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斷了繃帶,將它們纏緊後有些茫然地抬頭看他。


    神威正看著我,沒有笑,有些平淡的表情在他的臉上卻讓我有些難以適應,靜靜看著我的他太過安靜,他這麽淡漠的一麵,砸碎了他一直以來帶著的笑臉麵具,看上去真實了很多,但卻還是一樣遙遠著,無法磨滅那種距離感。


    蔚藍的眼底反射著繁星的光,遠處的燈光在他的眼裏明明滅滅,將他的情緒掩蓋,我看不清。


    在我呆愣的視線下他收回了自己的胳膊,目光看向遠處鋼鐵鎖鏈交雜橫直的通道。春雨粗獷的形狀在燈光下就如同一隻怪獸,披著星光停浮在宇宙中央,讓所處的世界看上去沉寂而蕭索。


    看著看著神威又開始微笑起來,淡淡的,和以往有那麽點不一樣:“南,我覺得,果然夜兔不適合被家庭這種無聊的理由給纏住腳步呢^^”


    我眨了下眼,沒有理解他為什麽突然說了這麽句話。


    瞥了我一眼,他突然歡暢地笑了,好像看到了什麽搞笑的東西。笑著笑著他的聲音小了下來,臉上掛著一直以來帶著的微笑,彎著嘴角:“還真是有趣啊,南。”


    有趣?什麽有趣?是我嗎?為什麽這樣說?


    突然變得有些奇怪的神威讓我適應不過來,疑惑地看著他的側臉我抓著繃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考慮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說話。


    “也許,夜兔的宿命就是孤獨著站在戰場上將血流盡吧?”他用眼角餘光瞥了下我手中的繃帶,順手拿了過去,撕開褲管將自己腿部受傷的地方纏起來,“明明都已經和自己說過了,不用考慮別的,隻需要順從自己的心,順從自己的本能去戰鬥就好……可是,有時候還是覺得很困擾呢。”


    困擾?你在困擾些什麽?


    “我覺得,心裏想做的事就去做,有約束就去打破,這很正常啊。”所以像你一樣,順從本能就很好。


    雖然有事會有抓不住的感覺,有時看上去漫不經心冷血無情,但你本來就不是個能被奇怪的理由束縛的人,做自己不是更好嗎?


    神威包紮著的手頓了一下,抬頭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想著什麽,想著想著突然就眼角彎彎地笑起來:“果然是南啊^^”


    什麽叫果然是我?我本來就是我啊。


    將傷口收拾好後,神威把那團剩不了多少了的繃帶丟回我的手裏,轉身坐回了邊緣位置。我向前兩步,站到了神威身邊朝著下方瞥了一眼,突然拉升的高度感讓底下看起來沒有真實感,而下麵的喧囂,也仿佛與上方完全無關,高度隔開了兩個世界。


    我沉默地站著,瞥了他的傷口一眼後將看著他的視線收了回來。


    即使這麽近,但他給我的感覺,雖然沒有兩個世界那麽誇張,卻還是足夠遙遠了。


    兩個人就這樣安靜了很久,神威換了個姿勢,抬頭看我:“對於爸爸這個角色,你是怎麽想的?”


    聽到這個問題我皺了下眉,但馬上想起了神威受傷的原因,飛快瞥了他的傷口一眼我直視前方,避開了他的視線,抿了下嘴開口:“沒什麽想法呢。”不好親近,難以取悅,態度強硬,而且……麻煩。


    雖然我深愛著父親,卻還是無法忍受自己被禁錮著的感覺,被他的道德觀價值觀所要求,我有時會害怕,害怕自己會逐漸變成他那樣的人,所以我想要掙紮,隻能掙紮著脫離他的手。


    也許在他看來是對我好,但那責任感太過沉重,如果是家人的重量,我咬著牙也會背負起來,但他給我的重量是整個國家,我覺得自己沒有那樣的能力。


    “我知道的呢,南你對爸爸的不滿。”他晃了一下腿說了這麽句話,我微微怔了一下,低頭撞上了神威的視線,篤定,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想起回家那天和爸爸發生的爭執,想起自己生氣的樣子,如果沒有這個家夥的話,也許我就會這樣忍耐下去了吧?但因為神威的出現,那不滿就這樣順理成章地爆發了出來。


    “自由,想要自由,無論是怎麽樣的自由,也許偏執也許很糟糕,但是南你想要自由吧?”他彎彎嘴角,“我呢,除了殺戮什麽都不想要,或許那些有的沒的東西很美好,但一旦擁有了那些東西之後就會變得束手束腳,有著牽掛的話,怎麽好好追尋更強的人呢。”


    我一直以為神威什麽都沒想,但有時卻又不是這樣,常常突然地說出些奇怪的話,些許地透露出他的三觀,隻能用不正來形容。


    但是,卻還是會在心底認同著他某些方麵的話,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那些普通人的信條本來就無法應對自己的生活,從本質上來說,和光明的世界裏的人,完全就是不一樣的生存環境。


    為了自己變強還是為了別人變強,這是神威和銀時不一樣的地方,或許說很自我,但……這就是神威的特點,他自己的準則,誰都無法來指責他什麽。


    “我想殺了那個男人,那個被稱為父親的家夥。”他微微眯了下眼,殺氣就這樣旺盛開來,“打敗那個男人,將那種柔弱的東西全部扯斷!”


