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韓協掀開簾子出了帳,司馬曜閉上眼,輕輕歎了一口氣,在心中說道,阿珩,別怪爹爹,爹爹也是為了你好。他怔了半晌,才轉過身來,又去看蜷縮在榻上的司馬玨。


    司馬玨睜著眼睛,麵上依然是一臉不安之色。


    他對著兒子笑了笑,輕聲問道:“阿玨,夜這麽深了,你怎麽還不睡?”


    司馬玨苦著一張小臉,說道:“爹爹,你這帳中來往人多,吵著阿玨睡不著。”


    “爹爹先前不是怕你一人害怕,才讓你在爹爹帳中歇息嗎!”司馬曜摸了摸兒子的頭,“那爹爹為你另行安排一處營帳歇息。”


    司馬玨點了點頭。


    司馬曜便叫人在自己營帳後麵騰了一處營帳出來,將司馬玨安置過去。


    去了新營帳,司馬玨也不再吵鬧,自己躺在床上去。


    司馬曜走上前來,為他把被子掖好,柔聲說道:“阿玨,你乖乖睡,爹爹就在前麵,大哥也在你旁邊,有什麽事叫一聲便是。”


    司馬玨抬起頭,用一雙亮汪汪的眼睛望著父親,問道:“大哥這時候也在帳中嗎?”


    “是啊,你大哥剛回來,還在洗浴,一會兒他就宿在你旁邊的帳子裏。”司馬曜愛憐地撫了撫他的頭,“所以,阿玨不用害怕,爹爹和大哥都會保護你的。”


    “嗯。”司馬玨點了點頭,“阿玨不怕了。”


    “那爹爹出去了。”司馬曜記掛著前方的戰事,不敢久留。


    “爹爹你也要早些歇息。”司馬玨說道。


    “好。”司馬曜對著兒子笑了笑,然後起身往帳外走去。剛走到門邊,看見司馬珩掀簾走了進來。


    司馬珩看見司馬曜,行了一禮,叫道:“爹爹。”


    “阿珩,你來做甚?”司馬曜望著司馬珩,眉頭微皺,“我不是讓你早些歇息嗎?”


    司馬珩笑了笑,說道:“兒子聽範元說阿玨在這裏,過來看看他。”


    司馬曜說道:“你不累麽?這麽晚還過來。”


    “我跟阿玨說兩句話便回去歇息了。”司馬珩應道。


    正在這時,有人跑到帳前,向司馬曜稟報說廷尉夏陽靖前來求見。司馬曜頓了頓,然後轉眼對著司馬珩說道:“阿珩,你別與阿玨多說,自己也趕緊去歇息,便仗著年輕不顧惜自己的身子。”


    “兒子知道了。”司馬珩微笑著應道。


    看司馬曜出了帳子,司馬珩這才鬆下來,走到司馬玨床邊,用手在他小小的鼻頭上輕輕一刮,笑道:“阿玨,還怕不怕?要不要大哥陪你睡?”


    司馬玨聽到司馬曜的腳步聲漸漸走遠,便一骨碌爬起來,拉著司馬珩的手臂,一臉急切地說道:“大哥,你來得正好,我有話對你說。”


    司馬珩怕司馬玨著涼,將被子拉起來覆在他身上,又將他摟在懷裏,笑著問道:“你是不是害怕,想與大哥同睡?”


    “大哥,我說正事。”司馬玨一臉著急,“爹爹要殺公主嫂嫂。”


    “什麽?”司馬珩一愣,隨即一把拉住司馬玨的手,連聲問道,“阿玨,你說什麽?爹爹要殺誰?”


    “公主嫂嫂!”司馬玨重複道,“爹爹要殺公主嫂嫂!”


    司馬珩一聽,腦袋裏瞬間空白一片。爹爹要殺她,這是為何?怎麽說,她也算是爹爹的兒媳婦,他怎麽會要殺她?


    他用雙手緊緊握著司馬玨的雙肩,顫聲問道:“阿玨,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先前在爹爹的帳中,聽爹爹跟協表哥說的。”司馬玨怯怯地說道,“我還聽見爹爹叫協表哥進城去找公主嫂嫂,發現她就立刻殺掉她。”


    “你可知道爹爹為何要殺她?”司馬珩此時隻覺得自己的身體都開始哆嗦起來。


    “我也不是很清楚,隻是聽爹爹說,公主嫂嫂握著大哥的什麽命門,爹爹說要為你鏟除掉。”說到這裏,司馬玨抬起頭,天真地問道,“大哥,你有什麽命門為公主嫂嫂握住了?很重要嗎?”


