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火壺,姑且這樣稱呼韓軍步兵投擲的那些裝滿了火油的瓦壺。


    這種拋火壺比直接投擲的好處在於,它的投擲距離更遠,韓兵們往往在十幾二十幾丈外便可直接投擲,算是變相地減低了被武罡車上魏軍弩兵直接用弓弩擊斃的幾率。


    麵對著韓軍的這種火攻戰術,肅王軍的武罡車當即變成了靶子,它那一丈五高、近一丈四闊度的擋板,使得韓兵甚至不用刻意瞄準,就能準確地命中目標。


    這個變故,導致魏軍先鋒軍的武罡車起火情況明顯劇增,亦讓趙弘潤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不可否認,絕大多數起火的武罡車,目前隻是擋板外沿在燃燒,但可以預想,讓這股難以撲滅的火勢燃毀整塊擋板時,那麽這輛武罡車差不多也應該報廢了。


    一壺火油,換一輛武罡車,這筆賬趙弘潤怎麽算都感覺吃虧——就算他並不看重武罡車的造價,這種武罡車好歹是由冶造局的工匠打造出來的,耗費材料、耗費人工,似這般簡簡單單就被韓軍士卒點燃,趙弘潤心中自然是難以接受的。


    但此時此刻,趙弘潤也沒有辦法,畢竟他總不能在這個時候叫士卒們去滅火。暫且不提是否能撲滅那些武罡車上的火勢,至少在趙弘潤看來,他麾下每一名士卒的性命,都是比武罡車這等死物要金貴的。


    『要是包上鐵皮就好了……』


    望著幾輛熊熊燃燒的武罡車,趙弘潤幽幽歎息道。


    平心而論,無論是繪製武罡車圖紙的趙弘潤,亦或是按照圖紙打造武罡車的冶造局工匠們,他們不是沒有想到這一層,問題是在於冶造局至今尚未研究出趙弘潤所要求的鐵皮鍛造工藝,別看鐵皮薄薄一層仿佛沒啥技術,可實際上,這其中的難度非常大。


    此刻,趙弘潤隻能寄希望於那些武罡車的損失能換來巨大回報,最起碼助他攻克眼前那座淇關。


    而就在趙弘潤暗自期望之際,淇關那邊卻出現了異常動靜——淇關城門再次開啟,一支騎兵從關內殺了出來。


    『唔?』


    見此情況,趙弘潤不由地皺了皺眉,感覺有點不解。


    因為在他看來,韓軍騎兵正麵進攻他魏軍的武罡車,這是幾乎沒有絲毫勝算的。


    別看此間戰場上被韓軍火攻引燃的武罡車已不下數十輛,可這對於此間擁有數百輛武罡車的商水軍而言,充其量隻能算是微小的損失而已。


    說白了,商水軍仍有足夠的武罡車構築防線,而在這種情況下,韓軍騎兵居然從關內殺出來,這讓趙弘潤有些看不明白,想不通蕩陰侯韓陽究竟在想些什麽。


    隨即,當注意到對麵那支騎兵企圖從南邊迂回繞襲商水軍側翼時,趙弘潤心中隱隱有了判斷:這多半是韓軍故弄懸殊,故意讓他將注意力集中南側,從而忽略北麵的潛在威脅。


    北麵有何潛在威脅?


    要知道,此時商水軍的北麵,即是那座不知是否埋伏著韓國騎兵的淇山。


    但是這次,趙弘潤的判斷失誤了,包括代為指揮戰事的商水軍副將翟璜,他也誤以為淇關韓騎的出動,是為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以便於埋伏在淇山的韓國騎兵趁機偷襲。


    而在這種情況下,暴鳶親率那支韓軍騎兵,沿著淇水,徑直衝向了商水軍的右翼。


    隨著這支韓國騎兵距離己方的防線越來越近,趙弘潤皺著眉頭,隱隱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因為他從那些韓騎的衝鋒速度中,感覺對方不像是虛晃一招的樣子。


    『……當真是聲東擊西?總感覺暴鳶與蕩陰侯韓陽不至於如此小覷我趙潤吧?即便他們果真在淇山埋伏了兵馬,我也不可能預測不到……等會,難不成恰恰相反?』


    趙弘潤的麵色有些不好看了。


    而此時,暴鳶率領的騎兵,已極為凶險地沿著南邊的懸崖峭壁,迂回繞過了商水軍前隊的武罡車。


    不得不說,韓軍騎兵的這次進攻極為凶險,因為有些騎兵由於太過於靠近峭壁,無法及時地調整方向,以至於戰馬失蹄滑落懸崖,連人帶馬掉到了懸崖下的淇河當中。


    但最為關鍵的是,仍有最起碼七成的韓國騎兵順利繞過了無法及時阻截的魏軍武罡車,成功地殺到了商水軍腹地。


    “防守!結陣迎敵!”商水軍兩千人將湯脅厲聲吼道。


    在他附近,眾商水軍刀盾兵們有些茫然,按照攻打淇關的流程,湯脅麾下的士卒,屬於第二波進攻淇關的曲部——待等冉滕、項離、張鳴等千人隊將武罡車推至淇關之下,並且吸引了韓軍的弩矢後,湯脅部的士卒將會迅速插入戰場,扛著雲梯衝到關牆下,與冉滕等千人將麾下的軍隊一同進攻淇關。


    可眼下,湯脅麾下的魏兵,卻會突如其來的韓軍騎兵給打懵了,因為他們尚無法理解,這支韓騎究竟是從哪衝進來的——正前方是眾多武罡車組成的防線,右側(南邊)是懸崖峭壁,韓軍哪冒出來的?


