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知道,在場的諸位,有絕大多數此刻都在茫然,茫然於『諸位究竟為何而戰』,那些犧牲的人,又是為何而犧牲……”


    當聽到趙弘潤坦誠說出這句時,在場諸商水軍兵將們,絕大多數皆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是的,他們的確是在糾結這一點,誰讓這場體現『魏國意誌』的戰爭中,僅看到他們商水軍這些楚人在浴血奮戰,為此犧牲無數,卻瞧不見一名魏兵麽?


    雖然說,事實上碭山軍與成皋軍同樣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但是這些,此刻趙弘潤眼前這些商水軍士卒畢竟是沒有親眼瞧見,因此,他們心中會有狐疑也在所難免。


    更關鍵的是,他們親眼所見羯角人對待那些奴隸兵的態度,下意識地就想到了他們曾經在楚國時的遭遇,因此產生聯想,浮現出種種諸如『這位肅王其實會不會也是在利用我們』這類的疑問。


    這一切,都合乎情理。


    四周,寂靜無聲,所有的商水軍士卒皆默默注視著那位個子並不高的肅王殿下。


    而就在這時,趙弘潤再次張開嘴,鄭重地說道:“不錯,你們的確是在為你們心中的魏國而戰,為魏人而戰。……讓本王不能理解的是,為何你們會有那樣的抱怨?難道你們不是魏人的一份子,不是我大魏的一份子麽?!為國家而戰?為同胞而戰?難道這有什麽不對麽?!”


    這巧妙的反問,讓在場諸商水軍士卒們心中一愣。


    『國家?』


    『同胞?』


    『我們?……魏人的一份子?』


    諸商水軍兵將們麵麵相覷。


    他們原以為趙弘潤會向解釋這場仗的原因,沒想到,這位肅王居然用這種語氣強烈的反問,仿佛是在嚴厲地質問他們。


    可不可思議的是,這些商水軍士卒們在聽到這句嚴厲的質問後,非但沒有生氣的情緒,反而有種莫名的慌亂,仿佛他們真的是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似的。


    “本王記得,去年在正陽縣的時候,當本王下達那道將令的時候,本王便對當時尚且稱之為『平暘軍』的將領們言道,『任何一名願意歸順我大魏的楚人,本王皆會一視同仁,視其為魏人,視其本王的同胞。』歸國之後,本王將平暘軍一拆為二,安置於鄢陵與商水二縣。……本王知道,安陵、召陵、睢陽等地的城縣,那些國民仍對你們抱持著敵意,但這並非是他們的錯,也並非是你們的錯,隻能說,是那場楚魏兩國之間的戰爭的錯,是平暘軍熊拓的錯!”趙弘潤毫不猶豫地將黑鍋甩給他眼下私底下的盟友,暘城君熊拓。


    “在那場戰爭中,無論是魏人,還是楚人,皆蒙受了巨大的損失,有說不盡的家庭失去親人,丈夫、兒子、父親……但在如今,商水軍即是我大魏的軍隊!商水人、鄢陵人、長平人,即是我大魏的子民,不會有魏人、楚人的區分!本王很抱歉,本王沒有改變人心的本領,強行扭轉安陵、召陵、睢陽等地的民眾接納諸位,但是本王以及朝廷戶部、禮部的官員們,一直在致力於化解雙方的恩怨與仇視。……數百年前,我魏人從隴西遷出,當時所有的魏人都姓姬。隨後,我大魏吸納了梁國,國內出現了以『梁』為首的諸姓;吸納了鄭國,國內又出現了以『鄭』為首的諸姓,到如今,我姬姓趙氏王族所治理的大魏,國內何止存在著幾十、上百的姓氏?……『國即大家』,我大魏,一直在吸納外族人,融入到名為『大魏』的這個大家族,今日是你,明日是他,一切願意與大魏同存亡,同甘共苦的子民,本王皆稱之為……魏人!”


    “……”附近諸商水軍兵將聞言為之動容,畢竟其中有絕大多數人,是首次聽趙弘潤如此鄭重地闡述這件事。


    環視了一眼眾商水軍兵將,趙弘潤緩了緩語氣,正色說道:“本王,不會說什麽感謝諸位的話,因為在本王看來,你們也是魏人的一份子,為國分憂,這是理所應當的!……不過,本王為你們感到自豪!你們會作為一名魏人,得到應有的尊重與應得的待遇,或許青史不會記載諸位,但是本王會記得,國民會記得,我大魏洪德十七年征討三川羯角的戰役,那支打敗了羯角二三十萬大軍的商水軍,那些英勇作戰、慷慨赴死的士卒,來自於我大魏的商水縣!!……後人不會稱其為歸降魏國的楚人,隻為尊稱其為,為國捐軀的商水郡魏人!……這個稱呼,諸位可滿意?!”


    “噢!”


    一名商水軍振臂高呼了一聲。


    聽聞此聲,附近的商水軍亦紛紛振臂,呐喊附和。


    那冷不丁的呐喊,嚇得那些羱羝一臉驚容地四下觀望,想不懂這些人究竟是犯了什麽毛病。


    『居然……』


    千人將冉滕望了眼自己的右手,自嘲地笑了笑。


    記得片刻之前,他還在為這件事而糾結,但是此時此刻,聽了那位肅王的話,他豁然開朗。


    是啊,若是作為一名魏人,為大魏而戰,哪怕犧牲再多,又有什麽呢?


