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之後,九重大殿內突然安靜了下來。


    所有的金龍黑虎各歸其位,似是沉沉地睡去,再無任何反應。


    刁小四以手撐柱呼呼喘息,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上像雨點一樣地滴落。


    他的頭發披散下來,左邊半拉枯黃起卷,身上衣衫成了一根根布條有氣無力地掛著,裸露的肌膚上左一塊烤焦的黑印,右一道血肉模糊的抓痕,疼得全身不住抽搐,連吸口氣胸口都猶若鋼針攢刺。


    最惡毒的詞他早已在肚裏罵了個底朝天,此刻卻哼也懶得哼一聲。


    他一麵抓緊工夫運轉星陣調勻內息,一麵反複推算九盞宮燈,最後絕望地發現這壓根不是什麽八虛一實,而是他姥姥的九連環!


    換而言之,每一盞宮燈都隨時可以由虛變實,也可以由實轉虛。除非將這九盞宮燈全部熄滅,否則這座大陣等於沒破。


    看了眼燃燒得隻剩下不到最後六分之一的檀香,刁小四的心在流血道:“一張天打雷劈符可以賣出三千多兩,那可是老子的血汗錢。我就不信破不了九宮套月陣這小娘皮真會拿老子去喂老虎!”


    正當他痛下決心,準備以身試虎之際,耳畔響起金城公主清冷的嗓音道:“你若能破陣,我便送你一張六品道符。”


    “道符,還是六品的?”刁小四立刻想起老瞎子說過的話,眼前的宮燈晃啊晃,慢慢變成了一堆堆白花花的銀子。


    還有什麽可猶豫?刁小四毫不遲疑掏出最後一張天打雷劈符,在手中運勁捏爆。


    “砰砰砰――”九束天雷澎湃奔湧,分別襲向大殿上方的九盞宮燈。


    一團團血紅色的光花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爆綻,仿佛整個天地都在顫栗搖晃。


    刁小四捂住耳朵等了片刻,彌漫的血色光霧緩緩散去,他迫不及待地睜大眼睛向上觀瞧,頓時怒不可遏地大罵道:“你個哈巴!”


    隻見九盞宮燈被天雷劈碎了八盞,卻還剩下一盞紋絲不動地懸掛在藻井下方。無疑,這才是九宮套月燈的真身,竟連天打雷劈符亦奈何不得。


    “我的三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啊……”


    忽然,刁小四發現自己花出去的銀子多少還是有點用場的,那九宮套月燈的燈罩表麵依稀呈露出絲絲縷縷的細小裂縫,顯然已禁受不起更大的打擊。


    然而天打雷劈符已經耗盡,刁小四咽了口苦水,鬱悶道:“別說老子現在累得半死不活,就算神完氣足豁出命劈一刀,也比不了五品的天打雷劈符。”


    他迅速盤算了一下,咬咬牙取出了一張六品的“大雷劍符”。


    卜算子和他一共隻煉成了兩張“大雷劍符”,刁小四視若珍寶始終舍不得拿出來用。今天說不得要敗家了,否則方才那張“天打雷劈符”打了水漂不算,門外還趴著一頭擁有天真無邪小名的雪王虎正巴望著今天的午餐。


    念及與此,刁小四含悲忍淚在形如一支三寸玉劍的“大雷劍符”上來回撫摩,然後一狠心一閉眼,“喀吧”捏碎,仿佛這一下碎去的不是道符,而是一萬兩銀票。


    “嗡――”玉劍化為齏粉,煥放出晶瑩如玉的璀璨光華,卻在轉瞬之間凝鑄成束,幻化為一柄超逾兩丈的巨劍,通體透明雷光閃閃霹靂連串,以劈天碎海之勢衝天而起,斬擊在九宮套月燈上。


    “喀喇喇――”九宮套月燈瞬息化為烏有,失去陣法保護的藻井猶如豆腐渣般碎裂崩散,更將上方的殿頂炸開一個直徑超過五丈的大洞!


    這還不算完,雷劍的餘勢不歇,一道道雪亮的電芒朝著四麵八方崩散開去,所過之處梁斷頂裂一片支離破碎。


    刁小四抬頭仰望,不禁驚愕於大雷劍符的可怖威力,暗自感慨道:“一分價錢一分貨,一萬兩花出去就是比三千兩強大。”


    可一想到這樣大雷劍符在自己的袖口裏已然碩果僅存,心尖又是一陣抽搐,對金城公主恨得牙根發癢,直欲將她身上穿的戴的鳳釵、耳環、戒指、項鏈、手鐲……所有值錢的玩意統統扒拉下來彌補虧損。


    忽聽金城公主的聲音說道:“穿過大殿,來南書房見我。”