    似乎是看出了麾下士卒們的驚慌與無措,兩千人將湯脅大聲喊道:“諸兵卒勿驚,原地布防。”


    不得不說,湯脅的判斷還是非常明智的,隻不過,暴鳶的臨陣經驗更加豐富。


    隻見暴鳶在看到商水軍兩千人將湯脅麾下的魏兵們就地布防之後,嘴角一揚,竟不進攻湯脅軍,轉而襲擊商水軍隊伍前方武罡車的背後——絕大多數的武罡車部隊,尤其是處在北側的那些,並不清楚有一支騎兵從南邊懸崖峭壁的邊緣衝入了他們商水軍的陣型。


    因此,這些武罡車部隊是仍然在繼續向前推進的,而他們後續的友軍,即兩千人將湯脅麾下的軍隊,卻因為湯脅下達了原地布防的命令,使得士卒們一個個止步不前,舉起盾牌準備承受騎兵的進攻,這就無形中拉開了前方武罡車與後方第二梯隊友軍的間距,讓暴鳶所率領的騎兵更輕鬆地就衝到了武罡車部隊的身背後。


    這一個疏忽,導致商水軍前軍武罡車部隊頓時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局麵——麵前是韓軍步兵,身背後是韓軍騎兵,究竟對付哪一麵?


    “韓騎怎麽會繞到我軍背後?!”


    在注意到身背後的騷動後,站在一輛武罡車上的千人將冉滕驚怒不已,當即下令麾下武罡車停止前進。


    而此時,在他南邊的張鳴千人隊,也早已停滯不前,唯獨處於北側的項離千人隊,仍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依舊朝著前方推進。


    這使得商水軍前軍的陣型大亂,讓伺機已久的韓軍步兵抓到了機會,見縫插針般衝入了魏軍前軍的陣型。


    見此情況,千人將冉滕使用了緊急權限,毫不猶豫地接掌了前線指揮權,下令這一帶的武罡車部隊以自保為主——即用大概十幾二十輛武罡車擺成方門陣,先紮穩據點。


    不得不說,這個措施有效地保護了跟隨武罡車行動的弩兵,但也使得整條防線千瘡百孔,以至於有越來越多的韓國步兵衝入了魏軍的陣型,彼此展開了混戰廝殺。


    『怎麽會這樣?』


    作為此戰的指揮將,商水軍副將翟璜頗有些目瞪口呆,因為此前明明還是他們魏軍占據絕對優勢,可一轉眼的工夫,卻讓韓軍給撕裂了防線。


    而與此同時,在一輛井闌車的二層閣樓上,趙弘潤亦默然注視著這一幕。


    事實上,方才暴鳶率領騎兵,企圖從南邊的懸崖峭壁邊緣繞過來時,他心中是不信的,因為暴鳶選擇的那條路線,實在是太過於凶險,以至於當這支韓騎衝入商水軍陣型內部時,有大約三成的韓國騎兵因為收速不及,一頭衝下了懸崖,栽到了底下的淇水中。


    事實上,能有七成的騎兵順利衝入商水軍的腹地,這還是因為這些韓國騎兵騎術精湛的緣故,否則,倘若讓一支訓練不久的新騎兵來,損失絕對不止三成。


    不得不說,暴鳶也是被趙弘潤給逼急了,否則,他不至於會做出這種凶險非常的突擊,好在最終整體上是成功了,至於那些摔落懸崖的騎兵,這些損失暴鳶還能承受。


    而此時,兩千人將湯脅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策,企圖彌補過失,畢竟因為他的關係,前方的武罡車部隊正被韓軍前後夾擊。


    於是,他在猶豫再三後,下令麾下士卒全軍向前,企圖壓縮韓騎的活動區域。畢竟在臨慮戰場上,某位肅王殿下已經明確教導了魏兵們如何去戰勝強大的韓國騎兵,不需要殺死多少人,隻需要一步步壓縮對方的活動區域,而待等騎兵失去了移動的空間時,他充其量也就是一名騎在馬背上的步兵而已。


    然而,暴鳶再一次提前預料到了湯脅的決定,以至於當後者下令全軍向前時,暴鳶親率一支約三百騎左右的隊伍,直接殺入了湯脅軍的陣型,朝著商水軍的中軍殺來。


    此時的暴鳶,終於展現出他身為北原十豪的武力,隻見他騎在馬背上,雙手揮舞著一柄孩童手臂粗細的長柄戰刀,身先士卒廝殺在隊伍的最前方,但凡是被他碰到的商水軍士卒,紛紛被其一刀震開盾牌,第二刀當場斃命。


    暴鳶的悍勇,鼓舞了他麾下三百騎兵的士氣,以至於兩千人將湯脅的隊伍,竟在短短半盞茶工夫內,就被暴鳶軍鑿穿。


    然而,就當暴鳶率領著那三百騎兵殺穿了湯脅軍,企圖更進一步殺向商水軍副將翟璜所在的中軍時,在中軍的位置,前排的刀盾兵紛紛向兩旁退散,露出了後邊不知何時已整整齊齊排列的百餘架連弩。


    “等候多時了……”


    在那百餘架連弩的身背後,商水軍副將翟璜跨坐在馬背上淡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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