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刁小四抵達東燮峰的時候,峰頂的混戰已經接近尾聲。


    屍橫遍野,一灘狼藉。羽漂祭出本命洞天大開殺戒,將南荻峰峰主冷大師轟成齏粉。金乘龍見勢不妙當即立斷,舍棄眾多手下奪路而逃。那些平日裏耀武揚威的看守頓時成了采金奴獵殺泄憤的對象,死傷過半慘不忍睹。


    “怎麽……會是這樣?”魯樹人瞠目結舌,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


    不是因為東燮峰頂血流成河的慘象,而是不知從哪兒居然又冒出來一個洛水寒,而且正和自己的寶貝女兒一起忙著救死扶傷。


    “怎麽會是這樣?”金乘風倒吸一口冷氣,臉色慘白如紙不知所措。


    他全身被仙藤五花大綁動彈不得,雙目錯愕地來回尋索,卻哪裏還能找到金乘龍的蹤影?再看羽漂殺氣騰騰朝自己望來,登時又驚又怕更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刁小四亦大感意外,暗叫了一聲糟糕。他方才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好不容易說動魯樹人押著金乘風前來東燮峰興師問罪走馬換將,隻等救下龍初一後便功成身退,帶著玲瓏香打道回府醫治小雅。


    誰知虛無大荒出品的全是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家夥,一眨眼的工夫便推平了東燮峰,把金乘龍的老巢砸得稀巴爛。比起他們,自己實在是太溫柔善良太知書達理了。尤其羽漂那凶人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恨不得順手把魯樹人也宰了。


    眼瞧著戲要穿幫,刁小四腦筋飛轉道:“沒事,那是本公子修煉的身外化身,除了幾位至交好友幾乎無人知曉。楚兄,你說是不是?”


    楚惟離咽了口唾沫,瞪眼瞅著刁小四含含糊糊地哼了聲,也懶得替他圓謊。


    突然,眾人的心頭不約而同升起了強烈警兆,齊齊望向高懸的幽天金瀑。


    “轟隆隆、轟隆隆——”亮紅色的瀑布毫無征兆地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憑空掀起一排排高達千百丈的巨浪,瞬間形成無數恐怖的狂暴渦流往四麵八方澎湃蔓延。


    刹那間,天地被一蓬蓬殷紅的狂瀾充斥,強勁的罡風如萬鼓齊鳴席卷虛空,將半邊龍空山徹底吞沒。


    “幽金暴!”金乘風駭然變色,發瘋似地叫道:“快來人解開我的禁製!”


    然而沒有人理睬他,魯樹人無暇細想在第一時間衝向自己的寶貝閨女,大喊道:“快逃!”


    即使以他的修為,也絕不願意直麵幽金暴的淫威,滿腦子想的都是魯芝笙,哪裏還顧得上金乘風的死活。


    楚惟離運轉神功攬起龍初二,身形晃動倏忽百丈,朝刁小四招呼道:“往前山撤!”


    不料刁小四紋絲未動,如同著魔般緊盯著肆虐的幽金暴,臉上的表情似驚詫、似欣喜,又帶著一股不可捉摸的意味,對楚惟離的提醒置若罔聞。


    他的心底莫名的產生了一縷悸動,好像聽到了某種奇異而熟悉的呼喚。


    這呼喚來自於咆哮的風暴深處,來自於萬水千山的尋覓,來自於他的內心。


    “嗡——”深藏在束龍腰帶中的貯魂盒遽然顫動,一記記低微的顫鳴猶如洪鍾大呂敲擊在刁小四的心坎上。


    ——不愧是老子的親媽,連隱居的地方都選得那麽有格調。


    “砰!”根本來不及好奇自己的老媽為何會躲在大淵深底,一蓬排山倒海的幽金暴呼嘯而至,劈頭蓋臉將他埋沒。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在耳畔響起,金乘風的身軀卷入鮮血一般紅豔的渦流中,頓時化為一團齏粉。


    刁小四凜然一驚,眼下的幽金暴無疑比他初來乍到時遭遇到的幽風暴更加可怖。撲麵而來的,全是微小的幽金顆粒,如同大漠中常有的沙塵暴,卻凶猛暴烈百倍不止,仿似能輕而易舉的洞穿世間萬物。


    他仿佛置身在另外一個世界,到處崩塌泯滅渾如末日。四周金沙肆虐,已經完全看不見楚惟離等人的影蹤,身形亦不由自主地被卷進洶湧的渦流中,就像一片身不由己的落葉載沉載浮,飛旋著向深淵飄蕩而去。


    很快,刁小四便悲催地察覺到自己的護體仙罡比紙糊的燈籠都不如,壓根抵禦不住幽金暴瀾的衝擊。先是肌膚,繼而是筋骨,直至最為強悍的仙脈也門戶洞開,次第暴露在狂虐的幽金罡氣麵前,被它肆意****百般摧殘。


