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是我吏部關於此次會試的花費情況的條條列舉。”


    午後,便有一名吏部官員將這次科試的花費報表送到了趙弘潤手中。


    顯然,趙弘潤在上午時報複羅嶸的做法,被那些吏部的監考官們視為了殺雞儆猴的威懾。


    而對此,趙弘潤也不予點破。


    “多謝這位大人了,這位先去忙吧。”


    “是。”


    那名吏部官員告退了。


    見此,趙弘潤拿起那一疊報表細看起來。


    此時的他,正獨自坐在夫子廟的側殿房間裏,身邊隻有除了沈彧與呂牧外的八名宗衛陪伴。


    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今趙弘潤身為陪監,按理來說應當巡查科場士子們的考試情況,抓一抓是否存在舞弊的問題,可問題是,整個夫子廟內有超過兩千六百多名的考生,單靠他與八名宗衛,怎麽可能同時監控這兩千六百多名的考生呢?


    跑斷腿也辦不到啊!


    因此,趙弘潤索性也不急著去抓舞弊問題了,反正對他來說,整一整羅文忠才是此行的目的,至於科場舞弊的問題,就看能不能抓到蛛絲馬跡吧。


    若是真的撞上了,趙弘潤也不介意替大魏整頓一下科場,畢竟整個大魏越穩,他這個皇子才越穩,他想當個閑王的目標也愈發容易。


    伸手拿起旁邊的茶杯喝了幾口,趙弘潤的目光再次投向手中的報表。


    正如他所料,這份吏部的報表的確存在著虛假問題。


    『四萬六千三百兩……嗬!』


    趙弘潤微微搖了搖頭。


    據這份報表的記錄,吏部此次向戶部提交了整整四萬六千三百兩銀子的申請,用於修繕夫子廟內的那近三千間號房,另外還包括號房內的設施,向士子們發放的蠟燭,以及參與這次會試的官員以及雜役人員的相關津貼等等。


    這一行行羅列地相當詳細,看似仿佛沒有什麽問題,可趙弘潤親眼見過那簡陋至極的號房,他絕不相信吏部整整花了大半的銀子去修繕那些號房。


    一條被褥十兩?你在開玩笑?


    趙弘潤簡直難以想象,那些號房內單薄到幾乎沒有多少棉絮的被褥,散發著陣陣黴味仿佛不知多少日子沒有從庫房裏拿出來曬過的被褥,竟然能值十兩。


    要知道趙弘潤在宮內找內侍監要一床嶄新的塞滿棉絮的厚被褥,也不過十幾兩罷了。


    “高括、種招,你二人去查查,我要知道,這批棉褥的來源在哪。……去吏部的庫房找,給那裏的雜役一些銀子,叫他們鬆口,如若給銀子還不肯透露,你倆自己看著辦。”


    “是。”宗衛高括、種招二人抱拳而去。


    此時,趙弘潤將這份報表收在了懷中,與剩下的六名宗衛步出夫子廟側殿,往號房而去。


    那近三千間號房,總的格局從鳥瞰看呈『回』字形,外一圈、內一圈,麵對麵建造,因此,當行走在那條小徑時,可以分別看到左右兩排的號房,清楚看到號房內的那些士子們正在埋頭疾書。


    趙弘潤好奇地走近一間號房,側身望了一眼那位士子的考卷。


    “……”可能是注意到了什麽,那名士子抬起頭來,驚愕地望著帶著麵具的趙弘潤,不明究竟之下,難免有些拘束。


    見此,趙弘潤淡淡說道:“你寫你的,我隻是看看考題。”


    “是……”那名學子聞言這才鬆了口氣,繼續揮筆疾書。


    『唔,第一日考的是四書文麽?』


    瞄了兩眼考題,趙弘潤便走開了。


    所謂的四書文,指的就是用四書範圍內的段落、句子作為題目,考驗學子的才學。


    何為四書?


    即《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四本書,出題的考官,往往都是從中任意摘取一段文字、甚至是寥寥數字,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提示,借此來考驗學子對四書的精熟程度。


    所謂的四書文,又叫做『代聖人立言』,顧名思義,就是借用孔子、孟子的語氣寫文章。


    與其他詩詞歌賦等文學體裁不同,四書文的框架限定地死死的,文章需嚴格照著[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這八個部分來寫,在後四股的四個部分中,每個部分需要有兩股排比對偶的文字,也就是對子,要求平仄對仗。


    是故,四書文又稱之為八股文。


    最苛刻的是,文中所用到的詞語、典故,都需要是能在經書中,或者是在史記中能找到的,不能自己胡編亂造,不得描述風花雪月。


    總之,是非常枯燥乏味,幾乎沒有什麽可讀性的文章,但是反過來說,卻也可以借此考驗學子對四書的理解與熟悉程度,是考驗士子學識的衡量準則之一。


    而這次吏部所出的考題是,『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這句話出自《論語》的《述而》篇,是孔子對他的學生顏淵所說的話,原文的意思是,『當國家用你的時候,你就按照自己的主張施展才能去推行種種設想;當國家不用你的時候,你就把自己的主張、設想收起來。能夠自然坦率做到這一點的,看來隻有我和你有這點修養與作風了。』


