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劉意映茫然失措的神情,劉禎心裏一沉。看來,自己多半猜準了。想到這裏,他冷聲問道:“意映,回答我的話!你是不是愛上了司馬珩?”


    聽到劉禎的話,劉意映身子微微晃了兩下,似乎這才回過神來。她望著劉禎,使勁搖著頭:“沒有!皇兄,我,我不喜歡他!”


    “不喜歡他?”劉禎麵色冷峻,“那你為何要求我饒他?為何要哭得如此傷心?”


    “我……”劉意映語噎。


    是啊,為什麽要讓皇兄留下他的命?為什麽一想到皇兄要殺他,心裏就像被人用刀在戳一般的難受?難道他真的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走進了自己的心裏。不!不可能!劉意映怎麽可能會愛上司馬珩?一開始便知道,嫁給他隻是權宜之計的,而且,他心裏早有別人的呀。劉意映怎麽會愛上一個心中有別人的人?


    想到這裏,劉意映拭了拭頰上的淚水,苦笑道:“皇兄,不管怎麽樣,我與司馬珩,也是夫妻一場。讓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我,我狠不下這個心來。”


    看著劉意映眼中流露出的憂傷之色,劉禎長歎一聲:“意映,這些年來,你一直都知道皇兄在圖謀什麽。你也知道,皇兄隱忍司馬曜這麽多年,一直在等今天,等著這樣一個機會,拿回屬於我的一切。所以,我絕不容許出任何差錯。”


    聽到這裏,劉意映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怔怔地望著劉禎。


    “所以,”劉禎定定看著她,一字一句說道,“不但司馬曜要死!司馬珩也必須死!”


    話一說完,劉禎看見劉意映身子一顫,隨即連嘴唇都失了血色,平日靈動的眼睛瞬間失了光輝。縱使她自己不承認,但他已經確定,自己的妹妹,已經愛上了司馬珩。


    想到這裏,他心一下跌入穀底。默了片刻,他對著劉意映冷聲說道:“意映,今晚你便留在宮中,暫時別回公主府了!”


    聞言,劉意映一呆。明日天不亮司馬珩便要離開,如果她今晚不回去,那麽,她便再也見不到他了。這一麵,可是她與他的最後一麵了。所以,今晚她必須要回去,見他這最後一麵。


    想到這裏,她抬起頭,張開顫抖的雙唇,對著劉禎說道:“皇兄,我與司馬珩夫妻一場,你可否容我今晚回去,與他見最後一麵!”話一說完,臉上早已是一片濡濕。


    “意映,你看看你如今這個模樣,我還敢讓你回去嗎?”劉禎冷著臉,緩緩說道,“你這樣回去,司馬珩必定會起疑心,說不定便會發現明日的異常?聽皇兄的話,你還是乖乖留在宮中,待明日他出了城之後,你再離開!”


    “皇兄,我今日回去,會像平常一樣的,我不會讓他看出端倪來的!”聽到劉禎不讓自己回去,劉意映心中一急,上前一把抓住劉禎的手,哭道,“皇兄,我求求你,你就讓我回去吧!求你讓我再見他最後一麵!”


    “意映,你已經愛上司馬珩了。”劉禎看著劉意映,眼底一片哀憐,“你心中已經舍不下他了,所以,不管你怎麽藏,你的心是藏不住的!他總會看出異常來的!”


    劉意映身子一僵,呆立半晌,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劉禎的腿上,大哭起來。不管是否願意承認,可事實是,她真的愛上了司馬珩。可當她明白自己愛著他的時候,卻要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她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他的命運,她隻想在他臨走之前,再見他一麵,讓他知道,她是愛他的。


    “皇兄……”劉意映泣不成聲,“你,你就讓我最後再見他一麵吧!”


    “你死了這條心吧!”劉禎長歎一聲,“隻要你一見他,他便什麽都知道了。所以,我不可能讓你再去見他!皇兄最多能夠答應你,盡量留他一個全屍!”


    “我不要他的全屍,我要他好好的活著。皇兄,你不殺他好不好?”劉意映此時已是涕淚橫飛,“你可以活捉他的!你哪怕關他一輩子,或是流放極苦極寒之地都行,隻要留他一條命就好!”


