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皺著眉梢,回身對禦墨官說到,“那樣不但高文會生氣不滿,我對賽奧多利也不放心的。”


    聽到這話,旁邊的沙赫娜美低首不語,她似乎也明白而後於這座殿堂裏,知足方能常樂——新的帝後對同屬科穆寧家族的親妹妹尚且如此,要說她不猜忌關係更為疏遠的人是無法想象的,未來的馬蘇德和熙雅但求能平安富貴即可。


    正如她的前夫羅姆蘇丹吉利基.阿爾斯蘭的遺言,“將來馬蘇德若是沒有當英雄的機遇和潛質,那就當一名凡人好了。至於我的女兒熙雅,她隻要嫁得風光婚姻快樂就行。”


    於是禦墨官退而求其次,提出另外個人選,“不妨宣召阿格妮絲.普拉尼、圖裏亞努斯母子入宮廷來,為她專門營造‘雷斯波斯宮’長居,將來圖裏亞努斯由殿下您親自保育撫養,加以時日取悅高文陛下,我相信陛下是會改變主意,由圖裏亞努斯繼承亞美尼亞王子的位子,您也大可安心。”


    禦墨官所指,是安娜和小翻車魚間有著牢不可破的“薩福之愛”,當然要比她與寡婦間關係親密得多。


    另外這次原本寡淡的赫托米婭如此費心費力支招,當然也有她個人的目的在裏麵——高文雖然指認她的父親為未來亞美尼亞王子的首席輔政,但寡婦卻向來和另外位出身吉那特貴族,而今鎮守國家西境的莫諾馬庫斯.斯科萊魯將軍關係良好,並且這位將軍的小女婿即來自東方的趙昭(媒人也是寡婦)又是以後執掌東方大區貿易(喬治亞、大亞美尼亞、特拉布宗)的總監,要是將來寡婦兒子真的入主凡城,親任的是斯科萊魯家族,而將她的赫托米斯家族踢在一邊,那情勢可就不妙。


    畢竟赫托米婭這位女子,是不折不扣的家族至上主義者,當年她之所以離開閨閣來充當高文、安娜的“筆頭”,就是抱著振興門楣的心態的。


    安娜也低聲表示了可以,“你擬一封回信給我丈夫,就說孩子們還都很幼小,不需要如此明確表態,不然以後便沒有回旋餘地了。”


    信送出去後,安娜還抱著有些忐忑的心態,畢竟她害怕大蠻子為此震怒,責怪她又過多幹涉。


    但回信很快來到,是抵達梅利泰內城的高文親筆寫的,“我思考過了,你說得很對安娜。另外你對小翻車魚的安置亦無不可,可以從王室金庫裏撥出三千金幣的額度來為她和圖裏亞努斯興建座旁官,阿拉爾曼或雷斯波斯都委屈她和孩子了。


    你在宮廷裏負責保育諸位孩子們辛苦了,給你獻上我的吻。


    順便代我向同樣辛苦的赫托米婭問好。”


    得到高文肯定答複的安娜,喜出望外,便一麵派四名女官去阿拉爾曼邀請小翻車魚正式入駐宮廷;一麵同樣派出女官尤朵拉前去卡勒阿迪歐山,答應讓寡婦的兒子也來到塔爾蘇斯宮廷,“學習七藝、騎術和弓箭,這裏的設施場所較為完善。”


    夏季的熱氣稍微完全退去,胖胖的女官尤朵拉滿身是汗,舞著手裏的絲帕坐在肩輿上,扛著她的轎夫馬弁更加痛苦。寡婦的宅院是華美宏偉的,橫在半山腰上,更上去的山麓則是數座正在營建裏的洞窟修道院——先前呂底亞、塞巴斯蒂安等地的正教修道院慘遭清洗後,很多正教修士前來投奔寡婦,英格麗娜從雄厚的財產裏取出部分,支持他們在這裏隱修著述。


    清涼蔭蔽的庭院裏,寡婦和她閨蜜琦瑟夫人十分熱情地接待了尤朵拉。


    尤朵拉結束後,在宅院的大鏡室裏,寡婦蒙著個輕綢披風,露著頎長的雪白後脖,立在巨大的立鏡之前,琦瑟在其後的影子倒映其上,“按照高文的來信,多半是安娜從中把卡勒阿迪歐斯的王子任命給阻擾住了。所以作為補償,她才那麽慷慨叫尤朵拉來召喚卡勒阿迪歐斯進入宮廷,接受她的保育。”


    寡婦揚著漂亮細長的眉,白皙的手指拿捏著脖子前鑲嵌綠翡翠的金項鏈,繼續對著鏡子,“琦瑟,既然安娜不想讓卡勒阿迪歐斯未來執掌凡湖,那我們就不再作聲,繼續在瑪利亞前為高文、安娜祈禱為好。”


    “可是據尤朵拉透露出來的語氣,將來亞美尼亞可能要落入那個小翻車魚兒子的手中呢!”琦瑟有些不淡定。


    說實話她也不太清楚,高文為何會把未來亞美尼亞的輔政指認為奧森.赫托米斯?他應該明白,奧森全家過從甚密的當然是安娜一派,之前安娜曾想拉攏過她丈夫梅洛,但其後不了了之(梅洛在先前六司事件裏倒向高文,讓安娜介懷),鬧得現在她丈夫梅洛在軍界裏地位反倒不若後起的布拉納斯、狄奧格尼斯等人了,有些尷尬,這也成為琦瑟夫人的一個小小的心病。


    如果高文想讓他和寡婦的兒子就任亞美尼亞王子,最好也應該指認莫諾馬庫斯將軍為輔政大臣。


    可寡婦笑笑,“主人置辦筵席,有的客人先到但吃完簡單的開胃菜就飽腹不堪了,有的客人遲到反倒恰好遇到壓軸菜而因禍得福,大快朵頤。就像當初,是我先渡海去巴裏城的,也是我先和高文有了如膠似漆的關係,可最終高文還是選擇安娜當了正妻,知道分寸的我並沒有怨恨,就像筵席的序位一般。我兒子卡勒阿迪歐斯,他是個強壯健康的孩子,在這點上和他父親很類似,將來總會在這個國家裏有一席之地的。凡湖的這道菜沒了,還可能有塞浦路斯,可能有安條克,最不濟還會有海那邊的莫利亞呢?急什麽,琦瑟。”


    “可現在高文有點過於偏袒寵溺安娜了。”琦瑟不平起來。


    “安娜是想要寵溺的,高文就這麽做罷了。”寡婦取下項鏈微笑著擺入鏡櫃前的象牙匣子當中,接著臉上忽然浮起了瓦良格人勇毅凶狠的神色,一閃而過,再度笑起來,“不過安娜有安娜的可愛處,我也有我的。這就是安娜最嫉恨的......”言畢,寡婦徑自將輕綢的披風給解了下來,滑落到她的足下地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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