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迷幻仙蹤


    “雙兒,開門,不然今晚休想吃飯。”先前的聲音變得嚴厲,他們的對話很奇怪,好似他們不是人類。不是人類是什麽……


    “哦……”


    “吱呀。”傳來一聲開門聲,金色的陽光瞬間灑落,我微微抬手遮陽,我所躺的床,竟是正對著門。


    從那金色的暮光中,緩緩走來一個修長的身影,她全身都披著陽光,就連那細細長長的發絲,都被陽光染成了迷人的金色。


    “你醒了?”當她走出陽光,麵容映入我的眸中時,我震驚地無法言語,她……和天脈宮門口的那尊狐仙石像是如此相像!


    “狐仙……”我脫口而出,她抿唇而笑:“既然你落入水月幻境,便是與我們狐族有緣,我替你上藥,明日你就離開。”


    飄飄渺渺的聲音,美得讓人暈眩的麵容,還有那隨她而來的薄薄的仙霧,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她在我的麵前緩緩蹲下,給我療傷,但是從她的身後竟是慢慢浮出了另一個人影,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尚未看清他的容貌,便被他那雙紅色的瞳仁吸引,針尖一般的眸子清清澈澈地映出了我的臉,不由自主地,讓我想起了一個人,輕喃就此出口:“豔娘……”


    腳腕忽然傳來刺痛,我皺緊了雙眉。


    “雙兒,做飯去!”分外嚴厲的聲音帶著命令。


    “哦……”


    回神之時,少年已經轉身,隻看見他棕紅的發絲在陽光中隨著他的步伐飄揚。


    “你認識豔娘?”身前是淡淡的問話,我俯下了臉,眼中是對方美輪美奐的麵容:“難道……您是她的娘親?”


    她微微蹙眉:“她現在如何了?”


    “死了。”我愧疚地低下了頭,“我殺的。”


    “不可能。”她卻是顯得極為平靜,“你小小凡人,如何能殺得她?”


    想了想,取下了那個吊墜,放到她的麵前:“用這個。”


    登時,她驚然起身,連退數步:“你居然有此神物?!怪不得能進我水月幻境!”


    我將吊墜放到了一邊,不再戴在身上:“豔娘終是我所殺,你若想為她報仇,便來取吧。”


    靜靜的,她沒有說話,隻是久久地站在原處,陽光漸漸離開了這個房間,黑夜慢慢侵入,將我們包裹在一片昏暗之中。


    “豔娘可有遺言?”她輕輕地問,空氣裏彌漫著哀傷。


    “有……她想對她的母親說,她沒有後悔愛上人類……”


    “是嘛……”淡淡的感歎,從她唇中而出,“不後悔嘛……”似是命運在她們狐族的身上不斷重演。


    “還有是對她弟弟說的,讓他不要愛上人類,早日找到聖域,帶母親回家……”


    “嗬……”一聲近乎歎息的輕笑,飄入空氣,帶著幾分自嘲,又帶著幾分蒼涼。她在黑夜中轉了身,最後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心中百感交集,老天留我一命,原是來此了斷那段因果,將豔娘的遺言帶回家。


    再次戴上吊墜,我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門,門外是一片夜的深沉,虛幻而空靈的世界,飄散著縷縷仙氣。已經不見那對母子的身影。


    仰臉看向天空,倒是可見星夜。如夢一般,記憶中仿佛才離開天脈宮。可是方才的夕陽又告訴我,我應該已經昏睡多時。


    細細回憶那狐族的容貌,天脈宮的石像明明是男子,但那少年卻叫她娘親,她有胸部嗎?剛才隻想著豔娘,卻沒去注意。或許她是石像的妹妹,才會如此相像?


    飄渺的仙霧中,歡快地走來一翠衣少年,他棕紅色的及腰的長發一分為二,分別垂在雙耳邊,鬆鬆散散,隻在末端用線繩紮起,辮梢的末端掛著兩撮紅色的狐狸毛,在他腰間一起一落地跳躍。


    他手拿碗筷而來,衣衫如綢般輕盈鬆散,隨著他的步伐輕輕鼓動。隨著他緩緩靠近,容貌也漸漸清晰。不似狐狸,卻帶著初生幼雛的純。因為這份純,讓我無法移開目光。


    分外精巧的臉,不比寒煙大一分,與豔娘有幾分相似。沒有豔娘的美豔,亦無他娘親的絕美,卻如那梨花沾露般的美。


    他的美帶著含蓄,含苞待放,更似蓄勢待發,宛如在某日,他會徹底綻放,讓你驚豔。翩翩少年,已是初露端倪,姝貌比朝霞。


    他笑著將碗筷放到我的麵前:“吃飯。”他的笑容純淨有如山間清泉,眸中更不帶半分塵埃。此份純真如此熟悉,我們每個人也都曾擁有過。然,隨著時間流逝,這份純真,已經被世間的塵埃,漸漸埋葬。


