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小四問楚烈道:“為何一天都沒見到婉兒姑娘?”


    楚烈歎了口氣道:“婉兒娘親被紫雲毒蛛咬了兩口,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婉兒正在她床前照料。”


    刁小四看著楚烈愁眉不展的樣子,有意想讓他高興一下,說道:“老爺子,我苦思冥想一整日,已經找到了破解百虎千戈陣的辦法!”


    楚烈果然是驚喜交集,一把抓住刁小四的肩膀道:“真的?”


    想想自己還誤以為他萬事不管地睡了一個白天,不禁又是慚愧又是歉疚。


    三人來到議事廳裏,見眾人正三三兩兩地聚在茶幾邊,簡單地用些茶水糕點,一邊歇息充饑,一邊低聲交流。


    楚烈在廳裏望了一圈沒見到耿南翼和龍在天,便道:“老耿和老龍定是去探視婉兒娘親了,你們在這兒稍等片刻,我進去找他們。”說罷轉身離去。


    哪知他他去了許久也不見回來,刁小四心中漸生焦灼,便也往內宅行去。


    那胖道士此時已經啃完了一隻燒鵝,見刁小四往裏走,他也不見外,亦步亦趨地跟著往裏闖。


    兩人穿過廳後的一個小跨院,來到了後宅,猛見龍兆元站在東廂房的廊簷底下衝兩人低喝道:“站住,誰讓你們進來的?”


    刁小四心情大壞,沉下臉把眼一瞪,比他更橫道:“哪裏來的看門狗見了人就亂叫?”


    龍兆元勃然大怒,隻是顧忌著屋裏眾人和命懸一線的姑母,才刻意壓低嗓子道:“刁小四,你休要猖狂,昨天的賬咱們早晚要算清楚!”


    他現在最忌諱別人提起自己不自量力欲要獨闖虎戈寨擒拿餘紅嬌的事。但昨晚在山裏轉了一宿,龍兆元亦非一無所獲,至少想明白了自己一定是上了刁小四的惡當。如此一來,心中的羞愧大減,這筆爛帳卻是記到了刁小四的頭上。


    刁小四裝傻充愣道:“什麽賬,不就是兩碗麻辣小麵嗎,龍公子還帶收利息的?”


    “你自己心裏明白!”龍兆元目光一轉手指胖道士,冷笑聲道:“他是誰?當這兒是茶館麽,什麽不三不四的人都帶了來,驚擾了我姑母你擔待得起嗎?”


    那胖道士脾氣甚好,咧嘴衝龍兆元笑笑也不還嘴,接茬對付他的第二隻燒鵝。


    刁小四嘿然道:“真是賊喊捉賊,莫非龍公子是存心健忘,竟不記得婉兒娘親到底是為誰受傷?我要是你,早去廚房找塊豆腐撞死算了……嗯,差點忘了你的臉皮比城牆還厚,忘性比記性更好。”


    龍兆元氣得麵孔紫漲,卻見屋外一開,耿南翼、龍在天和楚烈聞聲走了出來,問道:“兆元,出了什麽事?”


    龍兆元一看爺爺出麵,頓時有恃無恐,氣洶洶告狀道:“那刁……四叔公莫名其妙帶了個邋遢老道進來,我怕驚擾了姑母便好言相勸,誰知他竟惡語相加!”


    龍在天望向胖道士,見對方一身打扮比叫花子更慘三分,不禁暗自皺了下眉頭,溫言問道:“敢問這位道長如何稱呼,仙山何處?”


    胖道士嘴巴一鼓“噗”地吐出根骨頭,笑嗬嗬回答道:“貧道姓葉,從終南山來,是這位小四兄弟的朋友。”


    龍兆元“嘿”了聲譏笑道:“如今隻要是個道士,就敢說自己是終南山的。你怎麽不說是終南五真抑或龍虎山的張天師?本公子還是天下第一醫仙孫思邈呢!”