    “意映!皇兄最後再跟你說一次,司馬珩必須得死!你也不要指望再見到活著的他!”說罷,劉禎一狠心,將劉意映抓住自己衣裳的手指掰開,把她推開,站起身來。


    劉意映伏在地上,無力地大哭著。第一回,她感覺自己是那麽的無助。她不知道,這一刻還有誰能來幫自己。以前寵著自己,嬌著自己的人,如今,都不會再幫自己了。


    畢竟是自己寵了多年的親妹妹,看見劉意映如此,劉禎心中終究還是有幾分不忍。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心軟!他絕決地轉過身去,背對著劉意映,然後對著門外大聲叫道:“來人呀!”


    榮福很快出現在了門前。


    劉禎說道:“榮福,你叫兩個宮女,將昭平公主帶回海棠殿安置!明日巳時前,不得離開海棠殿!另外再派人回公主府通報,就說太後身染微恙,昭平公主留在宮中侍奉太後,今晚不回公主府。”


    “是。”榮福趕緊叫了兩個宮女過來。


    見狀,劉意映知道,今日自己怕是回不去了。她抬起淚眼,對著劉禎哭道:“皇兄,當初是你硬逼著我嫁給司馬珩,如今,你又讓我看著他去送死。我隻求你,讓我見他一麵,可你為什麽連這個也不能應我?皇兄,你太狠心了!”


    聞言,劉禎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硬下心腸不去看劉意映,隻對著榮福說道:“還不快請昭平公主回寢宮?”


    榮福趕緊應道:“是!”然後便讓宮女趕緊將劉意映扶起來。


    “我不去!我要回公主府!”說罷劉意映掙紮著將宮女甩開,不讓她們靠近自己,然後便向殿外跑去。


    榮福見狀,嚇得趕緊上前攔住劉意映:“公主,你還是回海棠殿吧。”


    “你讓開!”劉意映一把將榮福推開。


    榮福不敢與她動手,隻得跪下來抱著她的腳,哀求道:“公主,你不要為難小人了。”


    劉意映掙紮著兩下,見榮福死活放不開,她隻好咬著牙說道:“你自己不讓,可就怪不得我了。”說罷便用腳踢了榮福一腳,正中榮福心窩。他悶哼一聲,便倒在地上。劉意映擺脫了榮福,拔腿便往宮外跑去。


    見劉意映如此,劉禎猛地轉過身來,大喝道:“意映!給我站住!”


    劉意映身體猛然一震,停了下來。


    劉禎緩緩走到劉意映麵前,用冷凜的目光攝著她,厲聲道:“意映!當初皇兄是怎麽跟你說的?你是大齊昭平公主,你應該知道,何事當做,何事不應當做!”


    劉意映咬著唇,說道:“皇兄,身為大齊的公主,意映自問做了自己應當做的事,至少在你和司馬珩之間,我最後還是選擇幫你。隻是……”說到這裏,淚水再次噴湧而出,“我別的不求,我隻求能見他最後一麵呀!為什麽,連這最後的請求你都不能答應我?”


    見劉意映聲淚俱下,傷心至極,劉禎麵色也有些動容。他轉過身,走到殿前,看著乾元殿上清透湛藍的天空,緩緩說道:“意映,為了祖先留下的基業,有些事情是要犧牲的。不隻是你,就算是我,該犧牲的時候,也是一樣的!”


    聞言,劉意映一怔,隨即大笑起來:“是啊,我們都是該犧牲的。我犧牲了自己的婚姻,犧牲了自己的清白,如今,也要犧牲自己的夫君。”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著劉禎冷冷的背影,“皇兄,其實你不如直接讓我犧牲我的命,也許我還沒有這麽傷心!”


    聽到劉意映的話,劉禎麵上微微一震。他沒有回頭,頓了半晌,然後聲音緩了下來,慢慢說道:“意映,我讓你嫁給司馬珩的時候,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你會對他動情。可你有沒有想到,那司馬珩值得你如此對他嗎?”說到這裏,劉禎轉過身來,看著劉意映,“你以為司馬珩為何要娶你?你嫁給他之後,他為何對你百般順從?”


    “不是皇兄下聖旨要他娶我的嗎?”劉意映流淚冷笑,“我是公主,他能不對我好嗎?”