    我想我一定不會去殺了自己的父親,但這是神威的事,神威自己的選擇,我不能插手也不想插手。


    我現在,隻想要靠近這個家夥,能夠有力量去企及他,即使很艱難,但他想要站多高,我就爬給他看,多高都無所謂,隻要我還能往前走。


    “也許某天自己的存在被抹殺在戰場上,連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或許像那個男人說的一樣未來隻能隻身一人站在戰場看著前方,身邊沒有任何人,但這就是夜兔呢。”他攤開自己的手,垂眼看著,微笑著說些沉重的話。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他的手,細細的掌紋在滿手的血跡中隱隱約約顯露著,看上去很有力量也很溫暖。我伸出自己的手,上麵斑駁的是神威的血,已經幹了,而手的虎口和掌心長著些細密的繭,長長的手指摸上去有那麽些粗糙,完全沒有女孩子該有的幹淨和細嫩。


    多少人死在這雙手上,我已經不記得了。


    我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東西,不擅長懷念也不擅長悔恨的我做的事情,也許在別人看來很奇怪不能理解,但這是我選擇的人生,我不會去否定。


    也許做的這些事構成了永遠無法像個普通女孩子撒嬌嬉笑的原因,我心甘情願地接受著。


    心跳平緩地告訴我,滿滿的有什麽正流淌著,帶來一種讓我無法忽略的情感,雖然有些不滿足,雖然帶著點難過,但眼前這個人還在,至少我向前走著,有追逐的身影。


    收回手我靜靜看了眼神威的側臉,抬頭看向天穹。


    我沒想到自己有天會做這樣的決定。


    我也從來就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瘋狂的感情。


    也許神威不需要別人的陪伴,也許他適合一個人在戰場上滿手血腥,也許未來的某天他真的因為戰鬥而消失連痕跡都不留,隻身一人行走在黑暗中,但就算是我自作多情也罷,我胡攪蠻纏也好,我都會用我的刀用力揮向他站著的地方。


    他的存在,就讓我用這把刀來證明好了。


    神威的傷很快就好了。


    然後這家夥依舊和以前一樣沒事找事讓阿伏兔頭疼。


    我依舊和以前一樣有事沒事就砍向神威讓阿伏兔頭疼。


    似乎什麽都沒變,我也裝作忘記了神威說的那番話,但是心底某個角落很清楚,有什麽東西正在悄悄發生變化。


    不過我決定不去抗拒些什麽,順著自己心走,想笑就笑想要揮刀就揮刀,想看向神威的時候就朝他的方向看,雖然那個家夥還是一樣讓人生氣,沒講兩句總讓我忍不住拔刀就跟他在主幹道上打起來。


    不過慢慢發現,這樣的感覺……很放鬆。


    冬天的時候我跟著神威還有阿伏兔回了一趟地球。


    其實他們的主要目的是吃米飯,不過打著去巡視吉原的名號公款吃喝,揮霍著還不帶心疼。我某天偷偷跟著一個人外出的神威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去哪裏,結果他去歌舞伎町逛了一圈就回去了,害我對兄妹碰麵的滿心期待全部落空。


    沒有好戲看的日子,真無聊。


    不久後是聖誕,雖然不是江戶本土的節日,但江戶的每條街都有著濃厚的節日氣氛。氣溫很低,我坐在某家咖啡廳外的露天桌子邊,喝著溫熱的咖啡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天氣很陰沉,不久後突然就下起了雪。


    拒絕了店員好心讓我進店的舉動,我坐在戶外看著街上裝飾著的金色紅色和綠色,金光閃閃的很有節日的感覺,雪越下越大,路上的行人逐漸變少,慢慢的雪就這樣積了起來,不厚,但足夠在地上薄薄地蓋了一層。


    看著開始變得白茫茫的世界我手撐著下巴,一陣微風吹過,我略微一抬頭,一片雪就這樣掉到了我的額頭上。


    感受著涼涼的觸覺我摸了摸腦袋,眼角的餘光瞥見街的盡頭緩步走過來的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撐著傘的紅發少年,他笑眯眯地走在雪中,周圍的一切都是潔白,而他就是那抹唯一的深色。傘麵上積著一些雪,但他被雪覆蓋不掉,步伐平穩又安靜,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看見他的那瞬間我微微怔了下,捧著杯子的手瞬間縮緊,心底不可抑止地出現了一種顫栗的感情,震動著我的胸腔連帶著我的神經,眼睛略微發酸。


    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逐漸靠近,我緩緩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想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想,我大概是愛上這個家夥了。


    ——————又見==番外——————


    聖誕過後幾個月,大家都該知道,是情人節。


    情人節裏女生送認識的男生巧克力,這是傳統。


    當然,傳統這種東西在春雨看來就是狗屁,所以沒人對這個他們定義中莫名其妙的節日有什麽反應。


    除了一個人,那就是咱們情竇初開(……?)的南希小姐。←開玩笑請無視


    每天固定花幾個時間玩消失的南希在神威和阿伏兔眼裏非常詭異,但他們也毫不關心她的去向,反正也沒發生什麽事情,該任性妄為的照常妄為,該善後收拾的繼續追著那個任性妄為的跑,幾天後,神威,阿伏兔,明象,木牙各收到了一份巧克力。


    相信我,南希絕對是因為害羞而找擋箭牌,絕對是的。


    眾人收到禮物的反應不一,如下:


    明象&木牙:……這是什麽?禮物?什麽禮物?今天是誰的生日嗎?


    阿伏兔:大叔這麽一大把年紀還能收到這種東西,你在惡作劇嗎南?


    神威:巧克力?卡瑞娜也給了我一份,可惜我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呢^^


    木著一張臉的南希,看完他們各不相同的反應後在神威那裏得到了巨大的打擊,陰沉著一張臉甩門就走,好幾天都沒有出現。


    第二天來找神威的阿伏兔:看來那巧克力是正常的巧克力啊,我還以為那家夥要整人了……嗯?團長?你已經把那玩意兒吃掉了嗎團長?


    神威(笑):啊,肚子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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