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大半個月,趙弘潤每日都會到一方水榭的翠筱軒去,一邊喝酒一邊聽蘇姑娘逐漸提高的琴曲,同時在心中默默計較前幾日那三仗父子戰爭的得失。


    可能是出於安慰自己兒子的考慮,大魏天子非但恢複了趙弘潤寢閣文昭閣的皇子月俸,對於他出入一方水榭這等煙花柳巷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或許受到了挫折的男人最好的調劑就是女人的安慰吧,大概天子是這麽考慮的。


    然而天子的默許,並沒有使趙弘潤與蘇姑娘的關係更進一步,相反的,他們在有過那次的肌膚之親後,反而變得有些拘束起來,有時候無意間視線的接觸竟會使兩人都變得尷尬。


    或許他倆誰都沒有準備好從知己邁向更高層次的關係吧,畢竟從年齡上看他倆相差六歲,這是目前最尷尬也是最不容忽視的問題。


    撇除這點不談,他倆倒是相處地不錯,都逐漸地向對方敞開心扉,說說笑笑,情誼日漸升溫。


    當然也有不太妙的事,比如,洪德十六年四月二十八日的這一天,趙弘潤剛準備離宮去私會蘇姑娘,就被他六皇兄趙弘昭給堵上了。


    當時一瞧這位六皇兄似笑非笑的表情,趙弘潤心中便暗叫不妙。


    果不其然,這位六皇兄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他無言以對。


    “弘潤,愚兄的寢閣最近似乎丟了幾幅畫……不知你對此有何看法?”


    “竟有此事?”趙弘潤裝得一臉很無辜的樣子。


    豈料這位六皇兄吩咐身後的宗衛費崴拿出了幾卷畫,攤開一瞧,竟恰恰就是趙弘潤前一陣子偷偷運到宮外賣掉的那幾幅。


    “弘潤,這幾幅,你眼熟麽?”六皇子似笑非笑地問道。


    看了眼宗衛費崴手中的那幾幅畫,再看了眼似笑非笑的六皇兄趙弘昭,趙弘潤哪裏還會不明白,當即求饒似的朝著這位皇兄拱了拱手,請這位皇兄高抬貴手。


    麒麟兒趙弘昭並沒有在意這位八皇弟的劣跡,因為他知道當初這位八皇弟被他們父皇扣除了月俸,日子過得很艱難,動一動歪腦筋也無可厚非。


    另外,他此次過來興師問罪,也不是出於要趙弘潤賠償他損失的想法。


    “下月,五月初五,愚兄準備雅風閣宴請我陳都大梁的一些年輕俊傑,品詩論詞,八皇弟會賞臉吧?”


    說話時,趙弘昭故意舉著一幅畫在趙弘潤麵前晃了又晃,晃地後者連翻白眼。


    “皇兄這是有備而來啊……”趙弘潤苦笑不已。


    說實話,他對這位六皇兄的所謂『雅風詩會』沒有絲毫興趣,更別說還是在五月初五的端陽日。


    要知道在五月初五的端陽日這一天,陳都大梁可是極為熱鬧的,登高、賽龍舟、掛燈,說白了,那就是與民同樂的一日,是玩的一天,趙弘潤本來還打算帶上蘇姑娘,好好玩上一日呢。


    “五月初五……走不開啊。”趙弘潤訕訕地說道。


    “這樣啊。”趙弘昭聞言搖了搖頭,故意用趙弘潤聽得到的聲音低聲說道:“買回來這些畫,可花了愚兄兩千多兩銀子呢……”


    “得得得,我去,行麽?”趙弘潤舉雙手投降了,目前的他,可背負不起兩千多兩的債務。


    趙弘昭聽了這話心滿意足,隨手將畫交給身邊的宗衛,笑著說道:“好好好,那愚兄就靜候八弟到時候賞臉了。”


    趙弘潤無言地翻了翻白眼:“不過皇兄,按照曆年的安排,五月初五那一日父皇應該會在文德殿召集咱們吧?”


    的確,按照曆年的安排,五月初五的端陽日,大魏天子會在文德殿設家宴,宴請宮內眾嬪妃、眾皇子一同聚宴,待吃完這頓宴席後,天子會領著眾嬪妃、眾皇子登上高台,欣賞那遍布陳都大梁的彩燈。


    不得不說,端午是皇子們一年到頭少有的能聚集到一塊的節日之一。


    以往的端午,趙弘潤純粹就是在天子麵前露個臉,然後悄悄離宴各玩各的,哪怕不能離宮。至於今年嘛,因為手中已經有了一塊自由出入皇宮的令牌,他原本打算著在天子與眾兄弟麵前露個麵,然後就溜出宮去。不過若是這位六皇兄橫插一手,他的計劃顯然就泡湯了。


    “這一點你放心,愚兄的詩會安排在賞燈之後,父皇已允許愚兄邀請幾位京中的俊傑一同赴宴,他們會坐在愚兄的陪席,待賞燈之後,我等便到愚兄的雅風閣,觀燈品詩,嘖嘖……”


    說到最後,這位六皇兄一臉陶醉之色。


    『得,那就是說我沒辦法溜出宮了。』


    趙弘潤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對了。”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趙弘昭收起了臉上的陶醉之色,皺眉問道:“弘潤,最近你可是得罪東宮了?”


    “太子?”趙弘潤愣了愣,不解問道:“怎麽說?”