    “你錯了。”劉禎搖了搖頭,“以司馬曜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就算要拒絕我的賜婚,也並非難事。可司馬曜父子為何不拒絕?你以為他不知道我將你嫁過去是什麽打算嗎?他之所以願意娶你,他之所以對你那麽好,要的就是這一天!”說罷,劉禎緊緊盯著劉意映,說道,“他就是要慢慢軟化你,讓你喜歡上他,舍不得他,然後再倒戈相向!”


    她一怔,隨即搖了搖頭,喃喃道:“他,他,他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劉禎冷哼一聲,“若不是這樣,他為何要如此防備你。”


    劉意映一呆,無聲地流著眼淚,卻說不出話來。


    劉禎見狀,歎了一口氣,說道:“意映,相信皇兄,他不值得你如此相待!”


    “其實,你們兩個都當我是棋子吧?”劉意映捂著臉大笑起來,眼淚卻從指縫中不停溢出,“所以,我的命運從來都不由我自己掌握。兄長這樣對我,夫君也是這樣對我,我隻是由你們擺布的偶人。”


    看見劉意映如此傷心,劉禎心中也無比酸楚。她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是他從小寵大的,可有些事,也是由不得他的。想到這裏,他長歎一聲,說道:“意映,你別怪皇兄,皇兄也是迫不得以。要怪,就怪自己為何要生在帝王之家吧!”


    “我不怪!我誰也不怪!這些,都是我的命!”劉意映似乎也哭累了,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繡帕將臉上的眼淚擦幹,對著劉禎行了一禮,“皇兄,我先回海棠殿了。”說罷她也不再理劉禎,徑直向門外走去。


    看著劉意映僵硬倔強的身影,劉禎隻能長聲一歎。就像劉意映說的,這些都是命,誰也改變不了的命。


    劉意映走到殿門前,正看見張煊拾階而上,她一愣,陡然停下了自己腳步。


    他也看見了劉意映,微微一怔,隨即上前行禮道:“臣見過昭平公主。”


    劉意映微微點了點頭,然後便要走下石階離開。


    “公主。”張煊又叫道。


    劉意映轉過頭來望著他,問道:“世子還有事?”許是先前才哭過,她的聲音有幾分暗啞。


    “微臣見公主雙目紅腫,頰有淚痕,可是有傷心之事?”張煊問道。


    “無事。”劉意映勉強笑了笑,“隻是與皇兄爭執了幾句。世子快進去吧,皇兄還在等你。”說罷也不再與張煊搭話,快步下了石階,往海棠殿而去。


    張煊見劉意映遠去的背影,呆了片刻,然後回過身向暖閣走去。


    榮福看見張煊過來,忙上前向劉禎稟報道:“陛下,左中郎將張煊大人到!”


    “讓他進來。”劉禎應道。


    榮福回過身去,對著張煊恭敬地笑道:“張大人,陛下宣你進去。”


    “有勞榮內侍。”張煊拱了拱手,然後進了門去。


    見劉禎麵色不太好看,又想到先前劉意映的模樣,張煊心中微微一動。他走上前,對著劉禎伏身行禮:“臣張煊見過陛下。”


    “起來吧。”劉禎抬了抬手。


    “不知陛下招臣前來,是不是明日的計劃有變?”張煊輕聲問道。


    “確實有變。”劉禎走到茶幾前坐下,又示意張煊坐到自己身邊,然後才說道,“意映告訴我,司馬曜父子明日從梅坪返回的時候,將會走鷹澗峽那條路。”


    張煊一愣,說道:“那司馬曜一直瞞著此事,我們費了許多力氣都未打聽到,昭平公主又是如何得知的?”


    劉禎便將劉意映如何從司馬玨口中得知這一消息之事告訴了張煊,並說道:“聽意映說,司馬珩一直沒有告訴她出行的線路,看來也是防著她呢。可沒想到這個傻丫頭還是一頭栽了下去。”說到這裏,他長歎一聲。


    張煊聽到這裏,麵色微微一變。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飲了一口,然後再抬起眼,望著皇帝,問道:“陛下,你的意思是,公主她,她對司馬珩……”


    劉禎看了張煊一眼,點了點頭,說道:“意映怕是對司馬珩動了真情。”


    張煊的心猛地一沉。他頓了頓,才問道:“陛下是如何得知的?是公主告訴你的?”


