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送故人


    身著華衣的北宮俊琦朝我們緩緩而來,他的年輕,讓我每一次見到他,都心生羨慕。天朝的美,講的是膚白發黑,五官清晰考究。所以,這就是為何我會成為冉羽熙的目標。北宮俊琦亦是如此。他走到我們身前時,身形略頓。沒想到,劉曦的招起作用了。


    “小喜。”忽的,北宮俊琦竟是喚我,我抬眸看他,他瞥了我身旁的劉曦一眼,淡淡垂眸,“今天的衣服,很好看。”


    我眨了眨眼睛,垂下了臉。無論從任何角度,我都應該表現地十分不願跟劉曦在一起,但我不是一個好演員,所以,我隻有用低頭,來掩飾一切,用不言,來防止失言。


    “是嘛。”劉曦懶懶地說了一聲,“這衣服是本殿下偶然夢見的,想來做給小喜,他穿著一定好看。”他忽然用力一拉,我向他的方向趔趄了一步,就像一隻寵物那麽可憐。


    靜靜的,北宮俊琦沒有說話,而隻是站了一會,然後慢慢離開。不管如何,這衣服,還是給他帶來了觸動,和那些他不想再想起的回憶。


    他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可是那遠遠而來的目光,依然讓我們感覺到,他在關注這裏,而且,不是我,而是我身邊的劉曦。


    忽然,劉曦握住我的手猛然收緊,他輕輕說了一聲:“惡心。”就撇開了臉。殤塵站在他的身後,垂眸輕語:“惡心你還拉著小喜的手引他注意。”


    沒有人會發覺他們在對話,亦不可能聽到。


    劉曦緊皺雙眉,放開了我。但是,這根本沒用,因為北宮俊琦看的就是他。


    “該死,還在看!”劉曦看似神情不羈地拿起一個桔子,但出口的話,顯然充滿了厭惡。


    “嗬……恭喜你,勾引成功!”


    “韓殤塵!”這一聲,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殤塵低著頭嗬嗬而笑。我也忍不住想笑,可是,我不能笑。


    “攝政王到――”又是一聲通報,讓我終於可以借此笑著揚臉,因為是我的殿下到了,我喜迎劉寒玨的神情,說不定更能表現我對劉寒玨的“渴望”,對劉曦的怨恨。


    身著白色華袍的劉寒玨,依然溫柔如水,那白色的華袍上,竟是用金線繡上了龍紋!這是專屬於帝王的花紋,繡上龍紋的袍衫,就是龍袍。這無疑表示,劉寒玨已然準備掌權。早就聽說禮部已經開始準備選黃道吉日了。


    他的席位就在我們的左上方,他必定會從我們麵前而過,忽的,我的手又被拉住了,我疑惑地看向劉曦,而他,卻是低垂臉龐,看不清他此刻又是何意?


    而隻這片刻之間,身穿白色龍袍的他,就從我的身旁,緩緩而過,他沒有看我,亦沒有像北宮俊琦停下腳步,他從我身旁走過,如同一陣淡淡的風。我不舍地看向他的背影,明知他們都在演戲,可是這宛如陌生人的擦肩而過,多少還是讓我有些心傷。


    哎……曾經清純簡單的少年們,如今一個個都已經學會戴上麵具,保護自己的軟肋了。


    劉寒玨入席後,宴會開始,小林子站在他的身旁,略帶擔憂地看向我,所有事,隻有他不知。林子,對不起,我們對你隱瞞的事,太多了……


    掃目看去,簫莫殿下也來了,雖然麵色和精神都有所好轉,但已經不再關注宴會中央的表演,而是閉眸無言,形如陪客地坐在那裏。


    這一次,後宮的女人們,都沒有前來,難怪劉曦沒有和皇後一起。當這些孩子們漸漸掌管家業時,那些寡婦們,也再次深居在後宮之中。


    “小喜,你的手怎麽都是汗?”劉曦終於感覺到我手心的潮濕。


    “你現在才知道!”我低著頭橫白他,別人看不到我的神情,他斜靠在椅子上自然能看到,“你的手太熱了!”


    他恍然,放開了手,他是一個體熱的人,也就是精力非常旺盛,身體裏的那團火總是熊熊燃燒著,即使冬天,他的手依然熱燙,所以冬天和這種人睡,是最好的,暖爐都省了。但相對的,這類人也更容易上火。


    “累不累?”他問。


    “恩。”


    “那你就繼續站著吧。”他笑。他的表情被別人看到沒關係,那副樣子,就像是在調戲我。


    我再白他,還以為他會有什麽建設性的意見。


    他笑著張開懷抱:“不然,你隻能坐我身上了。”


    當即,我雙目瞪如銅鈴,他嗬嗬一笑,方才的抑鬱競銷。他拿起一個洗幹淨的,進貢而來的蘆柑,放到我麵前,我撇開臉,不接受他的好意。他就塞到我的手中:“你跟殤塵也該和好了,都是兄弟。”我拿著蘆柑想了想,開始後挪,在別人眼中,就像我受不了劉曦的調戲,而躲到了後麵。


    挪到殤塵身邊,他忽然把一個紙團塞到我手裏,我低著頭有些納悶,但是,我們之間不能有眼神的交流,於是,我就把蘆柑偷偷放到他的手中,我原諒你了,所以給你個蘆柑吃,反正你也是太監,懲罰夠重了!


