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欺負我!”蒼井空子甜美的明眸中珠淚盈盈,像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事實上連李靖都覺得,能夠在唐雪裳通天碧玉柱蠻橫無理的狂轟亂炸下,硬拚了一百多個回合後還能夠堅持不哭的,哪怕他是個男人也已經很了不起了。


    突破了忘情境界的唐雪裳就似鳳凰涅磐,煥放出無與倫比的光彩,將通天碧玉柱的威力發揮到了登峰造極爐火純青的地步,如果純以戰力而論足以平推橫掃大乘境界以下的一切存在。


    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極盡簡單而粗暴,摒棄了所有的虛招和花巧,或者說得更直白一點就是不帶任何技巧,也沒有任何精妙之處。


    橫是橫,豎是豎,簡單明了,哪怕對手的修為境界再低,也能把這些招式尋摸得一清二楚,卻偏偏無從躲避無從化解,隻能跟她硬碰硬。


    這就像中天的紅日,當空的皓月,所有人隻要抬起頭都能看到,可是又有誰能置身於日輝月華之外?


    這種完美揉合了“空”、“日”、“秘”、“月”《大魔典》四篇精髓的暴力美學,讓觀戰之人看得熱血澎湃豪情激蕩,卻教處身其中的對手欲哭無淚苦不堪言。


    ――就算砸不死你,也要活活累死你。


    蒼井空子的確累得夠嗆,她是扶桑嬌女東洋之花,除了秘月魔宗屈指可數的那幾個老古董外,可以說是打遍扶桑無敵手。誰曉得剛到中土沒多久,就被一個很可能比自己還要小一兩歲的暴戾女打得整場抬不起頭。


    她的刀法千變萬化變幻莫測,差不多將“一巧破千斤”的真意演繹到了極致。可如果對方那根大棒的重量超過萬斤、十萬斤、二十萬斤呢?


    不管多精巧奇妙的招式,在通天碧玉柱前猶如美輪美奐的彩色水泡,一衝就散一敲就破,若非仰仗著秘月魔宗獨步四海的“千江有水千江月”身法趨避如神,如花似玉的俏臉上不曉得要被砸出多少個坑。


    唐雪裳心中卻沒有絲毫憐香惜玉的念頭,在她的通天碧玉柱下壓根就沒有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如果是美女,如果是從扶桑來的美女,那更要給力三分。


    聽到蒼井空子還在楚楚可憐地抱怨自己,她手中的大棒掄得愈發生猛,冷哼了聲道:“你也可以來欺負姐,如果你夠強的話!”


    “人家承認打不過你還不行麽?”蒼井空子的眸中落下一滴令人心碎的淚珠,委屈道:“就算人家是從扶桑來的,可人家隻是個從沒幹過壞事的小姑娘……”


    “啪!”也許是錯覺,那顆淚珠滴落在“女人花”的刀刃上濺起一記清脆的響聲,而後似水銀般滾淌到刀尖之上。


    “嗡――”刀鋒輕輕一顫淚珠飛濺而出,散放開綺麗的粉紅色幻彩。


    恍惚中是誰的眼淚在飛,多情而憂傷?如一個破碎的夢,如一串遺忘的詩,似一朵凋零的花,像一道記憶裏永不褪色的傷痕……


    唐雪裳的眼前所有的景物包括泫然欲泣的蒼井空子一刹淡去,惟有那顆粉色的淚珠在飄飛在舞蹈。晶瑩剔透的淚珠中,仿佛蘊藏著一座奇異的大千世界,無數悲歡離合喜怒哀傷盡在這片天地中。


