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來得及多感傷幾分鍾,就看見惠瓊琚站在門口笑意盈盈地衝自己招手。江水源趕緊起身跑了過去,驚喜地問道:“瓊琚姐,你怎麽也過來了?”


    “我是係裏教務秘書,說白了,就是跑腿打雜的,這種請人辦班的活兒屬於我分內之事,當然要四處張羅。正好聽你們葛老師說,你也在這裏,我就趕緊過來看看!”惠瓊琚上上下下打量江水源一番,“幾個月不見,小夥子愈發帥氣了!怎麽樣,什麽時候過來正式報到?咱們數學係以後的顏值擔當就指望你了!”


    “正式報到?八字都沒一撇,還不知道經世大學要不要我呢!”


    “不要你要誰?除非經世大學不招生,隻要招生就肯定有你!”惠瓊琚篤定地說道,“聽說你要來旁聽,我可是精心準備了課表,還以為你這是微服私訪,提前考察我們係教學情況呢!聽課感覺如何?”


    “厲害!”江水源情不自禁豎起了大拇哥,“就拿剛才的《偏微分方程數值方法》課程來說,一般普通院校根本不開,經世大學不僅開了,而且講得非常深、非常新。再比如現在這個‘pohozaev恒等式及其應用’討論班,由院士主持,邀請國外著名教授和國內新科國家傑出青年基金獲得者出席,這等規模、這等格局,更是其他院校難以比擬的。所以,我雖然隻旁聽了不到半天,但卻已經充分領略了經世大學的王者風範與磅礴大氣!”


    惠瓊琚也感覺與有榮焉:“經世大學作為咱們國家高等教育的標杆,當然得有些過人之處。不過我剛才看見你坐在那裏一臉鬱悶,又是怎麽回事?”


    為了避免惠瓊琚浮想聯翩,江水源決定實話實說:“剛才我是聽別人說了王燦龍的事情,一時間有些感慨。”


    “王燦龍啊……”作為係裏的教務秘書,惠瓊琚顯然對老王的事跡並不陌生,“他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有時候我也在想,在年青的時候立下一個宏偉的誌願,舍棄身邊所有的一切去追求自己的夢想,這種人究竟值不值得鼓勵?到了三十歲、四十歲之後,他又會不會後悔?”


    看來惠瓊琚同誌是心有戚戚、有感而發啊!


    奈何江水源是感情白癡,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惠瓊琚的問題。誰知說曹操曹操就到,就聽葛大爺在身後笑嘻嘻地打招呼道:“喲,瓊琚、江水源,你們都在啊!在聊什麽呢那麽開心?”


    氣氛分明凝重得像參加葛鈞天老師追思會似的,你居然說聊得開心。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聊得開心了?然而江水源側過身就看見葛大爺西裝革履,穿得跟十裏洋場的小開一樣站在那裏,頓時忍俊不禁:“噗哈哈哈,葛老師,您今兒怎麽穿得那麽正式?真是沐猴冠冕、牛馬襟裾,不對,應該是鮮衣怒馬。這是要向瓊琚姐求婚,還是準備去扯證?”


    葛大爺有些尷尬,懊惱地瞪了江水源一眼:“胡說什麽?來參加這種級別的討論會,當然要穿得正式一點。江水源你要記著,平時隨便怎麽穿都可以,追求品味也好,追求個性也罷,那是你的自由。但是參加正式活動一定得穿正裝,這既是對舉辦者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肯定。你趿拉著涼鞋,穿著帶洞的牛仔褲,跟鄉村非主流似的,來參加學術活動,豈不是等同於上不了正席的狗肉?對了,剛才你們聊些什麽?”


    惠瓊琚溫聲回答道:“我們在說王燦龍的事情。”


    “王燦龍?老王他還沒走?都多少年啦!”看來葛大爺也認識老王。


    惠瓊琚點點頭:“是啊,好像咱們進校的時候他就在,這些年他一直輾轉於數學係的各間教室,對數學係的了解甚至比老師學生還熟,直至現在。”


    葛大爺又問道:“老王還在擺弄他的四色問題?”


    惠瓊琚接著點頭:“沒錯,還在鑽研他的四色問題。看到他這些年這麽辛苦,我經常會想他苦熬那麽多年是否值得?萬一這個問題他一輩子就解決不了,或者突然被別人解決了,他的生活該如何繼續?對於一個人來說,究竟是學術重要還是生活更重要?”


    葛大爺幹笑幾聲,和稀泥道:“當然是生活和學術同等重要!”說著抬手給了江水源一巴掌:“你要好好向老王學習!人家老王沒天分都這麽努力,無怨無悔,無欲無求,堅持在經世大學旁聽那麽些年。再瞧瞧你,讓你來經世大學都推三阻四的,憑著有點天分,天天不務正業,你對不起誰呀你!”


    江水源無語問蒼天:帝哥,我應該就是那條因為城門失火而被殃及的池魚吧?


    不知什麽時候韓亭鬆也站在了一旁,聞言插話道:“我覺得老王的錯誤不在於他有沒有天分,而在於他沒有選擇正確的方向。我一向的觀點是,天分是科研的重要條件,而不是必要條件,勤奮才是必要條件。否則大家還要學習、考試幹什麽?直接在義務教育階段搞個測試,智商高的去搞研究,情商高的去當政客,智商情商都不高的直接送去當工人農民,豈不更簡單快捷?”


    葛鈞天似乎對韓亭鬆很不感冒,不過還是規規矩矩地叫了聲“師兄”,然後辯駁道:“我從沒有否認過勤奮的重要性。但是,勤奮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天分卻不是人人都有的。勤奮固然是天分發揮作用的前提條件,但沒有天分的勤奮是無法由量變產生質變的,甚至是沒有意義的。老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讚同你的觀點,勤奮不能解決所有科研中遇到的問題,但是請注意,勤奮足以解決普通人在科研中遇到的大部分問題。”韓亭鬆任何時候都風度翩翩,“就拿老王來說,如果他不是好高騖遠,一開始就把解決四色問題作為自己的立身之基、晉升之本,他完全可以通過勤奮由專科而本科、由本科而碩士、甚至博士,然後在普通科研院所謀一職位,過上安穩幸福的生活,從容從事自己喜愛的數學研究,有天分就逐步解決一些大問題,沒天分就老老實實寫一些小精尖新或者短平快的論文,豈不遠勝於現在這樣在外麵漂泊流浪、荒廢青春?所以我認為老王的根本錯誤在於沒有選擇正確的方向。不知葛師弟意下如何?”


    江水源作為局外人,都能聽出韓亭鬆話裏的指桑罵槐意味,更不用說當事人葛鈞天。他氣得額頭青筋亂跳,偏偏又不能在這種場合發作,隻能咬牙切齒說道:“師兄果然不愧是山窩裏飛出的鳳凰男,見識果然不凡,小弟佩服佩服!”


    “你!”


    惠瓊琚見火藥味越來越濃,連忙勸解道:“韓老師,鈞天,討論班馬上開始了,你們都趕緊進去找個位子坐下來。今天會有不少聽眾,莫非你們倆想站著聽兩節課?”


    韓亭鬆依舊風度翩翩:“謝謝惠老師提醒,有空一起喝個咖啡吧!”


    葛鈞天已經一隻腳跨進教室,聽到韓亭鬆的話氣得差點癲癇發作,隻好惡狠狠地跟江水源說道:“小白臉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以後你可不能像他那樣卑鄙無恥、輕薄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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