    他笑了,開始將蘆柑層層剝開。我們之間多日的僵局,就此結束。


    我打開手中的紙團,上麵竟是劉寒玨的字,心中一暖,這麽多天,他一直掛念我。紙條上很簡單地寫著:今晚戌時,五六出宮。


    “剛才有人經過我身邊塞給我的。”殤塵將剝好的蘆柑又送回我的手中,我擺手:“你吃吧。過會我們一起去送送他們。”


    “好。”


    “送誰?”劉曦微微側身,轉過臉看我。


    我偷偷揚起一個笑容:“送小伍和六子,他們今晚出宮。”


    “是嘛。”劉曦眸中帶出了感歎,“早點離開,也是早點解脫呐。”然後,他轉回身,繼續用他那副輕慢不屑的神情看著中央的歌舞。


    自從知道小伍和六子今晚要離開,我的心就始終處於興奮狀態,這樁心事,終於了了。接下去,就可以專心致誌地投入這場皇位之戰了。


    其實,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做過很大的貢獻,但是,每一步計劃,我卻都參與著,我是那顆最小的棋子,可是莫名的,成為推動整個事件發展的力量之一。雖然我的力量很小,但我存在著。


    我沒有劉寒玨的大智慧,也沒有劉曦極深的城府,更沒有殤塵的縝密,但是,我願意幫助他們,為他們做我能做到的事,盡管,這些事對他們而言,可能是微不足道的。


    今夜,北宮俊琦喝醉了。他迷醉的目光依然流連在劉曦的身上,劉曦一定都快吐了。他抑鬱地起身,拉起我就直接離開,直到離宴席遠遠的,進入隱蔽之處,他才放開我的手,扶住一旁的假山大口大口喘息。最後,竟是“嘔!”一聲,幹嘔起來。


    我遠遠站著,不禁感歎:“好直啊。”


    “當然。”殤塵接口,“我教出來的,歪不了。”


    我看向他,他朝我得意而笑。我立刻指著他的鼻尖,輕聲質問:“別得意,說,我是不是滾下樓死的!”


    他的神情立時變得愧疚而心痛:“我……”


    “你們先走吧。”忽的,劉曦的聲音從前麵而來,黯淡的聲音在夜風中多少顯得無力。他扶著假山,背對著我們擺了擺手,“你們去送花想容吧,我……想一個人在這裏靜靜。”


    看著他黯然的背影,我和殤塵都為這個少年揪心。我想上前,殤塵輕輕拉住我,搖了搖頭。我悵然地哀歎一聲,和殤塵轉身離開。


    樂曲聲漸漸遠去,空中圓月明亮,但今日卻要與故友分離,明明中秋是一個月圓人團圓的日子,可是今日,卻添上了一抹傷感的顏色。


    和殤塵走在隱蔽之處,避開宮人和侍衛,殤塵突地拉住了我前行的身體:“秋苒,有些事我想解釋清楚!”


    “不用了。”我回絕地幹幹脆脆,“解釋就是掩飾,掩飾讓我更加多心,反正都過去了,死也死了,活也活了,這裏挺好的。”難道自殺回去找那女人算賬?我才不要,怎麽也放不下這裏華麗麗的美少年們和我那位溫柔的殿下。


    “秋苒,可你總要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他發了急。


    我看了他一眼:“那過幾天吧,現在我心情才剛好。”看他如此焦急,就給他個機會,讓我聽聽他到底對整件事有何解釋。


    他放下了心,輕鬆地笑了。宛如我能給他這個機會,讓他如同獲得了救贖。


    宮人離宮,一般都在夜深人靜的晚上,這樣,不會影響別的還在宮裏的宮人們,帶起他們或多或少對自由和家鄉的渴望。


    回想七年前,我和小伍,六子一起睡著大通鋪,小伍還喜歡藏饅頭,饅頭被他藏得又臭又硬,這個習慣好久才改除。


    而六子,性格有些文靜,不擅於與人搭訕,總是一個人怯怯地躲在遠處,直到我和小伍將他帶入我們的世界,成為我們的朋友。


    一晃,大家都已經長大,本以為在宮中隻要老老實實做人,就能平平安安一生,可是,誰會想到大禍就此臨頭,命運就此徹底改變。


    臨近北門之時,卻不見門口的侍衛,本來還想著隻有遠遠相送,卻未想有了可以靠近的機會。


    而在那高大的宮門之下,黑夜之中,竟是孤立著簫莫殿下纖瘦的身影,他宛如一根枯木,站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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