    “謝謝。”我接過了碗筷,不知為何,在他的麵前,我有種莫名的罪惡感,這份罪惡感,讓我陷入了自省。


    就地坐下,碗中是雪白的米飯和翠綠的青菜。


    他跟著我坐下,與我同高的他一直用好奇和探究的目光看著我,就像當年我好奇地看著他的姐姐。


    忽的,他伸出手戳我的臉,就如當年我對豔娘所做的,原來命運果真是輪回的,從他的表現來看,他的母親並未告訴他姐姐的死,而我,就是那個殺他姐姐之人。


    他戳了我一下,見我沒有阻止,而是繼續吃飯,便似是放大了一些膽子,摸上了我的側臉,他的舉動就像個孩子看到了新奇的事物,所以我依然吃著自己的飯。


    他細細地摸了摸,然後捏了捏我的耳朵,就摸上我披散的長發,摸了許久,他雙手撐臉,輕輕說道:“跟我們一樣,沒什麽特別的。”


    我放下已經吃完的碗,轉過臉看他:“本就是一樣的,隻是我們的壽命比你們短些。”


    聽到有不同的地方,他紅色的雙眸立時發亮:“短多少?”


    “百年,甚至是上百年。也就是當我死了後,你說不定還沒長大。”這種感覺,就像看著自己的寵物離世。


    他微微露出傷心的神色:“原來人類命這麽短,就像我養的那些小動物。每次都是我看著它們離開我,這樣真痛苦。”他應該很愛他養的那些小動物。


    “所以你不要跟人類接觸,萬一變成了朋友,又看著他們在你麵前死去,你會很痛苦的。”我不知道他懂不懂情愛,這樣說,或許他更好理解些。想必這也是他娘親將他留在這什麽水月幻境中的原因。


    他似是讚同地點了點頭,微微側臉開始深思什麽。忽的,他拉長了脖子,看向遠方,然後,他開心地笑了:“娘叫我回去了,再見。”說著,他就拿起我放在地上的碗筷,又歡快地離去。


    如此快樂的少年,怎忍心讓他進入塵世,被命運折磨?我想,無論是誰,都隻想將他好好守護,讓他永遠與快樂相伴。


    次日,腳傷就好了許多。早上少年給我送來早飯,他說他叫豔無雙,我說我叫菊秋苒。他很開心,說自己從出生到現在都是住在水月幻境裏。他還有個姐姐,可是姐姐很早離開了。自此再沒見過除了娘親以外的人。


    我沉默不語,很愧疚。他的母親寬恕了我,甚至沒有問我為什麽殺了她的女兒,就寬恕了我。這讓我更加慚愧。


    午飯後,我的腳傷竟然已經痊愈,無雙就帶著我離開,走在這如夢似幻的秘境中,我宛若入夢。他喜歡奔跑,秘境中有不少動物,它們跟隨著他一起奔跑,自由地奔跑。


    然後,我看到了那片雪白的蘆葦。如雪的蘆葦花在無風的秘境中飛揚,他停了下來,抬手撫額,遙看上方迷幻的天空,一隻飛鷹落下,停在了他的手臂上,他笑著撫摸它的翎毛,輕輕振臂,飛鷹便再次衝向天空。


    豔無雙,翠綠的衣衫棕紅的長發,這個天然的少年,他的身上,帶著大自然的清香。


    在臨近出口時,他說,他想到人類的世界看看,我立刻說外麵烏煙瘴氣,而且有很壞的道士就喜歡抓狐族煉丹。他嚇壞了,覺得還是水月幻境好,然後等他成年後,就帶著母親離開找尋聖域。


    我好奇地問他,為何他母親不帶他去找那聖域?他說,母親是雌體,就失去了尋找聖域的本能,隻有雄體才能感應到聖域的方向,找到回家的路。不過要到成年。


    我問他自己在幻境裏呆了多久?


    他說隻有一日。


    說完時,他將我狠狠一推,我一個趔趄,隻覺得空氣瞬間從清新變得混沌,轉身間,他如同置身於水幕中,如夢似幻,揮著手,最後慢慢消失,眼前是菊裏山半山腰的一棵老鬆樹。


    久久的,我沒有回神,宛如南柯一夢,又如聊齋一夜。回神之時,已是夕陽西陲,百鳥歸巢。


    秘境的出口並不在平日的山路上,所以繞到山路時,明月已經東升,接近戌時。幸好身上穿著昨日的狐裘,不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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