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天下第一神醫”這名頭是不是邪月真人自封的,但他的技術確實不是吹出來的。刁小四醒來後第三天就能下床緩緩行走,按照老瘋子的說法,最多半個月就又能活蹦亂跳了。


    看到刁小四不僅傷勢漸漸痊愈,而且一口一聲“舅舅”追著邪月真人叫得異常親熱,赤尊俠驚奇之下亦感欣慰。他當然清楚,邪月真人的脾氣有多古怪,用喜怒無常都不足以形容。沒想到刁小四這麽快就跟三師叔打成一片親如一家,著實讓人讚歎。


    如今在刁小四的心目中,老瘋子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他弄死了堅永和尚,峨嵋慈恩寺準定會來找麻煩,眼麵前一棵現成遮風擋雨的大樹又豈容錯過?


    這些天刁小四大多數時候都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修煉起翠玉星盤裏記載的“九九八十一度劫陣”。他也不清楚這玩意兒修成以後能有啥用,但閑著也是閑著,多學點兒安身保命的東東總沒錯。尤其自己儼然已成為正魔兩道共同追殺的公敵,就更需要多攢點兒本錢了。


    刁小四發現,進入觀微境界後自己丹田內的真元越來越濃稠,漸漸有了結丹的跡象。當然,他可不想步堅永和尚的後塵,有事沒事爆丹玩兒,但在要命的時候能夠燃燒真元催發潛能,令功力直線飆升,這樣的東東誰人不愛?


    自打那天敞開心肺打開肚囊和老瘋子在床上聊過天以後,刁小四總算曉得了自己體內那股寒氣的來曆,居然會是魔門星宗的曠古奇學“天煞孤星神功”。不過他倒能夠確定,自己修煉的翠玉星盤裏的功夫,雖然跟天煞孤星神功有點兒淵源,但絕對不是同一種功法。要知道,他一閉上眼看到的就是千顆萬顆小星星,跟什麽天煞孤星八杆子都打不著。


    第四天清晨,見刁小四傷勢日趨平穩已無性命之憂,赤尊俠向眾人告辭啟程。


    刁小四沒想到他這麽快又要離開,眼圈一紅道:“大哥,兄弟跟你在一起了沒幾天,你怎麽又要走?咱們啥時候才能再見麵?”


    這幾天他一直忍住沒問赤尊俠到底在做什麽,想來問了也不會說。但無疑,這樁事情極其凶險,或者赤尊俠不肯透露哪怕半點訊息,也是為了保護他不被卷入。


    赤尊俠注視著刁小四,也沒想到自己的這位二弟在短短幾個月裏便闖出了偌大的名頭。雖然有時不免劍走偏鋒,甚至也闖了禍,得罪了人,但畢竟辦了幾件好事。


    他微笑道:“我會盡快辦好師門的差事來找你。”


    刁小四不放心道:“上次聽長孫觀音說你差點沒命,往後要小心點兒,千萬不要多管閑事。對了,你的劍。”


    他取出鬆照仙劍交給赤尊俠道:“等傷養好我多半會回長安,要不就在江州,你可一定記得來看我啊。”


    赤尊俠收起鬆照仙劍,拍拍他的肩膀道:“會的!”


    隻這兩個字已讓刁小四感受到了許多說不出來的東西,心口酸酸的好不難過。想著以赤尊俠的修為,若非為全力救護自己,那天又怎會突然暈倒在老瘋子的屋中?


    金城公主忽然開口道:“赤大俠,我送你出城。”


    赤尊俠怔了怔,說道:“不必麻煩姑娘了。”


    金城公主道:“你救過我,如今離去自然要送。”


    當下赤尊俠與金城公主離開總明觀沿著秦淮河一路緩行,路上兩人未曾搭過一句話。直到出了城,赤尊俠停步道:“咱們就此作別,後會有期。”


    金城公主搖搖頭道:“你可知我為何要送你?”


    赤尊俠一愣,金城公主又問道:“你果真不知我是誰麽?”


    赤尊俠暗自一凜,隱隱聽出了金城公主話音不善。


    他凝目觀瞧須臾,漸漸地察覺到眼前的少女眉目之間與自己生命中極重要的一個人竟有幾分相似之處,隻是兩人的氣質截然相反,以至於這些天都被他忽略了其中的那些共同點。


    赤尊俠深吸一口氣,從金城公主美到炫目的容顏上緩緩挪移開視線,說道:“你是她的小妹。”


    金城公主冷冷道:“若非我不希望姐姐傷心,這五天裏有足夠多的機會殺了你!”


    赤尊俠沒有辯駁,濃眉之間有一絲傷痛浮現而過。


    金城公主注視他的臉龐道:“因為你,姐姐嫁給了一個她不喜歡甚至討厭的人。我知道,你早晚要接過空月真人的衣缽,出家做道士,然後順理成章成為昆侖瑤台宮的下一代掌門人。但姐姐呢,活該成了你所謂誌向和責任的陪葬?!”


    赤尊俠麵頰的肌肉一記幾不可察覺的抽搐,徐徐道:“她……是我唯一愧對的人。”


    金城公主冷笑道:“姐姐說得不錯,你確實胸懷坦蕩,是個正人君子。我不殺你,但我要讓你永遠歉疚悔恨,從此不會有一天快活!”


