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幕下,柳園萬籟俱寂,王玄恕一身便裝站在門前衝著前來興師問罪的刁小四微微一笑道:“刁公子,你是在和小弟開玩笑麽?什麽時候家父多了一個女兒,怎地連我也毫不知情?”


    刁小四思忖再三,終於抑製住一拳將王玄恕的小白臉砸成五花肉的衝動。


    他霍然醒悟到自己掉進了一個大坑裏,明明知道這件事肯定是王玄恕等人搞得鬼,卻偏偏抓不住他們一點把柄。


    王玄恕不緊不慢道:“刁公子說的那紅衣美女究竟是誰,在下的確不知。這幾日金鼎神僧便住在柳園中,也可為我作證。不過,如果刁公子有需要在下幫忙的地方,不妨直言。隻要小弟能辦到的,一定不會推脫。”


    刁小四深吸口氣,點點頭道:“好,算你狠!”


    王玄恕淡淡一笑也不應聲。


    “小四,先別急。”李靖仍能保持冷靜,分析道:“那丫頭這麽幹,必定是對你有所圖謀。換而言之,我們還有機會。”


    刁小四悶聲不語,兩隻手狠狠地抹了一把滾燙的臉膛,想讓自己清醒些。


    王豫言未必清楚大車裏藏的是什麽,但一定知道那對自己極為寶貴,否則也不會形影不離地帶在身邊,且在車上設下重重禁製。


    說到底是自己太大意了,低估了這夥烏龜王八蛋的手段和無恥程度。


    正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葉法善趕了過來,說道:“這輛大車一定還在長安城裏,我已叫李淵協助搜查。”


    赤尊俠點點頭沒說話,曉得此舉不過是聊盡人事而已。以王豫言能夠將大車從刁小四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偷走的手段,豈是李淵手下那些人能夠找到的?


    突然,刁小四身軀又是一震,瞪大兩眼直呆呆望向西南方。


    李靖關切道:“小四,你是想到了什麽?”


    刁小四搖搖頭,抱元守一凝神須臾,靈台之上霍然抓住了一縷發自大車暗隱符紋的氣息,驚怒交集地叫道:“快,他們要開車門!”一句話沒說完,身形已似離弦之箭射出數十丈外。


    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王豫言到底沒有放過那輛大車,準備強行破開法陣禁製,查看車廂裏的虛實。


    隻要法陣一破,車廂內的時間就會重新正常流動起來,到那時即使大羅金仙下凡也救不活金城公主。


    “嘩啷啷――”一串清脆的金石鳴響,刁小四身後舒展開兩道巨大的羽翅。


    黝黑的巨翼在夜色裏閃爍著一簇簇奇異的微光,那是羽毛上加持的符紋在全力運轉,吸納著虛空中的風靈菁華,刁小四的身法驟然提升到了匪夷所思的速度。


    這對“鳳翼天翔”本是風無衣的看家法寶,上回在萬世皇圖殿裏被他坑蒙拐騙到手,經過秦皇陵中諸般天材地寶的多次鍛鑄淬煉,赫然已是八品魔寶。


    一重又一重黑壓壓的屋脊在刁小四的腳下飛掠而過,快到隻剩下一片模糊的光影。耳畔的風聲隆隆,將鳳翼天翔的法力不斷推向極致。


    快、再快點、更快點!


    他的靈台上,那抹來自大車符紋上的氣息越來越清晰,迅速鎖定了具體位置。


    電光石火間,刁小四已飛臨到長安城西南角上的一座大宅上空。


    這座宅院是右武侯大將軍的府邸,這位仁兄早兩年便隨駕去了江都,但一家老小還住在府裏。


    “呼!”刁小四催動鳳翼天翔俯衝下去,射落向宅院的後園。


    園中有一棟臨水小樓,樓前匾額在燈籠的映耀下隱約可見“觀魚”二字。


    “什麽人?!”兩名巡夜的家丁拔刀抬頭,衝著飛襲而下的刁小四叱喝道。


    “啪!”鳳翼天翔玄光如瀑飛斬,將這兩個家丁連人帶刀橫抽出二十多丈,越過院牆落到了一片梅花林裏,七竅流血骨斷筋折眼見不能活了。


    刁小四身勢不停,翻腕掣出趙武靈王殺胡刀振臂迸放出一束雄渾無鑄的銀白色刀芒,“喀喇喇”崩天裂地硬生生劈碎了半邊牆垣。整棟觀魚樓劇烈晃顫吱呀作響,牆麵與門窗飛快地開裂,大塊大塊的瓦當如雨點般掉落下來。


    塵土飛揚中從樓裏麵亮起一道劍華,一名黑衣老者手仗魔刀飛挑刁小四咽喉。


    刁小四看也不看,凝念祭出魔蟒。“嗚”的一團黑氣包裹住他的身形,從裏邊猛冒出九隻碩大的蟒首。


    “啵、啵、啵!”黑衣老者修為已臻至通幽境界,振腕揮劍霎那間洞穿三隻蟒首。


    這下可惹翻了黑美人,立時凶性大發,化作一蓬鋪天蓋地的黑雲卷纏老者,耳聽“嘎巴嘎巴”連聲,張開血盆大口噬咬在魔劍上。


    黑衣老者凜然一驚運勁回奪,冷不丁刁小四換了一把鳳鳴問鼎巫王刀。黑色的魔刀從濃鬱的黑雲中遽然暴漲而出,直劈老者眉心。


    黑衣老者剛想撤身揮掌招架,烏黑無光的刀身上閃爍起一蓬流光溢彩的鳳紋,頓時刺入他的雙目。


    黑衣老者一記悶哼,閉眼撒劍不顧一切地往觀魚樓中退去。


    哪曉得他的腦海裏“轟”的巨響幻覺叢生,好似身上被九尊重逾萬鈞的大鼎壓住,連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


