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雞三啼,東方的天空慢慢露出幾絲魚肚白,過了會兒一輪旭日冉冉升起,金色的霞光將籠罩在江州城上空的雲霧渲染得絢爛多姿。


    耿南翼徹夜未眠,稍事打坐休息便來到刁小四屋外,敲門道:“小四兄弟——”


    可連喊了幾聲,刁小四都沒有答應。


    耿南翼一凜,他耳目敏銳,分明聽到刁小四的呼吸聲就在書桌後麵,且絕不似睡著的樣子,為何這麽久還不應聲?難道房裏藏有高手劫持了他——


    耿南翼雙目精光迸射,左掌貼住門板運勁一吐,“鏗”的脆響鐵門栓應聲斷裂。


    耿南翼猛地推開房門,身形不進反退躍開數丈,以防裏麵埋伏的敵人用暗器封門。


    但是等了片刻,屋子裏依舊毫無動靜。


    耿南翼皺了皺眉,抬手抓起院裏的一張花架,喝道:“小四兄弟,我來了!”振臂將那花架甩入屋中,緊跟著身軀一縱雙掌護身,全身戒備地闖了進去。


    “喀喇喇”花架砸在牆角,耿南翼在屋中站定身形朝書桌方向望去,不禁呆了。


    隻見刁小四全身精光隻穿了條短褲叉一屁股坐在椅背上,手裏拿著支羊毫筆正愕然抬頭看著自己。


    他的身上到處都是墨跡,耳根後、褲腰上、嘴巴裏各插了一支毛筆,更有七八支畫得開花的羊毫筆、狼毫筆橫七豎八丟得滿地都是。


    一張張塗鴉過的畫紙被丟棄在桌上、地上,有的幹脆被刁小四貼在了窗戶上,屋裏的情形就像剛剛遭遇過一場龍卷風。


    耿南翼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問道:“小四兄弟,你在畫什麽……咦?”


    他的目光無意掃過一張掉在腳邊的畫紙。那紙上畫的密密麻麻,全是一個個不知所雲的小黑點和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線條。有些黑點和線條邊上,還會注上幾個數字,甚或一排排經過周密計算的算式以及奇門遁甲中並不常用的若幹術語。


    耿南翼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愈發明顯的訝異之情。


    他剛想彎腰撿起那張畫紙仔細觀瞧,刁小四已一陣風地撲了過來,將畫紙搶到手裏,這才來得及從嘴裏拔出那支畫筆,笑嘻嘻道:“都是些我隨便畫著玩兒的東西,沒啥看頭。耿老爺子,你找我?”


    耿南翼搖頭道:“小四兄弟,你何必過謙?老夫也曾鑽研過幾年奇門遁甲之術,但方才看到你在紙上所畫的那些變化推演,委實汗顏得無地自容。昨日你在林中布下大陣,困住虎戈寨的匪盜,才救下了婉兒的性命。在那麽短的時間裏,就能夠借助地形山勢布列陣法,實乃老夫平生僅見的少年奇才。”


    刁小四聞言心頭一寬道:“是我自己他娘的做賊心虛,耿老爺子又怎會曉得翠玉盤裏的星陣秘密?不過人心隔肚皮,好東西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聽威震巴蜀的會通鏢局江州分局總鏢頭親口誇自己,他多少生出些小得意,說道:“耿老爺子,你真的覺得我還行?”


    耿南翼毫不遲疑地點點頭道:“豈止是還行,至少在奇門遁甲的造詣上,小四兄弟,你的天分極高,想必令師也是位隱世高人。”


    刁小四心道:“那死老頭矮銼窮一個,偏還愛逛青樓,跟什麽隱士高人可搭不上半毛關係。”


    他念頭一轉,將藏在身後的畫紙拿出來,說道:“我也是因為昨天的事受了點啟發,可還是有不少地方沒能參透。耿老爺子,既然你對奇門遁甲之術浸淫多年,正好可以幫我。”


    耿南翼接過畫紙看了片刻,竟也不知不覺入了迷。


    他越看越覺得深邃無方,接連在心中推演了七八次,竟然沒有一次結果相同。想來刁小四遇到的難題如出一轍,不禁暗叫了聲慚愧。


    但畢竟薑是老的辣,耿南翼還是看出了畫上的幾處謬誤之處,一一指出向刁小四詳加解釋。


    刁小四聽得津津有味,又從書桌上拿了另外一幅畫紙請耿南翼參詳。


    於是這一老一少就聚在桌邊,一張圖接一張圖地參演討論。


    耿南翼越來越驚訝,這圖上所畫的二十八宿星陣聞所未聞尚在其次,而刁小四時不時的靈光乍現更教他震驚不已。


    他發現刁小四並未受過正統的奇門遁甲教導,對許多基礎的東西都是一知半解。然而其思路之開闊,見識之精辟莫說自己,就是較之那些享譽四海的奇門遁甲大師都不遑多讓。


    別人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可刁小四偏生倒了過來,往往是知其所以然而不知其然。但越是這樣,他就越不會受到前人的經驗成見禁錮,奇思妙想層出不窮,甚至讓自己都覺得茅塞頓開受益良多。


    直到日上三竿,兩個人也隻參透了四幅畫紙。耿南翼一省道:“差點忘了說,小四兄弟,婉兒已經沒事了。她想請你過去當麵道謝。”


    刁小四心裏咯噔一記道:“這小娘皮怕是恨我入骨,請老子過去多半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但耿南翼親自來請,他也不好推托,隻得敷衍道:“婉兒沒事就好,我早就該去探望她了。”


