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這句話死老頭沒有教過刁小四。但刁小四一直以為這是放諸於四海皆準的真理,就像日頭每天都會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即使刮風下雨天也是一樣。


    然而不知從哪一天起,刁小四對這條真理逐漸產生了懷疑直至徹底不信。


    他開始相信哪吒的傳說是真的,隻希望到時候從金城公主的肚子裏滾出來的千萬不要也是一隻會放光的肉球。


    自從金城公主在溫泉裏給了他一個驚喜以後,刁小四每天都會在棲居的山洞岩壁上用幽泉短刀刻下一道印痕,以此來數算山中的日子。


    不知不覺地,隨著金城公主的身體日漸豐潤,岩壁上也刻滿了刀痕。以至於刁小四時不時地都要從頭到尾數一遍,以免算錯日子。


    這一天,當刁小四在岩壁上刻下第九百六十一道刀痕時,禁不住再一次淚流滿麵――娘的,你到底啥時候才肯出來?這哪裏是懷胎,分明是養了個極品宅男!


    當中有好多次,刁小四都動了去將瘋老道抑或孫千金綁來的念頭,可一想到隨之而來的各種可能性,又不得不頹然作罷。


    雖然一個是來曆存疑的便宜舅舅,一個是尚未轉正的娘家姥爺,這麽點兒小忙他們多半是肯幫的,最多也就花點兒出診費而已。


    但誰能保證圈子裏沒人對這兩個人搞監視,搞跟蹤?隻要自己一露麵,不定就有蒼蠅一樣的家夥成群成堆地撲上來狂轟亂炸!


    同樣的道理,紫蘇山莊和柳園眼下也是不能回的,哪怕悄悄地溜回去看一眼都是極冒險的事。如果金城公主沒懷孕,自然另當別論,可如今連走路他都怕她一不小心滑倒動了胎氣。


    有時候刁小四真心覺得,金城公主不是在肚裏揣了一團骨血,而是在自己的脖子上吊了一塊大石頭。


    兩年多的時間,他一直陪在金城公主的身旁,幾乎須臾不離地照料看護。


    都說懷孕女人的情緒特別古怪,刁小四這回算是有幸親眼見識並感受到了。


    前一刻說洞裏太冷會凍傷肚裏的小寶貝,後一刻卻又說火燒得太旺會熱壞兒子。


    昨天還抱著裝滿酸梅的罐子吃得津津有味,今天又催他去找辣椒。


    這天寒地凍鳥獸絕跡的,上哪兒去找辣椒?就那點兒酸梅都是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瑤台宮的果園裏偷來的,難不成為點辣椒老子還得二進宮?


    昆侖瑤台宮是什麽地方?這兩年都快變成刁家的後花園了。什麽吃的用的穿的戴的,統統都從裏麵來,還是不用花錢連白條都懶得打的那種。


    空月那個老牛鼻子,保證他做夢都想不到,當他和正道各派數以千計的弟子滿世界搜捕他和金城公主影蹤的時候,兩人竟然在瑤台宮的鼻子底下堂而皇之地過起了桃花源生活,還懷上了兒子。


    ――一定是兒子,名字都想好了。


    盡管在給兒子起名字這件事上,兩人之間存在著很大的分歧,但刁小四打定了主意,哪怕頂著風刀霜劍火海油鍋也得當一回家,做一回主。


    但兒子到底是叫刁德勝好呢還是叫刁德中更妙,刁小四暫時尚未拿定主意。


    好在小名已經有了,就叫“寶寶”,要不將來他的大名就順理成章地叫刁小寶?


    刁小四一麵琢磨著糾結著心事兒,一麵將幽泉短刀收回束龍腰帶裏。


    回過頭,他就見金城公主慵懶地靠在榻上正聚精會神地為尚未出生的寶貝兒子縫製棉衣。這張“臥龍溫玉榻”還是他當年從秦皇陵虛境裏順手牽羊帶出來的,結果自己一天都沒享受過,直接就進貢給老婆大人了。


    金城公主的女紅手藝還不錯,盡管不能跟她舞刀弄槍的手法相比,但平心而論,她能自學成才,品性和悟性已經非常高了。


    沒辦法,昆侖山裏的避居生活實在幽靜,也實在無聊。假如不是兩個人還能相互說說話,刁小四都懷疑自己會不會變成啞巴。


    不過凡事有弊有利,至少這桃花源一樣的鬼地方非常適合修煉養傷。如今刁小四的功力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了,基本可以平推忘情境的高手。但想著正道的老家夥很多,金城公主又宜靜不宜動,他怎麽都沒有出去興風作浪尋釁生事的勇氣。


    閑極無聊,他就待在山洞裏推演天羅星盤。事實證明,當人專注於幹一件事的時候,效率往往會非常高。三百六十五座諸天星陣,不知不覺就解決掉了九成多,隻剩下七座異常龐大複雜的星陣尚有待時日。


    他的道心境界亦由此水漲船高,當初寧無奇在雲駕閣露台欄杆上留下的三十六字悟道真言,業已能參悟大半,唯獨最後兩句:“不無而無,雖無不無,有無不定,乃知無無。”其中意味刁小四依舊雲裏霧裏摸不著頭腦。