    “對大哥來說,很重要,是不可替代的。”司馬珩喃喃說道。


    “那,那怎麽辦?”司馬玨問道。


    司馬珩轉過臉,對著司馬玨問道:“阿玨,阿協走了有多久了?”


    “有一柱香的功夫了。”司馬玨應道。


    司馬珩一聽,“霍”的一聲站起身來,說道:“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說到這裏,他咬著牙說道,“韓協,你真的敢殺了她,我們這一回,真的連兄弟都做不成了!”說罷他丟下一臉呆滯的司馬玨,轉身便向帳外跑去。


    範元正在帳外候著,看見司馬珩心急火燎地跑出門來,他急忙迎上前,問道:“公子,可是有事?”


    “範元,將赤風給我牽來!”司馬珩一邊走,一邊吩咐道。


    聞言,範元一愣:“公子這時候還要出去?”


    司馬珩心中焦急不已,不想多說話,看範元半天不開竅,便對著他大聲吼道:“快去牽馬!”


    範元見司馬珩發這麽大火,嚇了一跳,趕緊說道:“小人這便去牽赤風來。”


    司馬珩回屋拿了一件外裳披在身上,衝出門來,範元已牽了赤風等在帳前。他從範元手中接過赤風說道:“若有人問,便說我進城去了。”


    “公子,城中正在交戰,你還是將護甲穿上吧。”


    司馬珩搖了搖頭:“來不及了!”多耽擱一刻,劉意映便多一刻危險。而他,絕不容易她有任何閃失。


    話音一落,範元便看見他已經翻身上馬。隻見他□□用力一夾,皮鞭往馬身上狠狠一抽。赤風吃痛長嘶一聲,便馱著他向營外奔去,快如閃電。


    司馬曜聽見聲響,跑出帳來,隻看見司馬珩的背影絕塵而去。


    “阿珩這是要去哪裏?”他對著範元問道。


    “公子沒說。”範元搖了搖頭,說道,“他隻說他進城去了。”


    聞言,司馬曜麵上一怔。他心裏已經猜到司馬珩為何要回雒陽了。此時,他隻希望韓協能夠搶在司馬珩之前找到劉意映,將所有的一切做個了斷。


    雖然虎賁軍已經攻入雒陽城,但雒陽城裏並未出現大騷亂。司馬曜掌握朝政多年,朝中官員多是與他一派,此時自是不用驚慌。老百姓也都關門閉戶躲在家中,靜觀事變。因而,逃亡的人除了皇族近親之外,便是少數與司馬曜結過怨的官員,一路上,行人並不多。


    韓協帶著一隊輕騎兵穿過雒陽城中,很快便到了皇宮前。虎賁軍的先鋒已經占領了皇宮,沒有來得及逃走的宮人被聚集在乾元殿前的廣場中,等候發落。


    韓協並未下馬,長驅直入進入皇宮,直接到了乾元殿外的廣場。負責看守廣場的許校尉看見他,忙迎上前,行禮道:“韓將軍!”


    韓協跳下馬,問道:“許校尉,皇帝呢?”


    “回將軍的話,皇帝已逃往定州。”許校尉應道。


    早料到劉禎不會那麽容易束手就擒,因而對沒有捉住他,韓協倒也不意外。他又問道:“昭平公主可是與皇帝一道離開了?”


    如果劉意映離開了,自然不可能再留在司馬珩身邊,也就不用自己動手殺她了。不管怎麽樣,劉意映也是司馬珩的妻子,再加之司馬珩對她又有情,能不由自己下手殺她最好。


    許校尉聽到韓協問起昭平公主,搖了搖頭,說道:“屬下隻聽說皇帝帶著太後,皇後和淑妃一起離開的。至於昭平公主是否與皇帝一道,屬下不知。”


    韓協一怔,問道:“那宮中可有人知道昭平公主的去向?”


    “屬下猜人去問問。”許校尉應道。


    這時,站在韓、許二人旁邊的一個小宮女突然怯怯地問道:“韓將軍,可是駙馬叫你來尋公主的?”


