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即韓將暴鳶率領三萬輕騎抵達泫氏一帶的當日。


    在從魏營前撤退後,暴鳶將三萬輕騎交給副將李邯,自己則帶著幾十騎護衛,前往泫氏。


    約大半個時辰後,暴鳶帶著幾十騎來到了泫氏,在南城門叫開城門。


    得知暴鳶這位坐鎮天門關的諸軍總帥親自前來,靳黈不禁有些意外,於恭迎時好奇地問道:“總帥大人怎得親自來了?”


    畢竟,『魏公子姬潤是極其難對付的強敵』,目前為止這隻是他靳黈軍的觀念,不能保證暴鳶也認可他的說法。


    因此,靳黈覺得他在向暴鳶提出請求援助的要求後,暴鳶礙於大局固然會派兵支援他,但難免會對他冷嘲熱諷一番。


    另外,暴鳶畢竟作為諸軍總帥,想來也不會親自支持圍攻,畢竟這位上將軍要關注的,可不僅僅隻有那位魏公子的肅王軍,還有魏國的北二軍、北三軍、山陽軍、南燕軍、魏武軍,似薑鄙、趙元佐、衛穆、趙弘疆、韶虎等魏將,可皆不是泛泛之輩。


    但奇怪的是,今日暴鳶非但親自來到了泫氏,甚至在見到他靳黈後,也沒有絲毫冷嘲熱諷的意思,這讓靳黈感到很是意外。


    “發、發生什麽事了麽?”看著暴鳶反常的態度,靳黈不禁稍稍有些驚慌。


    聽聞此言,暴鳶看了一眼靳黈,隨即有意看了看左右。


    見此,靳黈心中會意,當即將暴鳶請到南城門的城樓上,吩咐親衛守在樓閣外。


    此時,靳黈這才低聲問道:“暴鳶上將軍,莫非是天門關發生了什麽變故?”


    暴鳶氣樂了,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靳黈,隨即壓低聲音,淡淡說道:“是發生了變故,不過不在我天門關,而你這泫氏!……靳黈將軍,你可知曉,那位魏公子姬潤,在你眼皮底下,於發鴆山、羊頭山分別建造了一座軍營?”


    聽聞此言,靳黈張了張嘴,瞠目結舌。


    半響後,他一臉驚容地說道:“這不可能!魏軍……”


    此時,暴鳶擺擺手打斷了靳黈的話,淡淡說道:“來時,本將軍已派人分別到發鴆山與羊頭山證實過。”


    見暴鳶信誓旦旦,靳黈無言以對。他不禁有些失神,喃喃說道:“怎麽會……魏軍雖有前往發鴆山與羊頭山,但每日早出晚歸……早出晚歸?”


    瞧著靳黈逐漸色變的麵孔,暴鳶輕歎了一口氣,淡淡說道:“看來你已經想通了。”


    “嗯。”靳黈麵容淒苦,懊悔地說道:“原來如此,原來魏軍擺出一副欲全力強攻我泫氏的姿態,那是做給我看的,叫我不敢分兵外駐……”


    暴鳶聞言默然不語。


    畢竟他也被那位魏公子姬潤擺了一道,沒有什麽資格說靳黈的閑話。


    在微微歎了口氣後,暴鳶帶著幾分讚賞說道:“正如你所言,那魏公子姬潤,果真是個人物……他的魄力與城府,縱使是我暴鳶亦佩服不已。”


    “此話怎講?”靳黈驚訝地問道。


    於是乎,暴鳶便將魏軍瞞天過海的詭計告訴了靳黈,隻聽得靳黈目瞪口呆。


    誰能想到,他們兩位北原十豪,居然被一個尚未弱冠的魏國小子耍地團團轉,對方在明知中計的情況下,用一招瞞天過海,在他倆的眼皮底下,於短短數日內就建好了營寨。


    二人沉默著對視良久,隨即,暴鳶低聲說道:“倘若我所料不差,最遲到明日,那位魏公子就該對你泫氏發動攻勢了……”


    “圍點打援?”靳黈皺著眉頭問道。


    “怕是如此了。”暴鳶捋了捋胡須,沉聲說道:“今日我率三萬騎兵馬不停蹄抵達此地的魏營,當時魏營尚有一側營柵並未竣工,可那些魏軍居然敢主動挑釁。很顯然,魏軍篤信我麾下三萬騎兵馬疲人倦,不敢貿然進攻。……既然那魏公子姬潤是善於用兵,那麽他必定不會讓我麾下三萬騎兵得到足夠的歇息機會,勢必會強攻你泫氏,逼我出兵救援。”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詭計?”靳黈聞言後狐疑地問道:“縱使上將軍麾下三萬騎兵在經過了一整日的急行軍後,馬疲人倦,可歇息一宿,至少能恢複七成實力……三萬騎兵呐,據我所知,那魏公子姬潤麾下十萬大軍幾乎都是步、弓、弩,何來的勇氣主動出擊?……莫非他有什麽對付騎兵的妙策?”


