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閣風波宛若一塊投入洶湧奔騰大江裏的石頭,濺起的浪花很快就被滾滾潮流衝走,除了楊巔峰兀自肉疼他的九萬兩銀子外,已沒有誰再提起。


    刁小四早把這事拋到了九霄雲外,這些天他實在忙壞了,幾乎每天都有飯局。


    房明祖、房玄齡父子,侯君集,長孫順德,劉弘基,武士鑊……都是老熟人老朋友,不去不好。特別是武士鑊,若非見到他的請柬,刁小四險些忘了自己在長安城裏還有個可人的幹閨女。


    年多不見媚娘又長高了不少,尖尖的下巴烏溜溜的眼眉,出落得水靈漂亮,不少京城的王公富豪名流士紳紛紛遣媒人上門為自家兒孫提親,聽說老武家的門檻因此足足磨壞了三條。


    然而武士鑊一提起自己的寶貝女兒就唉聲歎氣,這丫頭不知從何時起竟然迷戀上了修仙,整日神叨叨地把閨房當練功房,關起門來在裏麵瞎搗鼓,嚇得丫鬟都不敢進門。


    刁小四對此頗不以為然,勸武士鑊道:“老武,既然這丫頭喜歡,你索性就把她送到終南山上待幾年,早晚會知難而退。”


    武士鑊苦笑道:“四爺,你是不曉得,媚娘年齡雖小,可比我有主意得多。她也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道家典籍,非說真正的神仙都住在昆侖山和蓬萊島上,一門心思想離家出走,尋仙問道去。”


    刁小四笑道:“老武,這小閨女有點兒意思。你若舍得,我倒可以把她送去蓬萊,找個師傅教導幾年,說不定將來就是個女劍仙。”


    武士鑊連連搖頭道:“四爺說笑了,一個姑娘家舞槍弄棒算什麽事?不如老老實實學些女紅,過幾年找個好夫君來得實在。”


    媚娘在旁埋頭玩弄著手指,看似心不在焉,眼中的神采卻由興奮轉為失望。


    刁小四其實也是隨口一說,和武士鑊一般並未將這事當真。從武士鑊的府邸告辭說來,便又前往程咬金家趕場子。


    這幾日鬱金香等人都忙著接手聞香樓,慕容小白、李逸風那兩個混蛋重色輕友,在聞香樓中上躥下跳激情四射,害得刁小四形單影隻。


    高山鬆去了終南山,和孫千金談天說地樂不思蜀,估計十天半月是回不來了。


    與紫蘇的婚事已經有了安排,這丫頭明明心中歡喜無限,偏偏死活不肯來長安陪刁小四混,害得他心裏又氣又恨又發癢。


    此刻天色漸漸轉暗,殷紅的斜陽灑照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裏,像是鍍了層玫瑰色的金箔。街道兩邊的攤販叫賣聲不絕於耳,想在收市前多做兩個生意,多掙幾個銅板,這樣晚上回家也能睡得更踏實些。


    刁小四騎馬沿街緩行,不經意間又路過了上次遇到李淵的那家餛飩攤。


    擺攤的還是那位中年大嫂,正收拾碗筷準備回家。


    刁小四下了馬,問道:“老板娘,還有餛飩麽,能不能再幫我下一碗?”


    中年大嫂一愣,仔細打量刁小四須臾,粗燥豔紅的臉上露出笑容道:“去年冬天,你在我這兒吃過餛飩吧?”


    “老板娘真是好記性。”刁小四笑著拉過一條板凳坐下道:“待會兒有朋友請我喝酒,先到你這兒來吃碗餛飩墊墊饑。”


    “行啊!”老板娘爽快地答應,將剩下的餛飩全部倒進了滾水裏。


    “老板娘,分成兩碗,給我也來一份兒。”刁小四的身後忽然響起一個中年男子低沉的聲音。


    不用回頭,刁小四就曉得來的人是誰。他苦笑聲道:“你幹嘛偏喜歡跟我搶餛飩吃?既然喜歡吃這家的餛飩,幹嘛不把人家召進宮裏當禦廚,又不用多少薪水?”


    李淵一身便服不怒自威,與刁小四並排擠在一條板凳上道:“進了宮,餛飩再好吃也不是這味兒了。”


    “也對,”刁小四同情道:“大凡你要吃的東西,不曉得經過了多少人的嘴巴檢驗,盡是人吃剩下的。”


    李淵道:“沒辦法,如今對我而言死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


    刁小四道:“那你還偷偷摸摸跑出來幹嘛?萬一待會兒有人搞刺殺,別連累著我。”


    李淵淡淡一笑道:“放心吧,殺我沒那麽容易。”


    刁小四的神色忽然微微一動,李淵看著他道:“被你發現了?”


    刁小四點點頭道:“人很多,還都是頂尖高手,那邊那個老叫化子你是從哪裏弄來的?”


    李淵微笑道:“你的修為果然長進不少。要知道上一次我們見麵時,他們也在。”


    刁小四不屑道:“誰說老子上回沒發現的,那是我懶得跟你說。對了,你好像還欠著我一座封邑吧?過些日子我又要娶媳婦了,還在發愁沒地方住呢。”


    李淵咳嗽一聲反問道:“那你什麽時候能幫我封印秦皇陵虛境呢?”