    隻見趙弘昭望了望左右,壓低聲音說道:“具體愚兄也不知,隻曉得,東宮在父皇麵前參了你一本,說你每日不學無術,隻曉得出宮遊玩,此舉不合皇子禮教……”


    “有這回事?”


    趙弘潤有些詫異,畢竟他這些日子往返於文昭閣與一方水榭,除了拜見自己母妃沈淑妃就是跑出宮與蘇姑娘私會,並不怎麽關注宮內的事。再者,大魏天子也並沒有因為此事來指責他什麽,因此,趙弘潤還真不曉得那位東宮太子在背後戳他肺管子。


    至於東宮太子對他的怨念,這一點趙弘潤倒是並不奇怪,畢竟太子弘禮在吏部拉攏了一幫郎官,可沒想到科試一事,那些郎官們有半數都被禦史監被踢走了,這就意味著太子弘禮以往在吏部所花的精力全都白費了,也難怪他會心中氣憤。


    不過對此趙弘潤並不擔心,畢竟上一回科試之事,他父皇暗中擺了他一道,利用他與羅文忠的怨隙整頓了整個吏部,因此,這段期間他父皇對他的態度格外的包容,不但恢複了他的皇子月俸,還默許了他出入一方水榭的事。


    因此,趙弘潤倒並不擔心東宮太子在這方麵能對他造成什麽影響。


    在他看來,太子對他的氣憤不過隻是一時的,畢竟他趙弘潤並不是那位東宮太子爭奪皇位的生死之地,應該不至於會鬧得很僵才對。


    “總之你最近小心點罷,莫要被抓到把柄。”


    “唔。”


    閑聊了幾句後,趙弘昭便起身告辭了。


    轉眼到了五月初五,這一日趙弘潤早早地便起來了。


    在寢閣沐浴更衣之後,趙弘潤先帶著宗衛們前往凝香宮拜見自己的母妃沈淑妃。


    按理來說,他應當先往文德殿或垂拱殿向他的父皇請安,隨後再去其母妃處,不過趙弘潤並不在意,反正在他看來,他父皇處有的是皇子向他請安,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可是他母妃沈淑妃那邊,恐怕就隻有他與弘宣兄弟二人會前往拜見。


    可惜他這種重母輕父的做法遭到了沈淑妃的斥責,母子二人沒說幾句話,趙弘潤就被沈淑妃趕出了凝香宮,勒令他即可前往大魏天子處,向其父皇請安。


    趙弘潤拗不過這位外柔內剛的母妃,隻好帶著宗衛們再次前往垂拱殿。


    此時的宮內,早已是張燈結彩,滿是節日氣氛,宮內那些水靈靈的宮女們,似乎也換上了嶄新的宮服。


    隻可惜,那些水靈靈的宮女們還是不敢出現在趙弘潤這位未出閣的皇子麵前,隻敢遠遠地瞧了幾眼,便成群結隊地逃離了。


    走著走著,趙弘潤忽然瞧見前邊的宮廊中站著一人,此人身穿華服,雙手負背,正笑吟吟地看著他走近。


    『雍王……他在這裏做什麽?』


    長幼有序,即便趙弘潤跟對方並無什麽交情,也不得不主動上前拜見。


    “弘潤,見過雍王。”


    可沒想到對方卻一把拉住了正欲行躬身大拜之禮的趙弘潤,眨眨眼笑嗬嗬地說道:“不是二皇兄卻是雍王麽?”


    不錯,此人正是趙弘潤的二皇兄,雍王弘譽。


    『……』


    趙弘潤詫異地望了一眼這位二皇兄。說實話,他與這位二皇兄素無交集,一年到頭也說不上幾句話,可是看這位二皇兄的態度,他對趙弘潤卻是格外的熱情,熱情到趙弘潤隱隱有些受寵若驚。


    “你我本是手足,身上流著相同的血脈,何必以一句『雍王』疏遠了你我的兄弟之情呢?”雍王弘譽笑著說道。


    “……”趙弘潤詫異地望了一眼這位二皇兄,著實有些摸不透對方的想法。


    要知道雍王弘譽這位二皇兄與六皇子弘昭可不同,那可是嫡爭中的強勢皇子,若無必要的話,趙弘潤並不想與他有太多的瓜葛,免得陷入嫡爭的漩渦中,麻煩不斷。


    可問題是這位二皇兄客氣地待他,他也不好就此離開,於是隻好與他一同前往垂拱殿。


    “二皇兄何時入的宮?”


    “為兄方才入宮……”


    “為何不去向父皇以及施貴妃請安呢?”


    趙弘潤知道,與皇後王氏素來關係不合的貴妃施氏,便是這位二皇兄的生母。


    “為兄在等你。”雍王弘譽笑著說道。


    “等我?”趙弘潤不解地望著雍王弘譽:“不知二皇兄找我所為何事?”


    就在這時,隻見雍王弘譽眼中閃過幾絲狡黠之色,低聲說道:“此事待會再說。”


    趙弘潤正要再問,忽聽身後的宗衛沈彧低咳了一聲。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正巧望見在前麵的走廊交匯處,被一大幫人簇擁著的東宮太子弘禮正冷冷地看著他們。


    準確地說,是冷冷地看著趙弘潤身旁的雍王弘譽。


    『拜托,要不要這麽巧啊?』


    趙弘潤著實有些無語了,一股強烈的不好預感襲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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