    但這也不過是他用來打發無聊時光的消遣遊戲,悟不出來也無所謂,轉頭就把它丟到一邊去了。不管怎樣,一堆晦澀難懂的破文字,和寵愛老婆照顧孩子的事業相比,永遠隻能靠邊站。


    剩下的時間依然有點多,不能浪費了,必須睡覺。


    在夢中重回長安的繁華。人聲鼎沸的坊市,跌宕起伏的賭場,犬馬聲色的的青樓,還有柳園,紫蘇山莊……


    刁小四會夢到很多人,耿老爺子、楚烈、唐小三、唐二奶,長孫無忌、李元霸、慕容小白、李逸風……這些鶯歌燕舞的狐朋狗友們,還有寧老爹、蕭幹媽、唐幹媽、甚至有兩次居然夢見了小雅和李岱墨。


    當然,夢裏見到最多的肯定是婉兒和紫蘇。如果當初沒出事,兩年前他就該摟著紫蘇進洞房了。天知道這丫頭現在過得怎樣,有沒有怨恨他,有沒有傻乎乎地到處找他,往後見麵會不會拿刀砍自己?最重要的,當然還是不能隨便給老子戴帽子。


    婉兒會不會還不清楚自己的事?南雨巷那隻老狐狸,說不定會封鎖消息對她搞欺上瞞下的那一套。想起婉兒,即使在夢裏刁小四亦禁不住麵皮發燙,渾身發熱,心頭發酸。


    這一切都變得十分遙遠,遠得彷如不是這輩子的人和事,卻不知為何隨著光陰的流逝,非但沒有褪淡模糊,反而愈來愈清晰。


    “小四,我們回長安。”金城公主忽然抬起頭,將刁小四從飄浮的思緒裏喚醒。


    洞裏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照在她古典而優雅的側臉上,鍍起一層玫紅的輝光。


    一襲寬大的白裙遮住了高高隆起的小腹,懷孕使得她的身材豐腴了不少,從骨子裏往外散發出屢屢令刁小四抓狂的熟女豐韻。


    可惜不能吃啊――刁小四望著金城公主愈發鼓脹飽滿的胸脯,大聲歎氣道:“不成啊,怎麽也要等你把兒子生下來。”他歎了口氣道:“雖然刑天戰魂已經消停了兩年多了,但誰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就算咱們說的是實情,那些老家夥也未必肯相信……娘的,老子的信譽就那麽糟?”


    發現金城公主的眼神裏飄蕩著一抹譏笑,刁小四頹然泄氣道:“你別笑了好吧!我知道,老子過去的確幹過不少坑人的事,可浪子回頭金不換。為了寶貝兒子,我,刁小四,願意悔過自新改邪歸正。大爺們也都給個機會吧,行不行?”


    金城公主不理會這小子的意淫夢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刁小四想改頭換麵做君子,隻怕說著容易做著難,還是等下輩子重新投胎再世為人吧。


    但聽他垂頭喪氣地說出一番話來,她的心尖仍然情不自禁像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說到底,他如今受的苦,全是為了她。


    以刁小四飛揚跳脫唯恐天下不亂的個性,能在昆侖山深處一窩近三年,放在從前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


    “忍,我要忍!忍到兒子生下來。到那時候我就帶著你們倆回家,看誰再敢找老子的麻煩!”這句話刁小四是在對金城公主說,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金城公主沒有做聲,突然放下針線活朝他招了招手。


    刁小四急忙走了過去,金城公主愛憐地撫摸他胡子拉碴的麵頰,將他的頭輕輕貼到自己的小腹上。


    “寶寶又開始折騰了。”她語氣溫柔地道,“是不是很像他爹?永遠都安分不下來。”


    刁小四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臉頰貼在金城公主柔軟的小腹上,清楚地感受到胎兒在母腹中不安地躁動。


    真是奇妙,自己的種子就播撒在這柔軟的身體裏,悄然落土發芽慢慢成長,和自己血脈相連……


    他伸出手輕輕愛撫,心裏油然充滿了溫馨,隻覺得為了他們,所有的苦都完全值得。


    “嘿,這是我兒子的小腳,真有勁兒。對了,這小子沒踢疼你吧?”


    感覺一隻小腳蹬到了自己的臉上,刁小四心滿意足地戳戳那塊隆起的部位,嘀咕道:“小寶,你乖點,我給你媽去弄點兒辣椒回來。你好好陪著她,不準淘氣不準踢球不準打滾。聽到沒有?不然我回來揍你屁股。”


    金城公主笑道:“別去,我隻是隨口一說,又不是真的想吃。”


    刁小四站直身,笑眯眯道:“你隨口一說我立刻就辦,那是懿旨;兒子一鬧我就地打滾,那是軍令。別說你想吃點兒辣椒,就算你想吃條辣烤昆侖麒麟腿,我也能想辦法給你弄回來。”


    他隨手翻出一件皺巴巴的道袍套在身上,說道:“放心,哪次我不是滿載而歸?我去去就回,你陪兒子先玩會兒。”


    說完,他大踏步走出山洞,隻身投入到漫天的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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