    哪知話聲未落,就聽龍在天倒吸口冷氣道:“莫非您是終南山純陽觀的葉法善葉仙長?”


    胖道士的嘴裏轉眼又塞滿了鵝肉,噎得直打嗝道:“無量……呃、天尊――正是……呃,貧道、呃――”話沒說完急忙忙拿起酒葫蘆咕嘟咕嘟猛灌了一大口,稍稍緩過勁兒來,便絕口讚道:“這燒鵝夠香夠嫩,比我在長安老半齋吃的強多了。”


    他那裏吃得快活,卻驚呆了院子裏的耿南翼、龍在天和楚烈。


    終南山乃天下道教三大聖地之一,其掌門龍法真人修行超逾兩甲子,德高望重神通廣大,已有多年不涉足塵世。


    這葉法善便是龍法真人最小的一位師弟,與另外三位同門合稱作“終南五真”,論及輩份就是赤尊俠見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地喊“師叔”。


    如此一位幾乎和龍虎山張天師並駕齊驅的人,適才竟被龍兆元一通嗬斥責罵,怎不教人心驚?


    刁小四在旁聽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心中大感暢快,故意斜眼瞟著龍兆元道:“剛才是誰大義凜然指著葉仙長罵他不三不四,還不準人家進門的,有沒有?”


    龍兆元呆若木雞,鼻子上冷汗涔涔。他做夢也料不到這邋遢鬼一般的酒肉道士身份如此之高,想要賠禮道歉可喉結動了幾動什麽聲音也發不出,隻在心裏又是羞憤又是嫉妒道:“這小鬼人品齷齪修為粗陋,卻為何總有些有來頭的人肯幫他?”


    一旁的耿南翼首先醒過神來,急忙施禮道:“不知仙長駕臨,請恕怠慢之罪。”


    葉法善滿不在乎擺擺手道:“沒事,我不過是喜歡跟年輕人開開玩笑。”


    龍在天暗自鬆了口氣,忙道:“仙長,屋裏請!”


    幾人眾星捧月般請了葉法善進屋,刁小四慢悠悠墮在了最後,心裏暗自慶幸道:“幸虧剛才老子沒真的教這老道表演胸口裂大石,難保他不把我的腦袋當成石頭先給裂了。”


    這時葉法善來到床前,耿少華和婉兒趕緊起身見禮。


    刁小四偷眼望去,婉兒形容憔悴眼圈發紅,顯然她娘親的毒傷不容樂觀。


    龍在天問道:“仙長,小女可還有救?”


    葉法善打量病榻上的婉兒娘親,見她麵容浮腫,肌膚上泛起一縷縷蛛網般的紫色血絲,嘴唇發黑牙關緊咬,全憑一口真氣吊著。


    他沉吟須臾,猛地迸立左手雙指淩空虛點,“哧哧”罡氣破空如萬箭齊發,由婉兒娘親的腳底湧泉穴起一路往上直抵眉心。


    正當所有人被葉法善眼花繚亂的指法所吸引時,他的右手黑拂塵一抖“啪”地拍擊在婉兒娘親胸口,嘴裏低喝道:“睜眼!”


    如應斯聲,婉兒娘親雙目一睜驀地彈坐而起,張嘴“噗”地噴出一大團濃稠的紫黑色毒血。


    葉法善左掌輕拍,“嗚”地張嘴吐出一團金紅色烈焰,頃刻間將毒血焚煉一空。


    眾人看得心神震蕩,對葉法善的身份再無半點懷疑。耿少華驚喜交集,俯身拜倒在地道:“多謝仙長救命之恩!”


    葉法善大袖一揮發出股無形罡氣,將耿少華的身軀抬起,嗬嗬笑道:“一個酒肉道士,可當不起耿爺的大禮。”


    婉兒扶著娘親慢慢躺倒,見她又昏沉沉睡了過去,但呼吸和緩肌膚上的毒氣霍然褪盡,一顆懸掛多時的芳心終於放下,含淚感激道:“仙長恩重如山,不知何以為報?”