    他苦苦運功相抗,感覺自己體內仿佛被陰寒徹骨的金沙灌滿,骨頭仙脈在一寸一寸地腐蝕消融,巨大的痛楚幾乎淹沒了神智。


    “娘希匹,老子這是在作死!”刁小四痛苦地****,知道幽天金瀑的威力根本不是自己能夠匹敵,縱然開啟洞天亦不過是徒勞無益的飲鴆止渴。


    怎麽辦?向前一步萬丈深淵,退後一步海闊天空。現在必須祈禱自己全力抽身掙脫還來得及。


    可是,貯魂盒中老媽留下的那縷殘魂的反應分明愈來愈強烈,顯然距離目標越來越近。


    “不入虎穴焉得親媽?拚了!”刁小四眼睛一閉牙一咬,任由亮紅色的渦流卷蕩自己墜入深淵之中。


    不出所料,命懸一線之際體內的天命符驀然覺醒,煥放出金煌煌的神光一下衝淡了幽金罡氣。


    然而好景不長,幽天金瀑猶如被激怒的凶獸,惡狠狠地翻滾咆哮重新撲襲而來,憑借難以想象的可怖力量又將天命符散發出的光芒一點一點壓回他的體內。


    於是,刁小四的噩夢又再一次開始了……


    他的身體一次次被亮紅色的金沙腐蝕消融,隻剩下被天命符包裹的魂魄核心。


    更令人絕望的是,天命符絲毫不解風情,依舊過分地不斷向外釋放仙元,百折不撓地一次又一次重新鑄造他的散仙金身,然後慷慨大方地呈獻給幽天金瀑,讓它興高采烈地反複折磨自己。


    刁小四欲哭無淚,唯一能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昏死過去,偏偏連這麽點兒小小的可憐願望,也被天命符從中作祟變得可望而不可即。


    這樣求死不得的遭遇已不是頭一回,在無望山脈探尋雷霆仙府時,他就曾經讓解堯陰過一次,被昊陽神火燒得死去活來,結果因禍得福受益無窮。


    死是死不了了,隻是這滋味兒實在太操蛋。


    時間已然失去了概念,刁小四也不曉得自己作死多少趟,反正剛在摧心剖肝的痛苦中合上眼,立馬又在肝腸寸斷的滋味中醒過來,如此苦不堪言地感到體內的一萬八千條仙脈、四千九百條道性符紋,以及數以千計的混沌暗紋在無數次毀滅中堅韌地涅槃重生,好似鳳凰浴火愈加的純淨凝練,而五髒六腑也在反複的破而後立中脫胎換骨,正變得前所未有的強橫。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刁小四隱約望見有一團朦朦朧朧的五彩祥光,從下方跌宕的紅色瀑流中滲透出來。


    他精神一振,就看到在幽天金瀑深處赫然懸浮著一座龐大宏偉的仙府,那五彩祥光正是從其中逸出。


    “呼——”刁小四如同在荒漠中望見了綠洲,大喜過望毫不猶豫地撐開玉兒星空。


    洞天一開立竿見影,璀璨的星光遽然灑散開來,在他的身周布列出一座座森羅萬象的玄妙星陣,彼此環環相扣渾圓如一,儼然形成了一方獨立乾坤。


    “砰、砰、砰!”幽金罡暴凶猛地拍擊洞天,一波波驚濤駭浪接踵而至,轟得玉兒星空劇烈晃顫風雨飄搖,顯然無法堅持太久。


    但刁小四並不擔心,反而變本加厲打開了黃河洞天。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徹深淵,一道金燦燦的匹練劈波斬浪撕開亮紅的幽金罡暴,如淩空飛架的虹橋直抵仙府。


    眨眼之間,刁小四的眼前一馬平川,可以十分清晰地瞧見仙府大門上方高高懸掛的匾額,龍章鳳文仙氣飄逸,書有“補天宮”三字。


    刁小四怔了怔,他近乎有十成的把握確定,自己老媽的魂魄就藏在這座補天炎宮之中。可是偌大的仙府靜謐無聲,完全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他晃身來到仙府門前,兩扇五色神光繚繞的大門高達十丈緊緊閉合,門上千絲萬縷的符紋閃爍不定此起彼伏,凝聚成一座極其複雜深奧的符陣。


    刁小四的腦袋立刻大了起來,剛想罵娘猛地眼睛一亮,驚喜地發現這座該死的符陣他居然認得,而且熟得不能再熟,正是三百六十五座諸天星陣的簡化版。


    他想也不想催發一縷仙識破入符陣之內,一記轟然奏鳴腦海中星海泛濫銀光熠熠,仿似故地重遊置身於無垠星空之間。


    須臾的工夫,仙府大門上的符紋漸漸融化匯聚,迸射出炫目的強光。


    “砰!”仙門霍然一震向兩旁洞開,門後的世界宛若揭下麵紗的少女容顏,徐徐展露出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巨型宮殿,一百零八根直徑超過三丈的五色巨柱巍然佇立撐起穹頂。美輪美奐的藻井距離地麵約有百丈,雲蒸霞蔚光彩繽紛,將殿堂照得亮如白晝。


    濃鬱的仙氣卷裹著柔和的五彩光瀾恰似春風拂麵,輕柔地滲入刁小四的身體裏,拔毛洗髓驅散周身寒意與傷痛,最終化為絲絲縷縷的精純仙元汩汩流轉。


    隻那麽一愣神的當口,刁小四便驚異地覺察到體內的道性符紋又有增加,並且異常濃厚閃耀著難以言喻的聖潔光輝。


    他定了定神,衝著殿堂裏大聲喊道:“媽,你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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