    “她沒有明說,是我看出來的。”劉禎搖了搖頭,歎聲說道,“她求我放司馬珩一命,我沒答應。她又要回去見司馬珩最後一麵,我仍不答應,她便在這裏又哭又鬧的。”


    “陛下答應她了?”張煊抬起頭,眼中波滔暗湧。


    “怎麽可能?”劉禎苦笑,“那丫頭喜歡上了司馬珩,她能舍得讓他明日去送死?她一見司馬珩,就算她不說,司馬珩從她的表情中也會發現異常。”說到這裏,他又是長聲一歎,“她以為司馬珩是真的對她好?還不是想利用她來對付我!”


    張煊低下頭,沉默不語。


    劉禎看了張煊一眼,赧然說道:“張煊,我對不起你。我違背父皇的意願,拆散了你和意映,將她另配他人,沒想到倒真的把她賠了進去。”說到這裏,他拍了拍張煊的肩膀,“你不會怨我吧?”


    張煊才抬起頭來,怔怔望著劉禎,半晌,又垂下眼,說道:“陛下,臣知道,要成大事,有時候必須要犧牲一些東西。隻求陛下護得公主周全,張煊便別無所求。”


    聽到張煊如此說,劉禎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說道:“意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自然是盡全力護她。待司馬曜父子之事解決了,過兩年,意映對司馬珩的感情也淡了,到時,我再成全你們。”


    張煊抬起眼望著劉禎,緩緩抬起手,拱手一禮道:“多謝陛下!”


    劉禎歎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這時,蔣繼海等人也陸續到了,劉禎便招呼著眾人一起商議重新部署伏擊司馬曜一事。


    因為明日要犒軍出行,司馬珩在官署忙得較平時晚一些,待他離開官署的時候,已是戌正時分。他騎馬直接回了丞相府,準備簡單洗漱一下,便去公主府陪劉意映。明日注定將是不尋常的一天。他不知明日之後,他與她之間將會變成什麽模樣。既然明日不可知,何不好好把握今日,至少在今晚,他還是她的駙馬。


    可他沒想到剛一進院門,良伯就上前向他稟報說,冬雪先前過來傳了話,說是太後身體抱恙,昭平公主在宮中侍奉,今晚就不回公主府了。


    聽到這個消息,他微微一怔。沒想到,她居然就這麽回了皇宮。是對她來說,自己再無利用價值,所以,連虛與委蛇都不屑了嗎?


    看見他麵色不好,範元小心地說道:“那公子就留在府裏歇息吧,小人這就叫人為公子收拾一下床被。”


    “不用了。”司馬珩擺了擺手,“我今晚還是去公主府歇息。”


    聽司馬珩這麽一說,範元一愣,卻也不敢多說,隻好應道:“那小人服侍公子洗漱。”


    “嗯。”司馬珩點了點頭。


    洗漱完畢,他便像往常一般,去了公主府。


    看見司馬珩和範元進了院來,冬雪愣了愣。她也不敢怠慢,趕緊上前行禮道:“駙馬,公主在宮裏未回來呢。”


    “我知道。”司馬珩淡淡應了一聲,抬腳便進了劉意映的寢居。


    冬雪一見,慌忙問道:“駙馬今晚還要宿在這裏嗎?”


    司馬珩轉頭看了冬雪一眼,唇角一抹冷冷的笑意:“怎麽,我不能宿在這裏嗎?”


    看著他的笑容,冬雪心裏一陣發寒。她趕緊低下頭去,說道:“奴婢去給公子鋪床。”


    “不用你服侍。”司馬珩冷冷開了口,“下去吧。”


    “是。”冬雪行了一禮,便退了下去。


    “小人為公子鋪床。”說完,範元往床邊走去,準備為司馬珩鋪床。


    “範元,你也下去。”司馬珩叫道。


    範元一愣,問道:“公子不要小的服侍?”


