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罐啤酒下肚,張玨俯瞰城市夜景,眼裏有些苦澀。


    功德分的存在,並非是想讓祖師道弟子做多少好事。其實它的意義更像是考驗自己的能力,對麽?


    心中自問,卻沒有答案。


    花草經過陽光的照射,也會產生依賴的慣性。複雜的人,又怎能沒有感情呢?鬼也有,她也有。


    還沒進過地府,但張玨發現自己不再如同以前那樣期待了,反而有些怕,怕的是自己要攢滿功德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怕的是在攢功德分的路途中,又會經曆無數次這樣的事情。


    哦對,今天開了一次神目通的‘寂滅眼’,功德分全部清零了。這殺招的威力極其之大,代價也很大,無論何時,無論功德分有多少,但凡開一次,都會瞬間清零。


    仰頭飲盡一罐啤酒,張玨狠狠的出了一口氣,看著滿天繁星,內心的許多雜亂無章的疑問,依舊沒有找到答案。


    那一句‘天道不公’,讓張玨一直想到了現在。


    天道真的不公麽?也許吧,它從來都沒有公平過。即使大家都說它是正義的,大家都說替天行道,大家都說邪不勝正。可說來說去,其他它也隻是站在強者這一邊。這個世界仍然是叢林法則,弱肉強食。


    笑話,如果今天的立場改變,她成了我,我成了她,她會放過我麽?


    張玨盡量不去想另外一句“我恨你,但不是因為你殺了我”,他覺得這句話有點亂自己的道心,所以就不停的去想天道到底公不公,根本不敢,也不想把思緒留在這一句上邊。


    有點自欺欺人,有點鴕鳥心態,但沒辦法,他隻求片刻安寧。


    ‘噗’


    一聲輕響傳來,張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但是緊接著又陷入了懊惱。


    一場理智與感性的戰鬥在內心裏開始生成,他很糾結,不知道這一次該怎麽辦了。


    ‘叮鈴鈴’


    “……”


    張玨似乎想通了什麽,歎了口氣,雙手攏進袖子之中,再伸出右手,手中赫然握著一柄閃爍著光華的短劍……


    午夜,廁所屋頂泡在尿裏的那尊紅色貔貅終於不堪重負,輕輕的爆炸了,化為了一堆瑪瑙碎末。


    狂風呼嘯。


    與此同時,學校門口的那尊孔子像開始緩慢的轉動了起來,漸漸地,偏離了對著正東方的方向,變成了正對校門正門口。


    狂風停止了,此時,風水局破。


    ‘叮鈴鈴’


    一陣清脆的銅鈴聲響起,廁所門口出現一個白色虛影,漸漸凝結為實質,是她。


    白衣依舊勝雪,青絲依舊隨風清揚,赤足,左腳戴著一個被紅線係著的小銅鈴,眉宇之間有些喜色,一如往常的傾國傾城。


    她覺得自己真是有些幸運了,曾經以為虎口脫險隻是個形容詞,今天才知道創造了這個詞的人一定經曆過什麽,原來這個形容詞是如此的驚險。而能用上這個形容詞的人,是非常幸運的,因為這個概率很小啊。


    自己隻是讓那貔貅鬆動了,隻是出來了一點點,大陣卻沒有破。看見兩少年,本想用他們來威脅他,讓他索性破了大陣,結果卻因為自己的莽撞,差點死無葬身之地。


    還好自己莽撞了,他以為自己死了,卻沒想到這陰差陽錯之下,反倒是借著“被”打草驚蛇,從而保了一命。


    但這代價不小,她現在想起那個金色的瞳孔,依然心有餘悸。雖然死的隻是個化身,可那痛苦卻實打實的讓她感受到了。那一刻,是世界都崩毀的錯覺。


    看了眼滿天繁星,她竟然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是如此燦爛,因為這意味著自由。


    心裏告訴自己:我終於出來了,我終於出來了,再也不用麵對他了,我要找個深山老林藏起來,今生今世我都不要再入塵世了。原來高人和狠人,都不在深山中隱居,那隻是個傳說。他們都扮豬吃老虎,和我一樣,藏在塵世之中……


    身子輕輕飄起,她對著那滿天星鬥飛去。一抹白色倩影在午夜的寂靜校園裏穿過,美如嫦娥奔月。


    “嗬嗬,好玩麽?瞞天過海,狡兔三窟?原來你們都會這一招,我就知道無論你們怎樣千變萬化,我守株待兔肯定是沒有錯的,然後,真的沒有錯。”