    說著話她突然從袖口裏拿出一支卷軸“啪”地迎風打開道:“這是我送你的一件禮物。”卷軸上繪著的是赤尊俠惟妙惟肖的畫像,旁邊南陽公主娟秀的小楷題寫道:“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徒念關山近,終知反路長。”再往下還有一行小字道:“靜夜秋思無寐,遠眺關山為故人塗鴉。”最後是南陽公主的印鑒落款。


    赤尊俠的手情不自禁地輕撫在畫上,虎目中溢出一滴熱淚。


    金城公主凝視著他,許久之後漠然道:“有眼無珠,有膽無識!”羅袖輕拂倩影遠去。


    赤尊俠緊握卷軸看著金城公主漸行漸遠,慢慢地抬起頭將那滴淚一任江南的晨風吹幹,仰望無邊無際的蔚藍蒼穹,雲在湧燕在飛,遠處的長江在晝夜不息地亙古奔流,似與這六朝古都一同悲喜,滄桑了千年。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緩緩收起卷軸,神情重新變得堅毅沉靜,最後瞧了眼金城公主行去的方向,和那巍峨雄偉的石頭城,轉身闊步向北而行。


    赤尊俠與金城公主之間的交談,刁小四自不會知曉。送走大哥後,他便靠在屋簷下的躺椅上慵懶地曬太陽。


    人間四月芳菲盡,正是江南一年中最好的時光。和煦的陽光灑照在刁小四的身上暖洋洋的,他手裏抓著酒壇子,身邊擺了包肉幹,心想如果還能娶老婆的話,其實當個道士也不錯。


    屋裏邊邪月真人在打呼嚕,那個乖巧的小道童也不曉得溜到哪兒去玩了,偌大的跨院裏就他一個人,顯得異常安靜。


    忽然就聽院外有聲冷峻深沉的嗓音低誦佛號道:“阿彌陀佛,邪月師兄可在?”


    刁小四一下沒了閑情雅致,身體條件反射似地從躺椅裏坐了起來。他如今對和尚尼姑過敏,尤其是聽到“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之類時,小腿肚子就不由自主地打轉兒。


    隻見門外站著一個身材瘦長的灰衣女尼,模樣五官長得還算不錯,可惜一臉全天下人都欠了她三文早飯錢的僵屍表情,雙目半開半合冷氣森森,正望向刁小四。


    刁小四被她瞧得心裏發毛,問道:“師太,你找我舅舅有啥事?”


    不管怎麽說,他得先把老瘋子外甥的招牌亮出來,說不定關鍵時刻能保命。


    灰衣老尼道:“貧尼峨嵋慈恩寺下院住持,法號上絕下金,有要事求見邪月師兄。”


    “絕……經師太?”刁小四不敢確定地問老尼姑,耳畔卻有一聲聲黃鍾大呂道:“一夜七、七、七次郎、郎、郎……”


    ――格老子的,絕配啊!


    灰衣老尼眉目低垂道:“你是刁小四?”


    刁小四大吃一驚,想也不想道:“師太認錯人了,我姓郭。”


    絕金師太恍若未聞,徐徐道:“是你殺死了堅永師侄?金鼎師兄果然所料不錯,赤尊俠帶著你來了江南求醫。”


    刁小四心裏涼了半截,堅永和尚和一夜七次郎的厲害他是親眼目睹過的。如今來的這個老尼姑居然自稱是二人的師叔,而且還是慈恩寺下院住持,隻怕穩悠悠地就是個忘情境的頂尖人物。


    先不說老瘋子跟老尼姑哪個修為更強,就憑絕經這空前絕後絕無僅有的響亮名號,邪月真人十有八九要做縮頭烏龜。


    那老瘋子連親妹妹都見死不救,更何況自己這個冒牌外甥?


    更麻煩的是赤尊俠前腳離開,老尼姑後腳跟到,金城公主死活要去送他也不在觀裏。事情就他娘的這麽巧,自己身邊原有那麽多擋箭牌,此刻一塊都找不著了。


    事到如今,他隻能硬著頭皮裝傻充愣道:“師太說的人名我怎麽一個都沒聽說過,是不是你認錯人了?在下坐不改姓,立不更名,郭小四是也!若有半句假話,教我天打雷劈!”說著話急忙忙站起身來,果真是立不更名。


    絕金師太冷冷一笑道:“你的嘴巴可以打誑說謊,但你身上的傷卻如何解釋!”


    刁小四被她笑得身子一哆嗦,趕忙叫道:“我這傷是被狗咬的!”


    絕金師太頷首道:“很好,你又多了樣罪過――出言無狀辱我峨嵋弟子為狗!”


    刁小四瞪著一本正經全不像開玩笑的老尼姑,回頭大叫道:“舅舅――”


    絕金師太怔了怔,冷然道:“孽障,邪月師兄也是你能調侃的?”揮出拂塵,三千雪白塵絲如白虹般飛卷過來,那氣勢竟比賊老道還要更勝一籌!


    刁小四別說受了傷不能劇烈運動,就算身體完好對上絕金師太信手使出的這一式“皈依訣”也絕對歇菜。


    他急中生智抓起躺椅往拂塵砸去,撒腿就往屋裏跑道:“舅舅,有尼姑來化緣!”


    但聽背後“砰”的悶響躺椅在輕柔塵絲的一拂之下化為漫天齏粉,腦後麵寒氣如潮洶湧而至,拂塵如瀑往刁小四的脖頸纏到!


    更倒黴的是心慌意亂腿腳不便之下,刁小四腳下絆蒜噗通一屁股坐在門檻上,疼得他倒抽冷氣,學著老瘋子的江南範兒跨坐在青條石門檻上,雙手怒拍石頭疙瘩,口中嗷嗷叫道:“戇大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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