    耿南翼微笑道:“小四兄弟,你這二十八宿星陣圖委實玄奧,老夫也不能盡解其妙。不過我的書房裏有不少多年來收集的奇門遁甲典藏,你要是感興趣隨時可以來拿,或許能派上些用處。”


    刁小四喜道:“耿老爺子,那我就不客氣啦。”


    他打水擦淨臉上身上的墨跡,穿好衣衫洗漱完畢,便關上門和耿南翼一同往婉兒住的小樓行去。


    耿南翼說道:“小四兄弟,我的書房裏有幾卷《文熙手劄》,對奇門遁甲的諸般入門學問都有詳細講解,建議你可以看一看。需知無論陣法變化如何深不可測,仍舊是萬變不離其宗。歸根結底,都是由一道道符紋法訣交織構建而成。譬如咱們常用的那些道符,其實也是一座座小型的法陣,不過是運用一定之規將它加持在了符紙又或其他東西上而已。”


    刁小四連連點頭,類似的話死老頭不是沒說過,卻不像耿南翼這樣和聲細語深入淺出,往往是有一茬沒一茬的雲籠霧罩,搞得自己沒方向。


    假如他忍不住多問一句,死老頭就會把臉一板道:“滾進去!”


    於是刁小四隻能灰溜溜鑽進屋中擺放的一口大棺材裏,合上棺蓋像死人一樣躺著,直到死老頭解除禁閉為止。


    這時耿南翼忽然駐步,伸手指向綠竹掩映的一棟朱樓道:“小四兄弟,婉兒便住在這‘聽雨樓’裏。我還有事,就不陪你進去了。”


    刁小四一怔,旋即想道:“是耿老爺子請我來看這丫頭的,我怕她作甚?”於是點點頭和耿南翼作別,徑自上了聽雨樓。


    來到二樓,自有守在屋外的小丫鬟替刁小四通稟開門。


    刁小四走進房裏,其時理學未興,於男女大防並無太多講究。兼之耿家世代走鏢,對那些陳腐規矩更不在意。因此屋內竹簾高卷,並無忌諱避嫌。


    婉兒此刻正半靠在床榻上,身上蓋了層薄被,滿臉的庸懶嬌弱樣惹人憐愛,身旁坐著位中年美婦,應該是她的娘親。


    看到刁小四入屋,婉兒娘親起身迎道:“小四叔,多謝你救了婉兒的性命。”


    婉兒揚起細細的眉毛嬌哼道:“要不是因為他笨手笨腳的,我根本就不會受傷。”


    婉兒娘親輕斥道:“婉兒,不可胡說,還不謝過你四叔公?”


    刁小四看著婉兒雙目噴火的模樣,心中不忿道:“小娘皮忘恩負義,凶巴巴的莫非想吃人不成?”


    他把手一擺道:“不用謝,是我沒本事,保護不了婉兒姑娘,才害得她被賊人的銀彈暗算。”


    婉兒聽得“銀彈”二字,不由得杏目圓睜,強按羞惱之意道:“娘,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和四叔公說。”


    婉兒娘親愣了愣望向刁小四,刁小四把身子一縮往後退去,口中道:“這……不好吧,你我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多不方便!”


    婉兒冷冷道:“站住,我……還未曾謝謝四叔公昨日為我采藥解毒之恩呢。”


    刁小四幹咳兩聲,無可奈何扭頭對婉兒娘親道:“侄媳婦兒,要不我就和她聊兩句,你就在門外等候,千萬不要走遠。”


    婉兒娘親微笑著點頭應了,心裏對刁小四多了一絲好感,道:“這位小四叔年紀雖小,看似玩世不恭吊兒郎當,卻是品行端正。”卻哪裏猜得到刁小四是怕了婉兒急起來寧可命也不要的強脾氣,才特意請她留下做免費保鏢。


    等婉兒娘親輕掩上屋門,婉兒的臉色更顯冰寒,瞪視著刁小四低聲道:“三天之內,你必須離開鏢局,有多遠滾多遠!別等我傷好痊愈,提劍來殺你!”


    刁小四暗自一驚道:“難不成衣服沒穿好露了馬腳,教這丫頭看出了破綻?”


    念及與此,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往婉兒腰下瞄去。


    婉兒登時滿臉羞紅,若非手中無力娘親又守在門外,早就用寒羽袖箭將刁小四打個稀巴爛。


    更可惡的是這小子毫無羞愧之意,眼睛一眨居然露齒微笑道:“本以為你是想謝恩,誰料想是要恩將仇報。也罷,老子無話可說,這就回去洗幹淨脖子等你來砍。”


    說著他往門口走去,忽然又回身徑直來到床榻前,怪笑著故意壓低嗓門說道:“忘了告訴你,我花了半宿的工夫,把咱們之間發生的那些激動人心的故事都記錄下來了,還配上了幾幅好看的畫兒。萬一哪天我三長兩短了,你可千萬記著,把那些字啊畫啊什麽的拿到老子的墳前全部燒掉,權當你盡了一番孝心。”


    說完這話他不理婉兒的麵色鐵青難看,哈哈一笑轉身而去,伸手開門走出幾步還不忘對婉兒娘親道:“侄媳婦兒,我昨晚畫了點東西,令愛好像也甚感興趣,回頭請你和少華賢侄一同欣賞品鑒。”


    婉兒不知刁小四的話是真是假,又羞又怕怔在床上竟由得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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