    僅僅是這一刹的恍惚和凝滯,刁小四左手飛起一記白虎拳,五指凝攥虎嘯如雷,星芒躍動裏一頭白虎猶若君臨天下躍然而出,轟擊在了黑衣老者的胸口。


    “噗!”黑衣老者的胸膛應聲被銀白色的神虎光影洞穿,卷挾著一溜殷紅血箭噴射進背後的小樓中。


    刁小四翻腕收起鳳鳴問鼎巫王刀,雙指捏爆一塊嬰兒手掌大小的扁平符印。


    “邱老!”小樓裏響起怒吼聲,又是兩名黑衣男子揮動狹長雪亮的魔刀衝了出來。


    “啵”的脆響,那塊符印當空爆濺開濃烈強光,無數朵五顏六色的火焰洶湧澎湃,如層層疊疊的大浪瞬時吞沒了兩名黑衣男子,緊接著觀魚樓亦被這“祝融怒哮符”點燃,熊熊烈焰如巨大的火炬直竄夜宵。


    那兩名黑衣男子甚至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就被肆虐的光焰燒成飛灰。


    刁小四根本不看,鳳翼天翔狂瀾鼓蕩辟開一條通道,同時身上煥發出一層空靈清透的青色光暈在衣衫表麵凝鑄成形護持周身,如下山猛虎一樣闖入樓中。


    李靖、赤尊俠和葉法善這才趕到。不是他們速度太慢,而是從刁小四衝入府邸,打飛家丁轟殺黑衣老者直至祭出祝融怒咆符強闖觀魚樓,所有的事情僅僅發生在一個呼吸間!


    李靖隻抓到了刁小四的一個背影,動容道:“這家夥是真瘋了!”


    葉法善嘿然道:“如果大車裏睡的人換成紅拂,你也會瘋的。”


    三人說著話的工夫,各施神功趨避光焰進到搖搖欲墜的觀魚樓裏,隻見刁小四又抽出了把厚重無鋒的文王大德刀,鏗然劈向廳堂正中懸掛的一幅鬆鶴延年圖。


    如此狂暴的火勢,連葉法善三人瞧得亦是心驚,那幅圖竟是安然無恙,一看即知必非尋常之物。


    果然,文王大德刀劈擊在畫卷上,“喀喇”一聲脆響碎開細小的紋縫,從畫中湧出一團炫目的白光。


    一鬆一鶴竟似活了過來,數以百計的虯勁鬆枝如毒龍般迸發而出直刺刁小四,那隻白鶴亦張開雙翅騰空飛起,羽翼揮舞迸射出一道道雪亮的光刃。


    “啪!”葉法善手中拂塵倏然膨脹,如白雲出岫卷住光刃狠狠飛甩回去,身形搶上三步再出左掌轟出一蓬渾厚的罡風,打得鬆枝“簌簌”狂顫扭曲。


    “這兒交給我,你們走!”他的左掌雙指迸立,夾起一張道符丟了出去。


    “砰!”一尊黃金力士手揮神斧披荊斬棘,頃刻間削斷了數十根鬆枝,為刁小四等人打開了一條稍縱即逝的通道。


    刁小四紅著眼咬著牙合身撞向鬆鶴延年圖,身形“嗚”地融入白光裏消失不見。


    霎那裏,他的眼前一黑,已站在了一條伸手不見五指的地道前。


    刁小四的靈台上接受到的大車符印氣息變得異常清晰,這也說明至少截至這一刻,王豫言還沒能破開車上加持的法陣禁製,打開車廂。


    “嗡――”刁小四頭頂一亮,祭起了大空波霸浮屠。


    這尊佛門至寶在秦皇陵中一樣也得到了諸般淬煉,如今已晉升到了八品。


    在佛光的照耀下,前方的地道豁然明亮,顯露出兩側石壁上一隻隻突兀而出的金黃魔掌。這些手掌的姿勢千奇百怪,甚至有些隻有四個指頭,而有些則多達六根、七根。每隻魔掌都有八仙桌麵那般大,靜靜地凝定在石壁上沒有動靜。


    “千手陣!”刁小四深吸了口氣,死死地盯著那一隻隻如林的黃金魔掌,牙齒咬破了嘴唇兀自不覺。


    李靖和赤尊俠雙雙站定在他的身後。李靖打量千手陣,問道:“能不能破?”


    刁小四悶著聲道:“能,但至少要給我半個時辰才成。”


    半個時辰,破一座千手陣,這幾乎是天才的速度。


    然而在場的三個人都明白,金城公主等不起這半個時辰。哪怕,半刻、半個呼吸,也有可能造成永遠無法挽回的結果。


    赤尊俠凝視靜默不動的千隻魔掌,緩緩掣出鬆照仙劍道:“我送你們過去!”


    刁小四和李靖不約而同地愕然望向赤尊俠,隱約猜到了他的決定。


    赤尊俠對刁小四沉靜地微笑道:“走吧,不要留下遺憾――我知道那種滋味有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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