    在趙弘潤看來,這題也沒什麽難度,隻要能通篇背誦《述而》,不難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問題在於如何借聖賢的話來寫一篇敘文,詳細闡述這個觀點。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聖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也。蓋聖人之行藏,正不易規,自顏子幾之,而始可與之言矣。故特謂之曰:畢生閱曆,隻一二途以聽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窮於其際者,往往而鮮也。迨於有可以自信之矣。而或獨得而無與共,獨處而無與言。此意其托之寤自適耶,而吾今幸有以語爾也……唔,這個士子寫得好。』


    趙弘潤一邊走一邊不時地查看各學子的答卷。


    有寫得好的,寫地好的士子,連趙弘潤都自歎不如,畢竟他對此根本不感興趣;也有寫得亂七八糟,死搬硬套的,純粹就是將聖賢的話套來套去,毫無自己的觀念,這還叫什麽代聖人立言?直接叫借聖人之言立言得了。


    期間趙弘潤還看到一個奇葩,竟然將聖人的那句話翻譯為,『孔子對顏淵說,用得到的東西就是行得通,用不著的東西就要藏起來,明白這個道理的你和我,才算是整個天下擁有大丈夫氣概的人!』


    趙弘潤簡直驚呆了。


    『什麽叫做明白整個道理的你和我,才算是整個天下擁有大丈夫氣概的人?……您翻譯地這麽霸氣真的不要緊麽?』


    眼瞅著那個奇葩學子翻譯完了之後連文都不寫,直接在那喝酒、啃雞,仿佛在給自己慶祝,趙弘潤險些嚇傻。


    『這廝純粹是來會試三日遊的吧?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瞅了眼那奇葩學子身上華貴的朱色錦服,趙弘潤搖搖頭走開了。


    在他看來,這位學子十有八九是地方上的權貴富豪子弟,純粹就是來遊京城的,就這水準還參加會試?


    『也不曉得是花了多少錢買了個鄉試名額。』


    搖搖頭,趙弘潤將這個奇葩的學子拋之腦後,這種家夥他也懶得理會,反正這家夥根本進不了榜。


    趙弘潤又走了一段。


    不得不說,撇除那個奇葩不談,這次參加會試的士子,水準普遍都還湊合,其中有幾名學子的文章就連趙弘潤看了都感覺好,不過話說回來,今日終歸隻是會試的頭一日,還難以判定最終成績。


    除了了解這次會試的考生水平外,趙弘潤也在暗暗關注科場舞弊的問題,但是據他所見,他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仿佛所有的士子都在規規矩矩地答題寫文字。


    『這就奇怪了,難道說科場舞弊子虛烏有?還是說……有吏部官員牽扯其中?』


    趙弘潤默默地思忖著。


    在他看來,天底下科場舞弊就分兩種,一種是考生自行舞弊,還有一種就是考生賄賂考官一同舞弊,但凡任何舞弊事件都逃不出這兩種假想。


    說到考生自行舞弊,就無外乎偷偷私藏夾帶,但是夫子廟的幹事們對於這一點抓地很嚴,應當不至於會有所疏漏,換而言之,倘若往年的科場依舊頻頻發生舞弊事件,那就隻有可能是某些吏部官員參與到了其中。


    這種舞弊方式,說實話並不好抓,畢竟涉及人員太多,上至監考官,下至夫子廟的主事、幹事、雜役,都有可能是同謀者,隻要當事人緘口不言,這種事很難抓到把柄。


    黃昏時分前後,宗衛高括、種招二人便回來了,同時帶回了他們調查的結果。


    他們花了五十兩銀子買通了吏部庫房一名守庫衙役,這才得知,原來吏部庫房裏還堆積著許許多多的破爛棉褥,這些棉褥大多是向京城民戶手中收回來的,價格從二兩銀子到四五兩銀子不定,而吏部將這些破爛貨低價收回來後,卻向戶部提交十兩銀子一條被褥的報表,以次充好。


    莫以為一條棉褥經手搗騰後才賺得幾兩銀子,要知道這裏有著超過兩千六百多名士子,這算下來,就是近乎兩萬兩銀子,很大一筆錢了。


    『看來朝中缺少一個監察機構啊,比如禦史台什麽的……單靠吏部自我督察,嗬嗬!』


    當日趙弘潤便將此事書寫成文,等著日後一並上呈天子。


    『ps:此章有一位特殊的角色的客串,看得懂的諸位不許聲張哦。另外,感謝“靇魻你好”同學成為本書的首位堂主,還剛注意到。加更請容我緩緩,這兩天在整這一卷詳細的大綱與資料,萬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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