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的時候,江水源終於見到了老爸江友直。才短短一個星期不見,江友直便憔悴衰老許多,頭發蓬亂,滿臉胡茬子,衣服也是到處褶子,眉間掛滿疲憊之色。


    說來倒不是江友直邋遢,關鍵是實在沒時間管這些。白天他要上課、備課、出試卷、批改作業,還得操心班級裏的各種大小事情。這是他第一次帶初三畢業班,中考又迫在眉睫,他必須處處謹慎,不能出半點差錯。等晚上從學校回來,還得照看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妻子,經常是通宵不眠。這樣日夜連軸轉,就是鐵人也扛不住,何況是年近四十的中年人?


    他看到江水源還是強笑道:“臭小子,告訴你老實呆在江寧比賽,怎麽還是跑回來了?明天趕緊再坐車回去。等你贏得獎杯,估計你媽她也醒了,正好給她一個驚喜!”


    江水源鼻子有點發酸:“我不回去,我要留在這兒照顧我媽!”


    “你能照顧什麽?添亂還差不多!”江友直揉了揉眉心,“照顧你媽有我,還有你姥姥、姥爺,不用你插手,你還是趕緊回江寧去吧!等會兒我讓你大舅給你買好票。”


    “不!”江水源拒絕得斬釘截鐵。


    比賽雖然重要,可是老媽更重要。老爸是可以照顧,但他不可能丟下畢業班不管;姥姥、姥爺雖然也可以照顧,但他們畢竟已經年過七旬,怎敢讓他們二位老人家操勞過度?而且自己現在這樣心神大亂,怎麽參加比賽?勉強參加比賽也是添亂,還不如留在家裏照顧老媽。


    江友直又勸了幾回,見江水源心意已決便沒有再勸,何況現在家裏確實需要有人照料。


    接下來的幾天裏,江水源不僅沒去江寧,連學都沒去上,天天就抱著書坐在icu外麵發呆,希望下一秒老媽就從睡夢中醒來。但是這樣美好的願望總是一次又一次地破滅。問醫生,醫生總說:“再等等、再等等。”至於要等到什麽時候,他們也說不清楚。不過有一點醫生是非常肯定的,那就是昏迷的持續時間與病情的嚴重程度呈正相關,長期昏迷患者的預後多數不良。以後即便清醒,也會出現失憶、癡呆、語言障礙、神誌不清、半身不遂、動作不協調等後遺症。


    隨著時間一天天的流逝,江水源的心也漸漸懸了起來,最後一個上午連三五頁書都看不下去。


    在此期間,班主任朱清嘉、班上同學、柳晨雨、浦瀟湘,還有葛鈞天,都陸陸續續來看望過一兩次。至於吳梓臣基本上每天都會來一次,不是中午放學後就是晚自習上課前,來時還會帶些時令水果、精致糕點,然後和江水源聊上半個小時,排解他心中的煩悶。蔡小佳也跟著他來了四五次。


    更令他吃驚的是謝碧壽的來訪,也正是這次來訪,讓江水源大致明白了眼下家裏的窘困。


    那是江水源回到淮安府的第四天上午,他正望著icu裏的老媽發呆,謝碧壽突然抱著鮮花、拎著水果出現在麵前,見麵就是賠禮道歉:“江水源同學,實在對不起,在下一時失言,竟然導致你錯過如此重要的比賽。如果不是我多嘴,恐怕現在你們已經進入決賽了吧?實在抱歉,請您大人大量,不要計較在下的無心之失!”


    這家夥怎麽總是陰魂不散?而且還長了個狗鼻子,自己在哪裏,他都能找到!不過江水源沒心情和他閑扯,隨意衝他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我明白的,不用再多說。”


    謝碧壽是混熟商場的,自然曉得跟不同的人怎麽樣打交道。明明知道江水源一肚子不耐煩,還是滿臉誠摯地向他詢問起陳芳儀的病情,不時表示出同情或氣憤,拉進與江水源心理上的距離。說了半天閑話,謝碧壽突然話鋒一轉:“不知江水源同學現在是否有興趣加入我們明勝娛樂?”


    “?”


    江水源不明白為什麽上一秒還在討論母親的病情,下一秒就突然轉到了這個問題上。謝碧壽馬上解釋道:“江同學你知不知道你母親住在這樣的病房裏,一天需要花多少錢?據我所知,淮安府這樣的icu病房平均每天花費6000元起,如果再用上什麽特效藥或其他儀器,一天一萬塊錢都打不住!我不知道你們家有多少積蓄,但你父親作為山陽初中的老師,工資一個月撐死也就四千塊錢吧?換句話說,你父親兩個月工資還不夠你母親在icu裏麵住一天的!”


    江水源頓時目瞪口呆。自從聞聽母親住院消息以來,他想得最多的是母親什麽時候能夠蘇醒,從來沒考慮過費用的問題。即便偶爾想起這個問題,也不會想到住一天icu居然要那麽多錢!


    江家確實不算富裕。


    老爸江友直就是個鳳凰男,工作後又隻有點死工資,自然攢不下多少錢,全靠老媽陳芳儀開店補貼些家用。隻是陳芳儀在江水源上小學後才全職開店,而且做生意也有賺有賠,也沒攢下多少錢。好在這些年來家裏沒有什麽大花費,估計勉強攢下了二三十萬塊錢。


    這些錢放在平時是筆不小的數目,但用來治病,連在icu裏麵住一個月都不夠!


    謝碧壽又道:“剛才我說的還是淮安府的價位!你應該知道,淮安府的醫療水平在全國來說隻能是中等,根本無法和江寧、京城相比。你母親至今已經昏迷超過一個星期,越往後拖,風險越大,最好是趕緊轉到江寧或者京城最好的醫院,找最好的醫生診療,以免耽誤最佳治療時間。而江寧、京城最好醫院的icu病房每天要多少錢?我估摸怎麽著也得一萬到一萬五起吧!這還隻是住院的價格。再加上藥品、診費等,一天三兩萬的連個水響都聽不到。要想治好,先預備三五十萬放那兒吧!——就算繼續留在淮安府治療,說句不中聽的,誰知道還會在icu病房裏住多久?這都需要錢!”


    雖然謝碧壽說得確實不中聽,但江水源沒有出言反駁,因為他說的都是實情。


    謝碧壽最後圖窮匕見:“如今這年頭,隻要住進醫院,其實就是以錢買命、以錢續命!好在我們明勝娛樂素來以人為本,而在在江浙一帶人脈頗廣,隻要江水源同學你加入我們公司,我們公司馬上幫你聯係江寧最好的醫院,找最好的醫生出診。如果你與我們公司簽訂10年協議的話,我們還可以先付50萬的簽約費;如果是20年的話,則是100萬!協議一簽訂,款項馬上到賬。怎麽樣,江水源同學?”


    江水源不是傻蛋,知道天上不會平白無故掉餡餅,就算掉餡餅,也是有毒的。當下默然不語,並沒有回答謝碧壽的問題。


    謝碧壽也不著急,起身時遞過一張名片:“你可以仔細想想。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想通了的話,可以打我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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