    刁小四清清嗓子在旁指點道:“早晚各兩隻燒鵝,每隻燒鵝兩包醬,再來兩壇好酒,夠不夠?”


    葉法善聞言雙眼發亮,舔舔嘴唇咽了下口水,笑著道:“甚好甚好。”


    他微微肅容,繼續說道:“方才貧道以純陽功力將她體內的毒氣強行迫出,但五髒六腑中多少還會留有一些餘毒,需要慢慢休養調理。”接著便交代了幾條養生排毒之道。


    耿少華和婉兒均都用心記下,耿南翼請教道:“仙長,除了運功逼出之外,這紫雲毒蛛可還有其他法子可解?”


    眾人聞言無不將期待的目光凝注在了葉法善黝黑油亮的圓臉上,畢竟還有三四十人身中紫雲毒蛛,其中不乏毒傷沉重性命垂危者。


    葉法善一屁股坐下,肥大的身軀壓得座椅吱呀吱呀痛苦叫喚。


    他抬手抹了抹唇邊油光水滑的黑胡須,回答道:“紫雲毒蛛乃是蜀中唐門獨家豢養的劇毒之物,也隻有唐門能解。”


    耿南翼心一沉道:“久聞蜀中唐門乃是天下四大門閥之一,門下弟子從不與外人交往,會通鏢局與它素無淵源,卻教我如何討得解藥?”


    葉法善微微一笑道:“耿總鏢頭不必憂心。據貧道所知,婉兒姑娘跟唐家小三頗有交情,如果由她出麵多半能夠馬到成功。”


    “我?”婉兒詫異地搖頭道:“仙長,您怕是弄錯了吧,我從未見過任何唐家門人。”


    葉法善不慌不忙地道:“你和小四兄弟還有楚老鏢頭、玉總鏢頭是不是曾在雲陽鎮救過一對年輕夫妻?那唐家小三跟柴夫人相交莫逆,可算得是總角之交。”


    刁小四插嘴道:“那是柴夫人跟唐小三的交情,人家可未必肯搭理咱們。”


    葉法善慢條斯理道:“理不理試試便知。就算唐家小三不想搭理你們,但柴夫人的麵子麽,他卻不能不賣。”


    刁小四頓時想起李秀寧在臨行時送給婉兒的那塊玉佩,猜測道:“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英雄難過美人關?”


    葉法善微微一笑道:“過關的當然是英雄,過不了關的那是狗熊。”


    婉兒道:“可是我連蜀中唐門在哪裏都不曉得,還請仙長賜告。”


    葉法善道:“唐家小三兩年前被他家老太爺趕出了家門,最近幾個月化名李靖,一直在長安城的各家青樓裏沾花惹草流連忘返,你去到那裏一問便知。”


    婉兒聽了俏臉上騰起紅雲道:“長安青樓,我怎麽好去那種地方?”


    葉法善胸有成竹道:“無妨,讓小四兄弟陪你去就是,他辦這事再合適不過。”


    刁小四聽得滿心不是味兒,自己怎麽就特別適合幹這個?又憑什麽賊老道在這裏好吃好喝,自己卻要往來奔波?但轉念想到有機會與婉兒獨處,更有機會公費逛青樓,心頭的一隻小爪子不由得又開始撓來撓去。


    他嘿嘿一笑道:“老道,算你慧眼識英雄,曉得我見多識廣能說會道,最喜歡助人為樂。”


    葉法善笑而不語,龍在天躊躇道:“此去長安路途不近,一來一返趕得及麽?”


    葉法善熱心道:“貧道在終南山養了一隻大雕,夜行三千不在話下,便借給婉兒姑娘和小四兄弟。”


    耿南翼大喜過望道:“仙長如此隆情厚意,今晚咱們定要一醉方休!”


    刁小四忙道:“如此甚好,我一定要喝醉了酒才能上路。”


    楚烈愕然道:“小四兄弟,這又是為何?”


    刁小四坦然自若道:“我恐高,怕暈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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