    刁小四怔了怔,記起道:“對了,老子得去找她要賬!”一路走出甘露殿,見殿後是一座幽靜的庭園,正南麵有棟小院,那便是書房了。


    刁小四走進書房,隻見金城公主俏立在桌案後低垂螓首,正提筆寫著什麽。


    刁小四心生好奇往前湊,想看看她到底寫的是什麽。


    金城公主卻已擱下筆,徑自將墨跡未幹的紙箋遞給了他。


    “是六品道符的收條麽?”刁小四接過紙箋掃了一眼,上麵密密麻麻羅列了一大串的數字,最後合計成紋銀九萬七千五百三十六兩。


    “賬單?”看著紙箋上列出的一項項物損,刁小四手一哆嗦生出強烈的不祥之兆。


    “這是修複大殿屋頂和重購九宮套月燈的費用,你仔細算算清楚,三天內將銀票交到內務府。”金城公主語氣平淡,接著道:“至於我答應你的六品道符,已經直接在賬目中折抵。”


    刁小四眼睛都不眨一下,三下五除二將賬單撕得粉碎,兩手一攤道:“我沒錢。”


    金城公主的臉上毫無怒色,平靜道:“沒關係,我可以叫禁衛進來。擅自毀損皇宮殿宇,按大隋律法,應抄家殺頭,實屬不赦之罪。”


    刁小四心裏一寒,但這麽著就求饒未免太窩囊,何況他還在心疼手裏剛花出去的那些銀子,硬著頭皮道:“悉聽尊便,反正王八可燉不可煮,國士可殺不可辱。”


    說完話他的腦海裏靈光一閃道:“這丫頭叫我進宮來,又是破陣又是恫嚇,必定有用得著老子的地方,想騙老子給她個清倉賣血價,門兒也沒有。”


    他的底氣立刻變得十足,挺起胸膛說道:“當然,假如公主殿下恰好有筆生意想找人合夥兒,區區不才可以考慮考慮。不過前提是,先把欠我的還我。”


    金城公主的玉容浮現起一絲微微的訝色,隨即又變得冷若冰霜,頷首道:“你很聰明,這九萬多兩的賬單我的確可以一筆勾銷,也不追究你損毀甘露殿的死罪。”


    她從桌案上抽出一支卷軸,說道:“這是一幅奇門遁甲陣的解析圖,如果你能夠在十日之內給出破陣之法,我還可以另送你一張六品道符。”


    說罷她從袖口裏取出一枚銅錢大小的玉佩,放在了卷軸旁道:“這是你方才破陣所得,一張六品定身符。”


    刁小四盯著玉佩道:“我要驗貨,你可別拿贗品來蒙老子。”伸手抓向玉佩。


    金城公主突然長身欺近,左肘在刁小四胸口輕輕一撞。刁小四頓感胸口鼓脹欲爆,忍不住張口要叫,猛見眼前一花,金城公主的右手纖指輕彈,將一顆紅色的藥丸射入他的嘴裏,瞬時融化成為一股辛辣津液順喉而下。


    整個動作快逾閃電又事出突然毫無征兆,刁小四猝不及防已然中招。


    他嗆得眼睛流淚情知不妙,剛要運轉星陣之力將津液倒逼出來,金城公主的左掌驀地瞬時掃拂,纖纖玉指從喉嚨上輕掠而過。


    刁小四將將提起的一口真氣立時散去,就感到那津液化作滾滾熾流融入血脈。他驚怒交集,也顧不得對方是公主還是母豬了,破口大罵道:“小娘皮,你給老子喂的是什麽玩意兒?趕緊把解藥給我,不然咱們一拍兩散!”


    金城公主緩緩落座,說道:“這不是毒藥,而是一顆‘黑陽伏龍丸’。一年之內它對你不會產生任何影響,但如果超過時限而又沒能夠服食解藥,體內所有真元便會激發燃燒,化為雄渾躁動的真氣。與此同時你會神智淪陷,為渲泄體內狂暴的真氣,會不停地尋求殺戮刺激,直到油盡燈枯或是被他人斬殺。”


    刁小四聽得毛骨悚然,更無法置信如此惡毒的陰謀從金城公主的口中說出時,語音竟是那麽的平和輕緩,好似在敘說某個春日城外踏青的無邊風景。


    生死關頭,他的腦瓜變得異常靈敏,強按心中的憤怒與害怕,從桌上若無其事地拿起定身符咒,嘻嘻一笑道:“就算藥性發作,那也得是一年以後,對麽?既然如此老子三六九抓現鈔,先收了剛才破陣的報酬再說。”


    金城公主收回注視刁小四的目光,緩緩道:“我知道你認識唐鶴裳,但他對黑陽伏龍丸也同樣無能為力。你惟一活命的希望,就是乖乖聽我的話。”


    刁小四的腦海裏正一遍遍浮現將這貌美如花心似蛇蠍的小娘皮大卸八塊喂食小雪的情景,卻也明白就憑金城公主剛才製服他的那一手工夫,最終被大卸成八塊的肯定是自己。


    他笑吟吟拿起卷軸道:“準備好東西,十天後老子來交貨。”說著話大搖大擺走出書房,自始至終竟再不多問一句有關解藥的事。


    金城公主目送刁小四離去,眸中流露出一絲玩味之色,輕輕地擊了下手掌。


    兩名中年宮女如幽靈般從書架後的秘門裏飄身而出,施禮道:“殿下!”


    “跟著他,”金城公主沉靜說道:“我要他活著。要死,也隻能死在我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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