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燦龍聞言哈哈大笑:“覺得腦子不夠用就對了,這次經世大學要達到的效果!用他們的話說,叫知不足什麽什麽的。”


    “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強也?”


    “對對對,就是這句。我國語不好,聽了無數遍,還是記不住!”王燦龍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貌似覺得自己專心學數學,記不住這句拗口的格言是很自然的事情:“總之意思就是那個意思,老師上課要上的你似懂非懂、稀裏糊塗的,下課之後你才會拚命用功,自己主動學習。要像地方院校那樣,老師把每個知識點都小心翼翼地掰碎揉爛,一點一點喂,學生上課就聽懂了、聽煩了,下課誰還會再去學習?”


    江水源揉揉眉心:“都這麽上課,學生能忙得過來嗎?”


    王燦龍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回答道:“絕大多數應該都能吧?畢竟他們招收的都是最天才的那部分學生。全國十幾億人,每年高考學生上千萬,經世大學隻招收區區兩千多人,真正的千挑萬選!那些靠三更燈火五更雞、勤學苦熬考進來的學生,基本上都是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好了,我要去上下一節課了。咱們下次見麵再聊吧!”


    江水源也站起身,掏出課表看了一眼:“我也要去上課了。你知道第三研究室在哪裏嗎?”


    “咦?你也要去‘pohozaev恒等式及應用’討論班?好巧,我也是,同去同去!”王燦龍熱絡地在前麵帶路,“兄弟你連課表都準備好了,看來是準備打持久戰啊!不錯、不錯,咱們有誌搞科研的就得有點恒心毅力,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像那些溜須拍馬、想靠送禮走捷徑的,就算一時半會兒抄了近路,以後也會成為終生抹不掉的汙點!你說對不對啊?”


    他說話聲音很大,顯然是說過剛才圍在講台上那些人聽的,惹得一堆旁聽生對他側目而視。


    江水源唯有報以苦笑,顧左右而言他道:“pohozaev恒等式及應用討論班的老師又是誰?是不是也非常厲害?”


    “瞧你這問題問的,經世大學老師有不厲害的嗎?不過聽說這個討論班是由惠成澤院士主持的,邀請了泥轟京都大學的一位著名教授,以及北平師範大學新近獲得國家傑出青年基金的一位傑出學者,以交流談話的形式開展討論。國家傑出青年基金你聽說過麽?比國家優秀青年基金還厲害,全國每年評選一次,每次最多評選200人,目的在於培養造就世界一流的優秀學術帶頭人。等我證明了四色問題,應該也有機會拿到這個頭銜吧?”說到此處,王燦龍滿臉都是憧憬向往之色。


    等我證明了四色問題?貌似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王燦龍這麽說了,老聽他這麽念叨,總感覺哪裏怪怪的。想了半天,江水源才發現怎麽有點像《我的叔叔於勒》裏麵的魔咒“隻要這個好心的於勒一回來,我們的境況就不同了”?


    到了第三研究室,王燦龍放下書包就跑去開水間加滿他的塑料大水杯。他剛出門,就有人轉頭來打招呼:“喲,哥們,新來的吧?”


    經世大學的旁聽生還真是熱情啊!江水源一邊感慨一邊笑著回答道:“是因為我額頭上刺著‘新人’二字?”


    那人搖搖頭:“不是。是因為除了新人,沒有誰會跟老王——就是王燦龍,混在一起。”


    “為什麽?老王怎麽了?我覺得他人還挺好的呀!”


    “人是不錯,就是腦子有點問題!”


    “腦子有問題?”


    “他是不是跟你說過,他已經找到一種非常簡便的方法來證明四色問題,隻有個別瑕疵需要完善,目前正在做最後的補充?你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放心,我沒偷聽過你們之間的談話,而是他跟誰都這麽說!”那人輕輕嗤笑一聲,“連哈密頓、閔可夫斯基、伯克霍夫這樣的數學大牛都拿四色問題沒辦法,他一個大專都沒念完的肄業生卻異想天開,他以為他是誰?”


    “大專都沒念完?”江水源已經懷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一個活體民科。


    那人也沒有替王燦龍隱瞞的意思,直接把他老底抖露個底朝天:“他以前好像是懷慶府冶金還是礦務高等專科學校來著?成績一般,就是比較喜歡數學,課餘喜歡鑽研一下稀奇古怪的難題。大概是上大二的時候,他們學校請了一位很有名氣的數學教授去辦講座,正巧那時候他在琢磨四色問題,就寫了篇小文章向那位教授請教。那位教授可能是覺得專科學校的學生竟然對四色問題感興趣,非常難得,就誇獎了他幾句,說他很有想法。然後他就一發而不可收拾。”


    “怎麽個不可收拾法?”


    “從此他就一天到晚泡在圖書館裏鑽研四色問題,課也不上,作業也不做。他們學校老師覺得不是事兒,就找他談話做工作,甚至請了家長,都沒用。他反而認為學校是不理解他、故意刁難他,幹脆一氣之下跑來經世大學,一邊旁聽一邊繼續鑽研他的四色問題。他家裏條件不好,所以就靠好心人接濟,或者自己打些零工糊口。他前前後後在經世大學總也待了有七八年吧?基本上數學係的老師、學生以及旁聽生都認識他,也都熟悉他的光輝曆史。”


    “既然他花費那麽長時間來鑽研,就沒讓他琢磨出什麽來?”


    “屁!他腦子都不正常了,還能琢磨出什麽來?有數學係老師看過他寫的東西,完全狗屁不通。用醫學院那幫人的話說,他就屬於典型的偏執型人格障礙,沒救了!”頓了一頓,他又解釋道:“其實做學術研究,主要還是要靠天分的。天分不夠,那就隻能做些拾遺補缺或者靠數量堆積的活兒。如果強行硬撩,做超出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最終隻會誤入歧途,就像老王那樣走火入魔!”


    江水源勉力替王燦龍辯解道:“我們還是要相信勤能補拙的。”


    “切!如果下苦工就能解決所有問題,那還要那麽多大學教授、研究人員幹什麽?幹脆買幾百頭驢回來,麵前擺上書,不學就抽它,豈不省時省力?”說完,那人轉過頭去。


    正好這時王燦龍也打完水回來。江水源看著他拎著破舊的塑料水杯躊躇滿誌地走進教室,心裏莫名感到一陣蒼茫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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