    “不用了。”司馬珩揮了揮手。


    範元知道今晚司馬珩心情不佳,也不敢多說什麽,行了禮,便退出門來,回過身,將門掩上。


    此時,隻餘他一人在屋裏了。


    司馬珩呆立了片刻,然後吹了燈,走到床邊,將衣裳掛在床邊的木桁之上。拉過被子,躺了下來。沒有女子嬌笑著將手伸過來,放在他身體上取暖,隻是鼻端有淡淡的馨香傳來。錦被之上,還殘留著她的味道,可她人已經不在了。他知道,她這一走,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管怎麽欺騙自己,這一刻,夢還是醒了。他閉上眼,全都是與她在一起的畫麵,想到她的一顰一笑,心底卻是一片悲涼。


    此時,海棠殿中,劉意映同樣輾轉難眠。上一回躺在這裏時,他就在她身邊,她與他極盡纏綿。而如今,躺在這裏的,隻有她一人。想著他對自己的種種好,她心一陣疼痛。


    她在心底問道,司馬珩,你真的像皇兄說的那般,所有的一切,都是騙我的嗎?如果真是這樣……想到這裏,劉意映淒然一笑。司馬珩,你贏了。因為,我真的陷進去了。你好狠,你知道,就算你死了,我再也忘不掉你了。


    側過身子,淚水順頰而下,浸濕了頭下的布枕。


    第二日,劉意映不到卯時便起了身。因為流淚到半夜,又是一夜未眠,此時,她的雙眼紅腫,眼中滿是血絲。


    秋霜見狀,驚了一跳,忙找了濕布巾來為她敷眼消腫。


    “秋霜,別敷了,我要出去一趟。”劉意映將秋霜推開。


    她算了一下時間,司馬珩等人應該會在辰時天亮之後才會出發。就算司馬珩早就離府前去官署準備,她隻要這時候趕到廣陽門,便可以在他出城門時,遠遠地看他一眼,也算見他最後一麵了。


    “公主。”秋霜為難地看了她一眼,“陛下有令,在巳時之前,公主不可以離開海棠殿。如今海棠殿四麵還有侍衛守著。”


    劉意映一怔,隨即苦笑:“我知道了。”昨日劉禎好像確實說過巳時之前不讓她離開海棠殿。看來,此生此世,她是再也見不到他了。一想到這裏,她便心如刀絞,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秋霜見她這模樣,心裏一慌,趕緊說道:“公主,奴婢知道你心裏苦。要不,你再去求求太後?”


    “沒用的。”劉意映搖了搖頭,“再沒人可以幫我。”說罷便趴在鏡台前大哭起來。


    她困在皇宮裏,而她所愛的人,就要死了,而且是她親手推他去死。可如果她不這麽做,滅亡的將會是劉氏皇族,作為劉家的女兒,她別無選擇。司馬珩,你若真的死了,我將我的命賠給你,黃泉路上,我們也一起。那時候,再沒有家仇國恨的阻隔了,你願意等我嗎?


    看著劉意映失聲大哭,秋霜手足無措,勸也勸不住她,隻好陪著她一起流淚。也不知哭了多久,許是哭累了,她趴在妝台上沒了聲響。


    秋霜輕輕推了推她,見她沒反應,她心一驚,叫道:“公主,你沒事吧?你別嚇奴婢!”


    “我沒事。”劉意映虛弱的聲音響起,“我好累,你扶我去床上躺下。”


    “好。”秋霜應了一聲,便叫了紫蘭進來,兩人一起將劉意映扶到床上躺下。


    見劉意映躺在床上,似乎沒有一絲生氣,紫蘭對著秋霜悄悄地問道:“秋霜姐姐,公主這是怎麽了?”


    “你別問那麽多,服侍好公主便行了。”說完秋霜將紫蘭支了出去,自己便在外間守著劉意映。


    劉意映便一直這麽昏睡著。秋霜中途來叫過她幾回,讓她起來用食。可她任憑秋霜怎麽說,她就閉著眼睛,沒有一絲反應。秋霜歎了一口氣,也就由她去了。


    申時三刻,榮福突然來了海棠院,說是皇帝要傳劉意映前去乾元殿。


    秋霜怔了一下,趕緊到裏屋向劉意映稟報道:“公主,榮內侍來傳話,說陛下請你過去。”


    聽到秋霜的話,劉意映的眼睛“倏”地一下便睜了開來。


    “現在什麽時辰了?”她問。


    “現在已是申時三刻了。”秋霜回答道。


    劉意映怔了怔,隨即心猛然一縮。此時已是申時三刻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嗎?皇兄這時候叫自己過去,是來告訴自己司馬珩的死訊嗎?不然,怎麽會榮福親自來傳自己?