    “這個我也不知。”暴鳶搖了搖頭,隨即皺眉說道:“不過,單看這幾日魏軍的舉動,我便知道,這魏公子姬潤是一個聰穎奸猾之人。……總之,無論他是否有對付我三萬騎兵的詭計,一旦他大軍進攻泫氏,本將軍會立馬襲擊其旁側。”


    平心而論,此時暴鳶也猜不透那位魏公子姬潤是不是真的有什麽擊敗他三萬騎兵的辦法,但事到如今,他也隻能信以為真了,因為萬一魏軍隻是虛張聲勢、而他卻嚇得不敢出擊,導致泫氏縣被魏軍攻破,那他可就難辭其咎了。


    “多謝上將軍施以援手。”靳黈抱了抱拳,隨即正色問道:“上將軍以為,魏公子姬潤何時會出兵襲我泫氏?”


    暴鳶沉思著捋了捋胡須,正色說道:“他麾下有十萬步兵,而我有三萬騎兵,以步兵擊騎兵,本就弱勢,因此他不會選擇在夜裏。否則黑燈瞎火,他十萬步兵未見得是我三萬騎兵的對手。因此,他必定會選擇在白晝。……再者,他既然要逼出我三萬騎兵,那麽勢必得對你泫氏造成威脅……依照他奸猾的用兵方式,他多半不會強攻泫氏,而應該是采取偷襲……”


    說到這裏,他好似恍然般點了點頭,眯著眼睛篤定地說道:“明日清晨、日出前夕,他會率軍偷襲你泫氏。……若是順利的話,在對你泫氏施壓,逼我不得不率騎兵趕去支援,恰恰好是朝陽升起……”


    聽聞此言,靳黈不禁有些震驚地瞅著暴鳶。


    因為暴鳶不修邊幅,絡腮的虎須,給人的初次印象乍一看就是一位有萬夫不當之勇的莽夫,可實際上,這卻是一位善於運用兵謀的猛將,文武兼備。


    “我明白怎麽做了。”


    良久,靳黈點點頭說道。


    見此,暴鳶摸著胡須輕笑道:“切莫提前打草驚蛇,驚動了魏軍。”


    “我明白。”靳黈輕笑著點了點頭。


    此後,二人又聊了片刻,隨即,暴鳶便離開了泫氏,回歸他的本隊。


    那麽話說回來,暴鳶的猜測是否準確呢?


    還別說,他猜的絲毫不差,趙弘潤的確是打算偷襲泫氏,而且偷襲的時間也恰恰就是在次日日出前夕。


    次日寅時,魏軍三座軍營——發鴆山商水軍營寨、羊頭山鄢陵軍營寨、以及泫氏縣西南三十裏處由肅王趙弘潤親自坐鎮的本營,這三座軍營在留下的留守的兵力後,悄悄出兵,在黑燈瞎火中摸向泫氏縣的方向。


    也不曉得是不是被暴鳶看穿了心思,反正趙弘潤的確是很喜歡在黎明前夕發動偷襲。


    或許有人覺得,深夜是偷襲敵軍的最佳時候,但事實上則不然。


    因為人的心理,在漆黑的環境下會不自主地繃緊神經,尤其是在前線打仗的軍隊,越是身經百戰的士卒,他們在黑夜裏就愈發提高戒備。


    而黎明,則是從黑夜轉變為白晝的交界,對於值守了一夜的守衛而言,他們在看到天邊出現些許初陽亮光的時候,精神會本能地鬆懈下來,因為在他們的印象中,偷襲就應該是在夜裏才會發生的事,既然太陽都升起來了,那麽顯然敵軍就不會來偷襲了。


    趙弘潤就恰恰喜歡利用這種認知上的誤區,趁著黎明前最後一絲黑夜,對精神鬆懈下來的敵軍發動突然襲擊。


    但是今日,似乎情況有些特殊。


    因為趙弘潤在率軍向泫氏縣進兵的時候,聽到南邊傳來若有若無的廝殺聲。


    當時趙弘潤心中一愣,因為他肅王軍的南邊,並沒有任何友軍,隻有韓將暴鳶麾下三萬輕騎。


    既然如此,在這寂靜的五更天,南邊為何會傳來廝殺聲?


    總不至於是韓將暴鳶麾下三萬輕騎自相殘殺吧?


    在足足思忖了半響後,趙弘潤頓時恍然大悟,他這才想起,南邊的確有他的人——即昨日派出去監視暴鳶麾下三萬輕騎的青鴉眾!


    顯然,這是青鴉眾撞到了巡邏值夜的暴鳶軍斥騎。


    忽然,宗衛長衛驕拍了拍趙弘潤的肩膀,指著南邊的天空低聲說道:“殿下,您看。”


    趙弘潤轉頭望向南方。


    隻見在南方那漆黑的夜空中,有十幾點火光冉冉升起,但是由於相隔很遠,以至於趙弘潤還未看清楚,那十幾點火光就消失了。


    『……』


    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因為在他的記憶中,那是青鴉眾在夜裏傳遞緊急軍情所采用的火矢。


    至於就近是什麽樣的緊急軍情,那就得自行猜測了,除非發出緊急訊號的青鴉眾活著返回,親口告訴究竟。


    究竟是什麽原因,使得青鴉眾發出了緊急訊號呢?


    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南邊的暴鳶軍,不知為何出現了異動。


    『難道是我的意圖已被暴鳶看穿,他企圖趁我軍進攻泫氏縣時,對我軍發動偷襲?』


    瞥了一眼南邊,趙弘潤皺了皺眉。


    “衛驕,吩咐軍中兵將謹防敵軍騎兵的偷襲。”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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