    想到這裏,他握緊拳頭,亦振臂揮舞起來。


    見此,趙弘潤揮揮手示意了一下,示意諸兵將收聲。


    諸商水軍兵將們猜到這位肅王殿下仍有話要說,遂陸續地收了聲音。


    而就在這時,趙弘潤對麵響起一句怯生生的問話:“肅王,真的沒有賞賜麽?不是有犒賞的麽?”


    包括趙弘潤在內,在場諸商水軍兵將都愣住了,隨即哄堂大笑,使得氣氛更為回暖。


    “你這蠢貨!”千人將冉滕狠狠地一拍身邊央武的腦袋,心說:肅王殿下正在開導我軍,你小子胡亂插什麽嘴啊?


    不過趙弘潤倒是不在意,或者說,他覺得那名士卒插嘴後的氣氛變得更好了。


    “唔……”隻見趙弘潤故作沉吟了片刻,問央武道:“你要什麽賞賜?”


    可能是沒想到趙弘潤會詢問自己,央武頗有些受寵若驚,抓抓頭訕訕說道:“最好能有個百來兩銀子什麽的。”


    『百來兩銀子……』


    已經充分體會過魏國物價的諸商水軍士卒,目瞪口呆地望向央武。


    要知道在魏國,百兩足夠一戶人家非常滋潤地過上一年了。


    可讓諸商水軍兵將們意外的是,趙弘潤聞言豎起三根手指,笑著說道:“本王給你們三倍!”


    “三、三百兩?”


    在諸商水軍士卒驚地倒吸一口冷氣之餘,央武亦是瞠目結舌。


    他連忙又說道:“肅王,可不可以分我們兩隻羊,一隻公的,一隻母的,讓我們帶回商水,好叫家人養著?”


    趙弘潤略一思忖,再次說道:“羊,本王也給你們三倍!”


    還沒等滿心歡喜的諸商水軍兵將們反應過來,就見央武瞪大著眼急迫地說道:“肅王殿下,小的尚未婚娶,能不能分個女人給咱?”


    趙弘潤點了點頭,豎著三根手指,笑著說道:“好,本王也給你們三倍……你以為本王會這麽說麽?!”


    諸商水軍士卒哄堂大笑,皆好笑地望著央武,卻見央武頗有些鬱悶地撇了撇嘴。


    『這小卒,有點意思……』


    打量了幾眼央武,趙弘潤笑著說道:“此事,本王可不能給你做主,不過,你若是自己有本事拐走幾個女人,隻要不強迫對方,不做出敗壞我商水軍軍紀的事,本王非但不會阻攔,還會另外給你一份慶賀婚娶的分子錢。至於這錢拿不拿地到,就看你自己了。”


    諸商水軍兵將們哈哈大笑,不出意外的話,央武這回可是出名了。


    而此時,趙弘潤將目光投向了那些羱羝兩族的部落戰士們,改用羱族語對他們說道:“本王不會忘記商水軍的貢獻,同樣也不忘記諸位。雖然諸位不能算是我魏人,但卻是我大魏的盟友。……在軍勢浩大的羯角人麵前,諸位堅定與站在本王這邊,與商水軍的士卒們一同攜手作戰,本王不會忘記那些在此戰中犧牲的勇士。……或許有人會擔心本王過河拆橋,在打敗了羯角人後,便背棄了與諸部落的盟約。那麽在此,容本王再次重申一遍,本王以及本王身背後的大魏,會永遠視『雒水之盟』內的部落為盟友,共進共退、禍福與共,任何企圖破壞『雒水之盟』的人,本王會將其視為不共戴天的仇人。”說到這裏,他聚起拳頭,大聲喊道:“三川之地,永遠屬於『雒水之盟』!隻要我大魏尚存於世上,那麽三川,就永遠是你們可安居的土地,十年、二十年,百年、兩百年,直至……萬、萬、年!”


    “(羱族語)雒水之盟!”


    “(羱族語)雒水之盟!”


    那些羱、羝兩族的部落戰士,亦像之前那些商水軍士卒一樣,喜悅歡呼起來。


    而他們的歡呼,亦感染了商水軍的士卒們,


    而在人群外,聞訊而來的伍忌以及幾名將領,還有以白羊部落族長哈勒戈赫為首的其餘羱族部落族長們,他們皆望著眼前的這一幕,不覺有些吃驚。


    他們都是在聽說趙弘潤視察西城牆,由於擔心西城牆的商水軍士卒以及羱、羝兩族部落戰士,會由於巨大的傷亡數字而對這位肅王殿下有所衝撞,有所冒犯。


    可沒想到,趙弘潤卻用草笛吹了一支優美的曲子,抓住了這些人的心,此後又通過一番話,使得那些商水軍士卒與部落戰士,他們原本略有些低迷的士氣,再次高漲起來。


    人心所向、眾誌成城,雖羯角仍有十餘萬之眾,焉有不敗之理?!


    諸位將領與諸位部落族長們對視一眼,不覺有些慶幸。


    慶幸他們彼此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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