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三天清晨,司馬珩一直都再未發熱。萬睦來看過幾回,說是脈像平穩了,隻待司馬珩蘇醒過來了。聽了萬睦的話,劉意映覺得懸在自己心上的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這三天來,她都沒怎麽合眼,此時隻覺得倦到了極點。待萬睦離開之後,她便趴在榻邊睡了過去。


    司馬珩睜開眼睛,四處望了望,隻看見範元站在榻邊閉著眼睛,還有微微的鼾聲發出。他動了動身子,發現腳下有些一個小兵伏在自己榻邊睡著,獨獨不見劉意映。他心驀然一緊,身上瞬間便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是在拔箭的時候昏迷的,那時劉意映還在自己身邊,可她現在在哪裏?爹爹與韓協會不會對她不利?


    他望著範元,用力叫道:“範元!”


    他想要大聲叫醒範元,卻發現自己全身毫無力氣,隻能發出低弱的聲音。而範元似乎根本聽不到他的聲,仍然靠在榻邊打著盹。


    “範元!範元!”他一聲一聲喚著範元的名字,希望能將他叫醒。


    可範元根本聽不到他微弱的叫聲,一直未醒,倒是伏在他床邊的小兵似乎聽到了聲響,身子輕輕動了幾下,然後緩緩抬起頭,向著他望了過來。


    司馬珩正準備叫小兵替自己叫醒範元,突然,他人一下便愣住了。這人雖然身著小兵服,束著發,麵容模樣赫然卻是劉意映。


    “駙馬,你醒了?”劉意映看見司馬珩睜著眼睛,歡喜異常,一下撲到他跟前,抓住他的手,喜極而泣道,“謝天謝地,你可醒了過來!這幾日,你可嚇死我了!”


    司馬珩怔怔地看著劉意映滿臉的淚痕,恍若在夢中。他愣愣地問道:“公主?你怎麽這身裝束?”


    範元終於被劉意映的叫聲吵醒,看見司馬珩醒了,興奮地大叫道:“公子,你終於醒了!”


    “範元,公主怎麽這樣?”司馬珩問道。


    範元看著司馬珩雖然在對自己說話,眼睛卻癡癡地盯著劉意映,趕緊說道:“公子,你昏迷後都是公主親自照顧你,她幾天都沒合眼了,聽說你脈像平穩了,也不願意離開呢。衣裳髒了也沒得換,才叫小人為她找了這麽一身衣裳來。”


    聽了範元的話,司馬珩望向劉意映的眼睛越發柔情萬丈:“多謝公主。”


    劉意映拭著腮上的淚,搖著頭說道:“駙馬,你謝我做什麽?那一箭是你為我挨的,應該是我謝你才是。不然的話,此時我恐怕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聽到這話,司馬珩握著劉意映的手一緊:“公主,別胡說!隻要我在,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聽了他的話,她一怔,然後望著他,溫柔的點了點頭,又轉過臉來,對著範元說道,“範元,你快去找萬侍醫過來,就說駙馬醒了。”


    “是!”範元點著頭,“公子身子虛弱,還請公主多多照顧。”雖然司馬曜讓自己盯著劉意映,但這三日他與劉意映一起照顧司馬珩,看到劉意映紆尊降貴親自為司馬珩抹身喂藥,在司馬珩危急時,她眼中掩飾不住的驚慌和擔憂,他知道那些是裝不出來的。他感覺得到,劉意映對司馬珩是真的上心,因而,慢慢也就對她放鬆了警惕。


    聞言,劉意映對著範元微微一笑:“我知道的,你就放心吧。”


    範元對著二人行了一禮,這才退出帳去。


    此時,帳中隻剩下劉意映與司馬珩二人了。她看著他微微幹涸的雙唇和仍然虛弱憔悴的麵容,心底一疼。她對著他展了一個笑顏,輕聲問道:“駙馬,你想喝水嗎?”


    “嗯。”司馬珩點了點頭。


    “那我倒水給你喝。”說罷劉意映站起身來,先倒了半涼杯水在杯中,又拿起炭爐上的水壺,倒了些熱水,自己飲了一口,見水溫適宜,這才端著杯子走了回來,見司馬珩躺著,怕會嗆著他。


    她忙將水杯放在榻邊的小幾上,然後傾過身子,輕輕扶起司馬珩,用枕頭墊在他身後,讓他靠坐在床。


    “這樣舒服嗎?”她柔聲問道。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她笑了笑,說道:“那先這樣坐著吧。”說罷,這才拿起手邊的水杯,喂到他唇邊。


    許是真有些渴了,他一口氣將杯中的水全部飲盡。


    “還要嗎?”她問道。


    他搖了搖頭,微笑道:“我夠了。”


    她將杯子放回小幾上,然後起身準備扶他:“那我把你扶回去躺著吧。”


    “不用了,公主。”他出聲阻止道,“躺了這麽久,我想坐坐。”


    “那好吧。”她溫柔地回應著他,替他整理了一下覆在身上的被子,“小心可別著涼了。”


    見她對自己關心倍至,他心頭一暖。他拉起她的手,輕聲問道:“公主,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她一怔,抬起雙眸望著他,問道:“氣你什麽?”


    他一怔,沒有出聲,隻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放。


    她看著他,苦笑道:“是氣你騙我將假消息傳給皇兄,還是氣你幫著父親意圖奪取我劉家的江山?”


    他心頭一梗,沒有吭聲。


    她緩緩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抽出,然後說道,“駙馬,我身上流著的,始終是大齊皇室的血,這是怎麽也改變不了的。”


    他感覺自己手中一空,心也跟著變成一片空白。他望著她,說道:“對不起。”


    看著他蒼白的臉,她剛剛硬起來的心又軟了下來。她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剛剛才醒過來,坐久了費精氣,還是先躺回去吧。”說著便要去扶他。


    他順勢將她的手握住:“公主,你別走!”