    “破!”唐雪裳的雙眸清澈而沉靜,凝定那顆不停轉動的淚珠,通天碧玉柱龍吟虎嘯沛然轟落。


    “鏗!”一邊是擎天玉柱,一邊是盈盈淚珠,在局外人的眼中兩者的大小以及所蘊含的力量天差地遠到了大象與螞蟻的區別。


    然而當唐雪裳的通天碧玉柱擊打在粉色淚珠上的時候,那感覺就似在用一根筷子挑動一座山、一片海――一片淚的海。


    “嘩――”淚珠紛碎,化作一天粉色的霞彩映耀唐雪裳。


    “嗤嗤嗤……”唐雪裳的綠衣雪膚蒸騰起妖豔的粉霧,整個人仿似被透明的琉璃豔彩籠罩包裹,通天碧玉柱“當啷”墜地。


    蒼井空子化悲為喜,“咯咯”一笑道:“姐姐,你好美呦!”嬌小玲瓏的倩影如輕煙一抹欺近到唐雪裳身側,“女人花”倒執於手刀鋒往外橫在胸前切向對方咽喉。


    為了防備李靖出手救助唐雪裳,她的左手暗扣一把“飛月斬”,隻要對方身形稍有動作便破空打出。雖然僅靠這把“飛月斬”不可能傷到李靖,但絕對可以遲滯他的救援速度。


    這就夠了,因為生死隻在一線間。


    為了擊殺唐雪裳,她被迫耗損精血真元,釋放出一顆“哭砂”可謂代價慘重,因此無論如何也不允許自己功虧一簣。


    可奇怪的是她發現李靖並沒有動,甚至臉上不曾流露出一絲一縷驚慌失措的表情。


    莫名的,蒼井空子心頭一凜,就看見唐雪裳突然間出手如電牢牢扣住她握刀的右臂,猛地翻腕擰轉迫使刀鋒回旋反割向自己的胸口。


    “呀――”蒼井空子尖叫刺耳,高亢的聲浪炸得雲飛霧卷,直衝人腦際。


    她的嬌軀中爆開一團精光,身形飛振而出與唐雪裳脫離接觸,雪白的酥胸上徐徐湧現出一抹嫣紅血線。


    “呼――”覆蓋在唐雪裳身周的那層琉璃粉芒乃至滿空的霞彩遽然收縮,匯聚到她的指尖重新凝成了一顆晶瑩玄妙的淚珠。


    蒼井空子難以置信地瞪視唐雪裳,臉上掠過一道狠厲之色,叫道:“這不可能!”


    身後傳來李靖的歎息道:“你不懂,我二姐腦袋裏壓根沒有‘不可能’這三個字。”


    唐雪裳將“哭砂”徑自收了,抬手攝起通天碧玉柱蔑視蒼井空子道:“何必一臉哭相,就你那滴眼淚,根本不值錢。”


    蒼井空子險些氣暈過去,但方才一刀已傷到了她的經脈,再跟唐雪裳打下去幾乎看不到翻盤的希望。


    她當然還有更厲害的底牌沒有打出來,可是僅僅為了山本那個老混蛋的一句話,就讓自己去跟一些原本毫不相幹的家夥拚命,這顯然違背了蒼井空子的價值觀。


    反正,今夜流過淚也流過血了,也算對得起山本七八了。


    想到這裏她退意萌生,忽聽李靖徐徐道:“走吧,我送你出城。”


    蒼井空子先是一喜,繼而又是一驚――這個家夥,怎能看破自己的心思?


    她一旦作出了棄戰的決斷,心情立刻鬆弛了許多――不管怎麽說,跟唐雪裳這種暴戾女玩命,絕對不是什麽輕鬆愉快的經曆。


    蒼井空子望了眼金鼎神僧立足的那道街口,看來老和尚隻能自求多福了。


    旋即,她的臉上重新露出燦爛的笑容,向李靖深深一躬道:“謝謝唐桑!”


    這一瞬間,已徹底將血月法王的交代和金鼎神僧的境遇統統拋到九霄雲外。


    或許,她的想法是對的。因為即使沒有蒼井空子的助力,這世上能夠留住金鼎神僧的人著實鳳毛麟角,然而此刻他卻身陷於卜算子的“兜天寰地陣”中。


    在他的身周,天地仿佛完全顛倒,黑壓壓的房屋從低垂的街道上倒懸下來,雙腳卻又踏在了雪一樣潔白無瑕的雲空中。


    一棟棟房屋的疊影無邊無垠地向四周延伸拓展,即使走了八千裏路雲和月,好似還在原地徘徊。


    雲深不知處,隻在此陣中。


    金鼎神僧的臉上不見焦急憤怒之色,沉靜如水冷漠如冰,依舊不急不徐地在這條循環往複永遠沒有盡頭的無人街道上躑躅獨行。


    也不知走了有多久又有多遠,他忽然停住腳步,緩緩盤腿在街道中央席地而坐,將法杖橫亙在兩腿之間,放下手中的托缽,雙掌合十肅穆而虔誠地低誦道:“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淨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低沉的誦經聲在寂靜的街道上渺渺回蕩,金鼎神僧的背後升起一團宏大的佛光,如日之熾、如月之潔,向著四麵八方徐徐擴散。


    街道兩旁倒垂而下的房屋在金色的佛光裏融化成為一道道影影綽綽的黑芒,繼而像冰雪一樣慢慢的消融,重新顯露出長安古城雄偉而滄桑的夜姿。


    在不遠的十字街頭,卜算子的身影赫然在目,其時距離金鼎聖僧不過數丈之遙。


    “莊嚴淨土?”卜算子的靈台感應到兜天寰地陣正在發生的變化,如老樹枯藤般幹瘦的臉上逸出一縷冷笑道:“你果然已一腳踏入天道,竟領悟到了‘生道合一’的真諦,自辟道天虛境以破世間萬象,亦不枉二十年天竺修行。”


    金鼎神僧執杖托缽緩緩起身道:“佛法無邊,邪不勝正,如是而已。”


    “錯!”卜算子語聲冷厲,舉起手中的黑竹杖道:“佛法或許無邊,但你不是佛,更沒資格代表正!”說罷猛然翻腕,將黑竹杖紮入小腹貫體而過。


    “噗――”噴薄的鮮血如一道豔麗的長虹從卜算子的體內飆射出來,化作滿天的血雨紛飛。


    “早該清除了你這魔門妖孽!”金鼎神僧冷目放光,身披煌煌金光掣動“戒定慧杖”一步三丈朝卜算子頭頂轟落。


    卜算子動也不動,麵含冷笑抬起頭迎向轟落的法杖。


    突然之間,空中的佛光為血所汙燃起烈烈火焰,一排排房屋浴火而生幻境再現。


    “砰!”戒定慧杖陡然在半空中凝定,發出一聲與空氣激撞後的悶響。


    在金鼎神僧的麵前,卜算子的身影倏然消逝,又是一個空蕩蕩的淒冷十字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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