後把你射死,現在我想做也做不了,我這挽弓的手,似乎要很長時間才能康複。”


    聽到這話,高文內心裏感受到了守捉官話語裏的那絲淒涼,便不由自主地說,“你也隨我一起走,我們可以在意大利美麗富饒的土地上博取番事業。”


    “我沒你那麽灑脫,從邊境守捉官這個職務就能看得出來,我們被看不見的線給束縛著,小時候我就就知道了——明明是座山,卻在中間被人為地用一道線劈開,我在山的這邊,母親在山的那邊,即便遙遙相望,也無法自由地擁抱在一起。”


    “那你多保重。”高文祝福說,接著他就拍拍薩賓娜,朝著行進的隊伍裏走去。


    “高文,我有個建議!”這時候,守捉官在背後喊出來。


    於是高文停下來,轉身對著他。


    “你帶著這些士兵,我可以不聞不問,但陛下卻做不到,故而你需要個名分和旗幟,讓你能順利通過帝國的陸地、海洋前往阿馬爾菲,我的意思相信你會明白。”


    高文確實明白了,他對著守捉官點點頭,接著啞著嗓子說,“恰好,我也要把紅手分隊的戰旗,交還給你們的陛下。”


    前去阿拜多斯的路途上,昔日慘烈的景象又再度浮現在高文的雙眼前,村莊荒蕪廢棄,民眾為躲避戰亂和軍役而十室九空,大片大片的牧場、草地和麥田重新被染上了衰敗消亡的灰白色,高文的隊伍裏,自動沿路加入的難民也越來越多。


    至於阿拜多斯海港,則荒涼得連半艘船都找尋不到,高文與弗蘭奇思科,找到了尼西亞大教長,請求他先帶領著民眾在此地耕作、采牧自守,而後弗蘭奇思科坐著小船,冒著危險順著海路去尋求阿馬爾菲在希臘商會的支持。


    藍色的海麵上,弗蘭奇思科蹲坐在船尾,對著海防城牆上送別的高文與守捉官揮手。


    大約五日後,這位意大利人渾身濕透地乘船返回,但是壓抑不住興奮地告訴大家,“在希俄斯島上的阿馬爾菲商會,願意提供一艘武裝的艨艟大船,和四艘平底商船,載著我們和平民越過聖喬治海峽。”


    “現在沿海的情勢如何?”高文關切地問到,把一件幹燥的衣服披在了弗蘭奇思科身上。


    “很糟糕,阿馬爾菲人也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了,他們在聖海的交通全被紮哈斯的海盜行為破壞了,位於意大利的本城也被諾曼人入侵,而羅馬皇帝卻對他們的求援哀告表示無能為力。”


    但是高文的嘴角卻泛起了笑意,因為他明白了,這對自己是個絕好的機會。


    待到約定的時間,阿馬爾菲的船隊果然依約而至,隨後下船的商人與船長對高文說,“載運你們的代價,就是如弗蘭奇思科所說,你與這七百名士兵,要在三個月內抵達我們的城,讓其免遭諾曼匪徒的荼毒。”


    “我答應你們,但是我還需要一筆錢。”高文說,隨後他看著眾人納罕的樣子,便笑起來,“另外額外給我十二天的時間,我要去皇帝的都城,完成亡友的心願,另外爭取狄奧格尼斯所說的旗幟。”


    “他要就拿去吧,反正我們現在前往埃及富勒斯特貿易的航路被紮哈斯絞殺掉了,錢擺在櫃台裏又有什麽用?”帶頭的商人搖著頭,用種認命和悲哀的語氣,對弗蘭奇思科表態說。


    歡呼聲裏,船隊開始拔錨,高文要求先將神職人員與民眾運過去,所有的士兵都留在阿拜多斯城警戒護衛。


    甲板上,高文忽然回頭對守捉官說,“我這身打扮如何?”


    “不怎麽樣。”狄奧格尼斯脫口而出。


    接著高文看著渾身上下胡亂掛著武器物什,臉麵和手都髒兮兮的守捉官,覺得他的言語實在毫無說服力,便回頭擰住了濃濃的眉毛,看著浩渺的海波,想了想自己先前在名流舞會上的裝束,“現在,斯蒂芬.高文.周,要在這個世界上美化下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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