    韓協一聽,轉過臉來,對著那宮女說道:“你上前來說話。”


    宮女一聽,緩緩走到韓協跟前,對著他行了一禮,叫道:“奴婢乃海棠殿宮女紫蘭,見過韓將軍。”


    韓協問道:“你可知道昭平公主的下落?”


    那宮女猶豫了片刻,說道:“還請韓將軍先告之奴婢,你可是受駙馬之托來尋公主的?”


    韓協微微一頓,應道:“正是駙馬讓我替他來尋公主的。”


    劉意映隻是公主,是否捉拿到她,對江山社稷並無影響,因而聽到韓協如此說,紫蘭也不疑有他,當即麵露喜色道:“我就知道,駙馬不會丟下公主的。”


    “那公主如今到底在哪裏?”韓協不動聲色地問道。


    “韓將軍,陛下準備出宮之時,公主不在海棠殿裏,陛下等不及,便先離開了,讓公主隨後去定州找他。”紫蘭對著韓協說道,“陛下離開之後,我和秋霜姐姐便分頭在宮中尋找公主。再後來,秋霜姐姐托人給我帶了話來,說她已經找到公主了,她們先行出宮,讓我自己出宮逃命。”


    “哦。”韓協眼睛微眯,瞅著紫蘭,又問道,“不知公主走了多久了?”


    “應該剛離開不久。”紫蘭說道,“我聽說秋霜姐姐找到公主後,便立刻趕往宮門準備出宮逃宮,剛到宮門便被虎賁軍的人攔了回來。這樣看來,應該是公主剛剛才離開,虎賁軍的人便進了宮來。算起來,公主應該還沒走遠,駙馬如果這時去追公主,應該能追得到。”


    “那你可知公主往哪裏去了?”韓協對著秋霜露了個微笑,盡量讓自己的麵容看起來和善一些,“我好告訴駙馬,讓他去尋公主。”


    “我知道。”紫蘭點了點頭,“公主這時候應該趕往開陽門,西出雒陽前往定州與陛下匯合。”


    “好。”韓協拱了拱手,“多謝紫蘭姑娘。”說完韓協便準備騎馬前往開陽門追殺劉意映。


    “不用謝我。”紫蘭抹了抹眼淚,“請韓將軍告訴駙馬,公主心裏是有駙馬的,求駙馬好好待公主!”


    韓協剛騎上馬,聽到紫蘭的話,他身形微微一頓,說道:“此話我會轉達給駙馬的。”說罷,他轉過臉,對著許校尉說道,“許校尉,這些宮人若是不願意繼續留在宮中的,你發些盤纏讓他們返鄉。若願意留下繼續在宮中當差的,妥善安置他們。”


    許校尉應道:“屬下遵命!”


    被扣在廣場上的宮人聽到韓協的話,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不禁相擁喜極而泣。


    韓協拉著韁繩調轉馬頭,立刻向宮外馳去。


    此時,一輛雙轅烏篷馬車正緩緩向開陽門駛去。因為李儀韻有了身子,劉意映便讓她坐在有軟墊的靠座上,自己與秋霜擠在一旁的硬座上。


    自上了車來,李儀韻便閉著眼睛,將頭靠在夏桑肩頭,自始至終不看劉意映一眼,也不與她說話。


    劉意映此時也不想與她計較太多,便閉著眼睛養起神來。可是一閉上眼,心緒更是雜亂不堪。這短短一日,便是山河變色,國祚幾傾。難道,大齊的氣數真是將盡了嗎?司馬家真的要對劉家斬盡殺絕嗎?想到這裏,她唇邊抹上幾許淒涼。就這麽死了也好,至少不會再夾在皇兄與司馬珩之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這時,遠遠地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似是有一隊人馬正向著這邊趕來。


    聽到響動,劉意映“倏”地一下睜開眼來。一抬頭,看見李儀韻也睜開雙眼,怔怔地看著自己。


    馬車停了下來。


    很快袁侍衛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公主,叛軍好像追過來了。”


    聞言,劉意映的心一緊:“那我們趕緊出城呀!”


    袁侍衛的聲音有幾分悲涼:“公主,我們恐怕來不及出城了!他們是輕騎,而我們是馬車,我們跑不過他們的。聽這馬蹄聲,來者恐有數十人,而我們隻有十人,一會兒若是短刀相接,以肉相搏,我們必不是他們的對手。”


    聽了袁侍衛的話,劉意映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


    難道這一次,自己真的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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