    她微微一怔,隨即搖頭澀笑,說道:“如今我還能走到哪裏去?好了,我們現在不說這事了。你也別費神胡思亂想了,早些養好身子才是正經事。”說罷便扶著他躺了下去。


    她並沒有答應自己不走。司馬珩心裏一陣說不出的難受。罷了,以後再找機會勸她吧。


    正在這時,司馬曜與萬睦前後腳進了帳來。


    看見司馬珩雖然身子看起來還是很虛弱,但精氣神尚好,司馬曜極其滿意,當即重賞了萬睦和範元。


    萬睦得了重賞,一時興奮,隨口說道:“其實這回大公子能過了這關,昭平公主也出了不少力呢。”


    聽到萬睦提起劉意映,司馬曜這才想起她還在這裏。之前為了司馬珩能過生死關,才將她留下,如今她在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了,也該處置她了。


    想到這裏,他抬起眼,望著劉意映,冷著臉笑了笑:“昭平公主怎麽還在這裏?”


    劉意映揚了揚眉,反問道:“丞相大人認為我應該去哪裏?”


    司馬曜冷哼一聲,說道:“公主這幾日幫忙照顧阿珩辛苦了,臣一會兒便叫人為公主另外安排帳子歇息。”


    “那便有勞丞相大人了。”劉意映冷聲應道。之前為了皇兄,她對司馬曜處處忍讓,如今既然撕破了臉,也就不必在虛以委蛇了。


    “爹爹。”司馬珩突然出聲道,“可否將公主就安排在我旁邊的帳子裏。”他怕劉意映遠離自己的視線,會遭遇不測,隻有將她留在自己身邊,他才放心。


    司馬曜眉頭微微一皺,說道:“你旁邊帳子是阿玨的。”


    “爹爹不是要將阿玨送到娘那邊去嗎?”司馬珩說道,“他走了,這帳子不就空出來了嗎?”


    其實司馬玨前兩日便被送走了,但司馬曜不想將劉意映留在司馬珩身邊,故而皺著眉頭沒有答應。


    司馬珩看出司馬曜心中的猶豫,怕出變故,忙大聲叫道:“爹爹,你就讓公主住在我旁邊吧,我……”許是用力,扯到胸前的傷口,疼得他呻.吟了一聲。


    劉意映一聽,趕緊上前叫道:“駙馬,你傷口還未愈合,別高聲說話。”


    “丞相大人,公主住在大公子旁邊,也便於照顧大公子。”萬睦也打起圓場來。


    想到司馬珩重傷未愈,司馬曜心底一軟,點頭應道:“那好吧,反正那帳子也空出來了,就先委屈昭平公主歇在阿玨的帳子吧。”


    司馬珩麵色一喜,說道:“多謝爹爹。”


    司馬曜對著兒子溫柔地點了點頭:“你趕緊將傷養好。”說罷抬起頭,冷冷看了劉意映一眼,心想著日後有機會再解決她。


    劉意映看出司馬曜的心思,心底一陣冷笑。看來,自己真的是想對了,這司馬曜是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自己還要早做打算才是。


    她又將臉轉過去望向司馬珩,看著他一臉蒼白地望著自己,眼眸中卻是萬般柔情。見此情形,劉意映心裏輕輕一扯。原打算他醒來便伺機離開的,可見他如今這般虛弱,如果自己悄然離開,也不知他受得住不。


    想到這裏,她心頭一歎。罷了,還是等他身子恢複得差不多再說吧,反正如今在他眼皮下麵,司馬曜應該也不會動自己的。


    正在這時,帳外有侍衛的聲音響起:“丞相大人,李姑娘來探望將軍。”


    李姑娘?劉意映一愣。


    這帳中還有個李姑娘?自己怎麽從未見過。


    未等司馬珩說話,司馬曜便點頭應道:“請她進來吧。”


    “是。”侍衛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很快,一個女子的聲音便在帳外響起:“阿珩,你可終於醒了!”


    聽到李儀韻的聲音,劉意映眉頭一皺。她不想看見李儀韻與司馬珩在一起,遂低著身子對著司馬珩,說道:“駙馬,你先歇著,我去收拾一下帳子。”


    “好。”司馬珩點了點頭,然後對著範元說道,“範元,你去把秋霜帶過來,叫她為公主收拾帳子。”


    範元偷偷瞟了一眼司馬曜,見他並無反對之意,趕緊應道:“是。”便跟在劉意映身後向著帳外走去。


    走到門邊,李儀韻正好掀起門簾,挺著大肚子笨拙地走了進來。她一進帳便看見劉意映在自己麵前,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公主,我一來你就要走啊?”


    看著李儀韻唇邊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想到她與司馬珩之間的種種傳說,劉意映突然覺得一股酸澀之意湧上心頭。她走到李儀韻身邊,輕聲說道:“李儀韻,你身為大齊貴妃,隻身到外男帳中來,怕是不合禮儀吧?”


    李儀韻盯著劉意映,麵上卻是微笑不減:“在你皇兄棄我如蔽帚之時,我就已經不是什麽貴妃了。再說了,過兩月,這世上還有沒有大齊都兩說,又何來這大齊的貴妃?”說罷,也不再理劉意映,徑直向司馬珩的榻邊走去,溫柔地叫道,“阿珩,前幾日你昏迷未醒,他們不讓我來看你……”


    聽到李儀韻那嬌得出水的聲音,又想到歸寧時自己在藏書室外聽到的兩人的談話,劉意映心頭一悶,咬著牙,上前一步掀起簾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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