    刁小四用力抽了抽鼻子,讚道:“好香――老板娘,餛飩快好了吧,我都餓壞了。”


    李淵一笑,說道:“前兩天你教楊巔峰吃了苦頭?”


    刁小四從老板娘手裏接過餛飩,先遞一碗給李淵,淡淡道:“談不上吃苦頭,實在是最近手頭有點兒緊,得想辦法搞點銀子。”


    李淵舀起一個餛飩放在嘴邊輕輕吹氣道:“你剛回到長安就四處打秋風,便不知來找我麽?”


    刁小四顧不得餛飩燙嘴,狼吞虎咽地咽下幾個,看來李淵今晚的這碗餛飩大有深意,竟是在拐彎抹角勸說自己不要介入朝廷內部的紛爭。


    他佯裝糊塗道:“找你有用麽?明擺著欠我的東西都想賴掉。算了,老子還是自己賺錢自己花吧。”


    李淵一邊把餛飩送進嘴裏慢慢咀嚼,一邊斟詞酌句道:“再過兩個多月便是寧老先生和王世充的龍門之約。無論此戰勝負如何,終南、青城和昆侖都會匯聚三大派之力與秘月魔宗決一死戰。我希望你能阻止這樣的情景出現,否則即使敉平月宗,也必是慘勝。百年之內,誰都休想恢複元氣。”


    刁小四放下勺子愕然道:“你又想讓我幹什麽?不明不白的事少找我。再說三大派都搞不定的事,莫非我還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李淵轉頭與刁小四四目相對道:“你不必過於自謙,就像幹掉義成公主那樣,我就很滿意了!”


    “義成公主麽?”刁小四坦然道:“難道你不知道,老子對付女人向來很有一手?”


    李淵笑了起來,問道:“上次我送你的翡翠耳墜還在麽?”


    “什麽叫送,那本來就是我娘的東西,我娘的東西也就是我的東西,好不好?”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生父到底是誰?謎底就在這雙耳墜裏。”


    “你直接告訴我答案不是更省力麽?”


    “答案早在四年前我就告訴了你。可你不願相信,那便自己設法親自求證吧。”


    “上回你說這對耳墜是娘親給你的定情信物,對吧?”刁小四眨眨眼道:“你們不會是先上船再付錢的吧?”


    饒是李淵的養氣功夫登峰造極,臉上的肌肉亦禁不住變得僵硬,唇角勉強扯出一絲苦笑道:“我真該叫人狠狠揍你小子一頓。”


    刁小四不依不饒道:“如果你真是我爹,難道就不知道我娘究竟是誰害死的?”


    李淵不答,半晌之後才徐徐道:“怎麽,你懷疑是我?”


    刁小四埋頭稀裏嘩啦大聲喝著餛飩湯,一聲不吭。


    李淵將一錠銀子放到桌上,站起身道:“凡事要有證據。用事實證明給我看,倘使果真我是凶手,異日來取朕的項上人頭,你不必留情!”


    刁小四從袖口裏掏出一把銅錢放到自己麵前的桌上,懶洋洋地起身說道:“算了,不想說就不問了。上輩子的事,你最好不要扯到我身上。老子不想跟你搭上什麽關係,更沒那麽多花裏胡哨的算盤。”


    李淵怔了怔,喟然輕歎道:“如此說來,倒是我糊塗了。拿得起放得下,小四,我不如你。”


    刁小四笑道:“別忘了,你是皇帝,我是混混。”


    “你果真不在乎到底誰是生父?”


    “那倒不盡然,若是有個王八蛋隻顧自己一時痛快,搞得老子一世受罪,你說我該不該揍他?”


    李淵怔然片刻,忽地大笑道:“該揍,果然該揍!”笑聲中他轉身而去,街邊的路人紛紛驚詫地側目,卻沒人認出這個仰天長笑聲若洪鍾的中年人是誰。


    “天煞、孤星――”刁小四目送李淵去遠,喃喃說道:“娘希屁,每次都帶一堆哈巴來!”他攤開一直緊握的左拳,掌心裏攥著兩隻滾燙的翡翠耳墜,隱隱約約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起一層奇異的紋彩。


    忽聽老板娘哎呀一聲急匆匆道:“客官怎麽走了,我還沒找錢給他呐。”


    刁小四微微一笑安慰道:“沒關係,那個哈巴算不來賬!”


    老板娘愣了下,不知所措道:“那位客官一看就是位貴人,小哥兒,你幫我把錢帶給他嘛?”


    刁小四翻身上馬道:“不用了,老板娘,你包的餛飩好吃。下回我再多帶點兒朋友來。”


    他打馬揚鞭朝程咬金的府邸行去。李淵的警告言猶在耳,就讓它見鬼去吧,小四爺行事何曾要看過別人的眼色?


    世上的事原本都挺簡單的,喝酒便是喝酒,幹架便是幹架,偏偏許多聰明人總喜歡無事生非瞎琢磨,非要從裏頭找出點兒含義來。


    其實老子隻是長夜寂寞了,想找人喝酒,幹他人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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