    許是眼淚流幹了,此時,劉意映已經流不出眼淚了。她緩緩起了身,讓秋霜為自己理了理發鬢,將身衫整理了一番,這才出了門去。


    一看見劉意映,榮福趕緊上前說道:“公主,陛下正在等著你呢。”


    劉意映點了點頭,沒出聲。徑直出了海棠殿,上了門前的儀輿。榮福招呼著寺人將儀輿抬到乾元殿。


    劉意映下了說,看見乾元殿正殿中燃著燭火,知道劉禎應該正在殿中議事。她轉過頭對著榮福問道:“皇兄還在議事,我是先到暖閣裏等他嗎?”


    榮福躬身說道:“陛下請公主直接進殿去。”


    聞言,劉意映一愣。要知道前殿可是劉禎與臣子議事之處,為何叫自己進前殿?不過,此時也容不得她想太多,在榮福的催促下,她便抬腳往正殿走去。


    一走到殿前,她便覺得殿中氣氛不對。殿下站著的皆是劉禎心腹之人,正在三三兩兩圍在一起,嘰嘰喳喳說著什麽,你一言我一語,毫無章法。而劉禎坐在殿上,以手撫額,一臉焦憂之色。唯一沉穩的,隻有張煊,隻見他一身玄色的袍子,站在一旁,恍若置身事外。


    看這模樣,似乎有大事發生了。她心頭一緊,隱隱覺得此事與今日伏擊司馬珩父子之事有關。


    “陛下,昭平公主到了。”榮福上前稟報道。


    殿中喧鬧之聲一下消失,眾人都轉過臉來看著劉意映。原本麵色平靜的張煊,在看見劉意映的那一刹,眼中終於起了微微波瀾。


    劉意映緩緩上前,對著劉禎一禮:“意映見過皇兄。”


    “起來吧。”劉禎聲音在偌大的殿中響起,顯得格外冷凜。


    劉意映站起身,對著劉禎問道:“皇兄叫意映過來,可是有事?”


    劉禎直起身來,盯著劉意映,緩緩說道:“意映,司馬曜反了!”


    聞言,劉意映隻覺得一道驚雷在自己頭頂炸響。她愣了半晌才問道:“皇兄,你不是說笑吧?”


    “意映,你覺得皇兄會拿這種事來說笑嗎?”劉禎麵色凝重。


    劉意映一聽,大驚道:“怎麽會這樣?今日伏擊司馬曜,皇兄不是已經占得先機嗎?他怎麽會有機會反?”


    劉禎盯著劉意映,沉聲說道:“意映,我們並沒有占得先機,反而中了司馬曜的奸計。”


    劉意映一愣,問道:“皇兄,你這是什麽意思?”突然,她一驚,說道,“難道我昨日給皇兄的消息出了什麽紕漏?”


    “意映,你那消息是假的。”劉禎一臉沉痛地說道,“司馬曜確實派了一隊人馬從鷹澗峽過,可他與司馬珩都不在其中。待我們的人出擊後,被司馬珩帶著神威營的人從後麵合圍,我們的人被前後夾擊,已全軍覆沒。現在司馬曜正打著清君側的旗號,率領虎賁軍往雒陽而來。”


    “假消息?”劉意映麵色一下變得蒼白,喃喃自語道,“怎麽可能是假的?”


    “我先前派人去了丞相府,除了犒軍離開的司馬曜與司馬珩、司馬玨父子三人外,司馬曜之妻韓氏及司馬妍也已經不在府中了。”說到這裏,劉禎狠狠咬著牙,“想必司馬曜那隻老狐狸早挖好了陷阱,等我往裏麵跳呢。”


    劉意映抬起頭來,望著劉禎,顫聲問道:“皇兄,你們不是以為我故意給你假消息吧?”


    劉禎一愣,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劉意映。頓了半晌,他說道:“意映,你將你怎麽得到的消息,給大家說一遍。”


    劉意映在殿上將自己用了各種方法都無法從司馬珩處得到消息,最後無意從司馬玨處得到消息的事又講述了一遍。


    聽完之後,劉禎看著殿下之人,冷聲說道:“哪位愛卿還有不清楚之處要問昭平公主的嗎?”


    眾人互相看了看,皆不語。


    劉禎又說道:“既然這樣,大家都應該清楚,正如朕所言,昭平公主也是被亂臣賊子所騙!”