    一個輕笑聲響起,白色倩影戛然止住,頓在夜空,動也不敢動。


    這個聲音好熟悉,也很恐怖,如果可以,她希望永遠都不要聽見。


    慢慢的轉過頭去,果然,知行中學最高的那棟教學樓的天台上,站著一個人。黑色風衣,消瘦的身材,雙眼有神。而此時,他的手中拿著一柄閃著光華的短劍。


    做為一個飛僵屍,一向不太懂得人類情緒的她,頭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無力,什麽叫無可奈何,什麽叫絕望。她真的恨不得自行了斷算了,因為無論自己如何算計,其實都在他的圈套之中,這種絕望的情緒,真的生不如死。比起智謀上被壓製,她希望還是武力壓製比較柔和。


    短短幾天時間,自己的神經已經要崩斷了,如果她有神經的話……


    張玨臉色有些微醺,腳邊全是啤酒瓶罐,看來已經在這裏喝了一晚上了,就為了等她。


    一拍額頭:“哎呀,我知道了,原來韓白羽也沒有死。你們都會這一招,就我不會,所以吃了虧。但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到兩次,所以這次不會了。”


    言罷,對著她勾了勾手指頭:“來,死前陪我喝兩杯。”


    她不敢不從,雖然自己在空中,他在屋頂,他不會飛。但正因為自己在空中,所以自己卻更容易死。有點後悔了,不該出來啊,在地下,自己還有些逃命的法子,在空中就完全沒辦法了。


    默默的,她飛向屋頂,膽戰心驚的站在了張玨麵前。


    張玨右手拿劍,左手將一罐啤酒遞給了她。她不敢接,竟然跪在了地上,狠狠的將頭磕了下去。


    張玨愣了愣,耳邊響起聲音:“求你了,放我一馬,求你了!”


    看著跪在腳下的玉人,張玨歎口氣,沒有說話。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一個僵屍,和花草樹木一樣,連靈魂都沒有。我不在三界五行之中,六道輪回也不要我,世界都把我拋棄了。可我隻想艱難的活下去,生命不易,求你,求你給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抬起頭,她竟然潸然淚下。


    張玨眼神有些莫名,他知道,僵屍和鬼是不可能流淚的,但凡流淚,那必定是真的傷心欲絕。他們不像人,眼淚無法作假。


    真是一隻奇怪的僵屍,一天之內哭了兩次,難道是林黛玉的屍身化成的麽?


    她哭著繼續說:“除了今天,我真的沒有害過人,以前沒有靈智,那不是我。天道不公,命運多桀,我也不想自己是僵屍,可我偏偏要是,我什麽都沒有做過,為什麽要殺我。為什麽要殺我啊,求您了,上天有好生之德。”


    張玨默然道:“你說你不在三界五行之中,那你現在在哪裏?你說六道輪回不要你,你又為什麽在人間道?你說你被世界拋棄了,可你為什麽又在世界當中?你隻是無法投胎,但是你有靈魂,隻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世界沒有拋棄你,是你以為世界拋棄了你,是你自己拋棄了你。”


    “我沒有拋棄我自己,如果不是世界拋棄了我,為什麽我會是僵屍?為什麽我會是我?為什麽你要殺我?”


    “因為你是僵屍,因為你是你,因為你是僵屍。”


    “……”


    她突然不知道說什麽了,張玨說的像是廢話,但想想之後好像有點道理,但是一細想,又像是什麽都沒說。


    無言以對,隻能淚流滿麵的不斷磕頭。


    張玨繼續道:“世界不會拋棄任何人,鬼。你看,花草存在與這一世,因為花草有用。你存在這一世,也說明你有用。恩,你的作用就是被我殺掉。”


    “……”


    她繼續默淚,磕頭沒有停下。


    張玨又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第一次沒殺掉你,我自然會殺你第二次。我是個善良的人,抬頭吧,看著我怎麽劈下這一劍的。”


    她依言抬起頭來,眼裏閃過一絲絕望,也好,死在劍下,比死在那隻眼睛之下痛快的多。死就死吧,至少不用在這樣絕望了。


    張玨笑了笑:“滿天繁星為你作證,你是一個讓我心軟的僵屍。你說你恨我,但不是因為我殺了你。我想說,我殺你,並不是因為我恨你。死!”


    一聲厲喝,短劍閃爍著光華,在那雙絕望的目光中當頭劈下,穿體而過。


    ‘嗖!’


    淩厲的破空聲中,絕望變成了疑惑。


    短劍消失,張玨歎口氣,背著雙手離開。


    片刻後,入眼一片繁星,她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死。


    看著張玨離去的背影,她終於有點明悟剛才的那番話了,對著張玨的背影鄭重的磕了個頭,幽幽站起來,急忙跟了上去。


    恩,她覺得比起去深山老林,還是跟在他身邊比較安全。雖然他曾經殺過自己,還是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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