    眾人默言。


    劉意映聽到這裏,終於明白了,司馬曜反了之後,定是有人認為自己背叛了劉禎,故意放假消息害他。所以,劉禎才會讓自己上大殿來澄清此事。想到這裏,劉意映眼中瞬間便含了淚。


    劉禎又鄭重道:“朕以後不想再聽到有人說昭平公主叛君!”


    “是!”


    “是!”


    殿下眾人紛紛應道。


    劉禎又轉過臉,對劉意映說道:“意映,你先到後麵暖閣裏去,皇兄一會兒還有話與你說。”


    “是。”劉意映將淚水憋了回去,行了禮,便低著頭出了殿來。


    榮福見狀,忙將她迎到暖閣裏。


    坐在暖閣裏,劉意映心中說不清是什麽滋味。皇兄還是那個從小疼愛自己的皇兄,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相信自己,力排眾議,維護自己的清白。


    如今司馬曜已反,司馬珩也就不會死了。可皇兄呢,皇兄又該怎麽辦呢?他已失了先機,還能鬥得過司馬曜嗎?


    她聽著劉禎在前殿與張煊等人商議著如何應付司馬曜起兵之事,心裏亂得如同一團亂麻。她既希望劉禎能夠反敗為勝,可她又害怕司馬珩會死,手緊緊絞著繡帕,不知道自己的心,應該何去何從。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看見劉禎帶著疲憊的神色進了暖閣。


    劉意映趕緊迎上去,伏在劉禎身下,哭著說道:“皇兄,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傳假消息給你的!”


    劉禎彎下腰,將劉意映扶了起來,像小時候那般,輕輕撫了撫她的頭,輕聲說道:“意映,皇兄從未懷疑過你。”


    一瞬間,劉意映淚如雨下。


    不管自己是不是故意,但劉禎終究是被自己所害。聽到他如此說,劉意映心裏更是難受得緊。她低著頭,小聲地啜泣著。


    劉禎又說道:“意映,此事對皇兄來說,代價實在太大了。不過,你也應該看清司馬珩的真麵目了。”


    劉意映驀然抬起頭,怔了怔,問道:“什麽真麵目?”


    劉禎看著她,輕歎道:“你不會到現在還不願意承認,你被司馬珩陷害了嗎?”


    “陷害我什麽?”劉意映呆呆望著劉禎。


    劉禎拉著劉意映走到蒲席邊,兩人坐了下來。劉禎又說道:“意映,司馬珩故意不告訴你出行路線,讓我們認為他防備著你,然後他又安排幼弟假裝無意將返回的路線透露給你,讓我們以為這意外得到的消息是真的,不想卻正中了司馬珩的計。這整件事,是不是這樣?”


    劉意映咬了咬唇,說道:“是。”


    劉禎歎了一口氣,說道:“可司馬珩他如此所為,明明就是陷你於險境。”


    劉意映抬眼望著劉禎,眼中盛滿了淚水。


    劉禎定定地看著劉意映,說道:“司馬珩明知道這消息是由你傳遞給我們,如果我們兵敗,這第一個被懷疑的人,就將是你。而且你也看見了,消息剛傳回來的時候,確實有不少人懷疑你,畢竟你與司馬珩是夫妻。”


    “我沒有。”劉意映搖著頭,眼淚奪眶而出,“我從來沒有想到要幫著司馬珩來害你的,皇兄!”


    “我知道!我說過,我從未懷疑過你。”說到這裏,劉禎輕輕拍了拍劉意映的手,又說道,“可司馬珩知道事發之後,你或多或少也會受到猜忌,他卻根本不顧你的死活。先是讓司馬玨與他一起離開雒陽,又安排好了母親與妹妹悄悄離開。可你呢?自始至終,他根本沒有考慮過你的處境會有多艱難!意映,這樣的男人,還值得你以自己的真心相待嗎?”


    聽劉禎說完,劉意映呆了呆,接著捂臉大哭起來。雖然她不願意相信,但她不得不承認,劉禎說的都是事實。司馬珩先讓自己落進他的陷阱,然後就這麽把自己扔在雒陽,讓自己獨自麵對家人的質疑,眾人的猜忌。也許在他的心中,自己是生是死,真的無足輕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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