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十二月末,也就是俗稱的歲末,由朝廷一方的大梁府牽頭,大梁城內開始張燈結彩,準備同賀新年——即『洪德二十二年』的來臨。


    此時的魏人,尤其是大梁百姓,尚且不知『洪德二十二年』將會是魏國最艱難的一年,依舊沉浸在『洪德二十一年』的喜悅中。


    因為在這一年裏,他們魏人終於打敗了一直以來的北方強鄰——韓國,驅散了自『魏韓上黨慘敗』後就一直籠罩在心頭的烏雲。


    魏人終於可以挺直脊梁,哪怕是談到以往談虎色變般的韓國時,亦能壯起膽子,不被韓國那傳言的數十萬騎軍所嚇到。


    也正因為這樣,『第二次北疆戰役』,在這場擊敗了韓國的戰役中的功臣們,皆被魏人視為英雄——肅王趙潤、南梁王趙元佐、燕王趙疆、桓王趙宣、大將軍韶虎、南燕大將軍衛穆。


    縱使是在韓將太原守廉駁手中戰敗的將軍薑鄙,以及隻是率領戰船船隊與韓國巨鹿守燕縐打了一場追逐水戰的臨洮君魏忌,亦被魏人視為英雄。


    魏人普遍認為,將軍薑鄙所率領的北三軍之所以在韓國太原郡晉陽縣遭到敗北,那是因為北三軍的武器裝備遠遠不如韓軍的原因,並非是將軍薑鄙的問題——當年第一次北疆戰役時,薑鄙將軍不就是在韓將靳黈手中連連取勝麽?


    對此,似趙弘潤等知情人士也就是一笑置之。


    畢竟北疆諸軍的將軍們是清楚的,將軍薑鄙,的確是被韓國的太原守廉駁打地有點慘,這不單單隻是因為軍備差距的關係,最主要的還是在於主將——就連薑鄙都承認,韓將太原守廉駁就是一個怪物。


    沒辦法,薑鄙的用兵與戰術碰到太原守廉駁,簡直就是被克地死死的,無論是用兵還是主將單騎邀戰,薑鄙都不是廉駁的對手。


    當然,這些隱秘趙弘潤等人自然是不會透露的,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還會因此與薑鄙結怨,何必呢?


    於是北疆諸軍眾口一詞,給薑鄙以及北三軍保留了顏麵,同時也給自己結了一個善緣。


    至於臨洮君魏忌,魏人則普遍認為,臨洮君魏忌在這場戰役中並無表現機會,那是因為這位君侯的身體原因——臨洮君魏忌曾假稱臥病辭了北三軍統帥之職,協助趙弘潤在三川郡覆滅了二十萬秦軍。


    因此魏人覺得,倘若這位君侯當時身體無恙,韓國的結局肯定是更加淒慘。


    這不,就連朝廷與肅王趙潤都認可這位君侯的才華,請這位君侯坐鎮汾陰。


    對於這種論調,趙弘潤自然是樂見其成的,畢竟日後魏國的河西戰略與河套戰略,他就準備托付給臨洮君魏忌,以及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有這兩位坐鎮魏國的西北邊陲,無論是秦國還是羌胡、林胡,都別想占到什麽便宜。


    不過話說回來,在擊敗了韓國之後,一直以來在韓國麵前非常壓抑的魏人,有些像慶王弘信,自信心難免就有些膨脹起來。


    這也難怪,畢竟魏國已經打敗了楚國、三川、韓國、秦國,除了同盟國的小弟衛國外,魏國周邊強鄰都已被魏軍輪了一遍,在卓著的對外戰果下,許多魏人難免開始拍著胸口,洋洋得意地表示『我大魏天下第一』。


    甚至於,因此滋生了一些盲目樂觀的論調。


    比如『今歲破邯鄲、明年亡韓國』,比如『遠征秦國、奪回隴西』,再比如『討伐巴人報房陵之恨』,等等等等。


    對於國民逐漸膨脹的自信心,趙弘潤雖然感覺不太妥,卻也沒有什麽好辦法,畢竟他可以去教訓一個日漸膨脹的趙五,但是國民的膨脹心理,他就沒辦法了。


    總不能直接潑冷水吧?


    難道告訴他們,韓國很強、魏國暫時隻是虛假的強盛?


    最終,朝廷選擇視而不見,畢竟在趙弘潤等人看來,國民對此的熱情應該隻是暫時的,待過些日子心中的熱情消退之後,自然會因為生活瑣事而冷卻下來,不至於閑著沒事拍著胸口去猜測朝廷幾時起兵討伐巴國覆滅韓國這種不切實際的事情。


    不過,國民的自信心膨脹也有有利的一麵,就比如說,魏國逐漸適應了對外戰爭,國內的貴族固然是因為看得見摸得著的戰後利益而支持對外戰爭,而平民則更多的是為了出人頭地,畢竟在沙場上殺敵立功,這是提高地位社會最危險但也是最快的途徑。


    基於這種情況,魏國冷卻多年的軍功爵製,仿佛再一次充滿了活力,以至於當『河東五令』那邊準備創建新軍的消息傳出來後,無論是貴族子弟亦或是平民,皆大為振奮,自認為出人頭地、光耀門楣的機會來了。


    這種渴望對外戰爭的國民情緒,讓趙弘潤與朝廷喜憂參半。


    喜的是,在這種渴望戰爭的國民情緒下,魏國各軍隊的兵源得到了保障,並且,戰鬥力會有一定的提高——回想單靠軍功爵製的秦軍,那是何等可怕的對手。


    尤其是趙弘潤心中很清楚,待等魏國解決林胡,或者韓國解決東胡,兩國之間必有一戰,一場決定誰才能成為中原霸主地位的大戰。


    到那個時候,韓國就不會像這兩次一樣小打小鬧了,要知道這兩次國戰,韓國最精銳的北疆邊防軍,隻是到最後關頭才出動了不到一半而已。


    而讓人驚駭的是,在這種情況下,有肅王軍參戰的魏國軍隊,居然沒能在那場『高牆戰爭』中占到什麽便宜。


    當然,在那場高牆戰爭中,武安韓軍也沒有占到什麽便宜。


    從理論上來說,韓國在這次戰爭中大概動用了五成的力量,而魏國這邊呢,大概動用了七成左右——畢竟魏國的精銳,比如浚水軍、成皋軍、碭山軍等,這回也沒有全部出動。


    魏國七成力量與韓國五成力量打了個平手,這就是魏韓兩國目前的差距。


    別看魏軍這次攻陷了韓國的王都邯鄲,這隻是因為韓國內部爭權奪利導致的結果罷了,倘若釐侯韓武、康公韓虎以及莊公韓庚早些達成意見,早早調來『上穀守馬奢』,進駐邯鄲,魏軍不見得能夠打下這座城池。


    憂的是,倘若軍功爵製全麵複活,取代了如今魏國的選材策略,這雖然可以使魏國再次變成一頭強大的怪獸,但也會造成不利的一麵。


    畢竟軍功爵製是需要不斷地對外擴張作為養分的,它是『以戰養戰』的最直接體現,也就是說,倘若放任不管,朝廷的意誌將會被好戰的民意綁架,再加上國內有些貴族的煽風點火,到時候,就算朝廷不希望與韓國、楚國這種強國開戰,恐怕也會被民意逼得與對方開戰。


    基於這個原因,在歲末的時候,禮部尚書杜宥就親自拜訪了肅王趙弘潤,建議將明年那場考舉辦得更具規模,用考舉的聲勢,來壓製對對外戰爭勝利滋味念念不忘的國民情緒,讓國民清醒頭腦,使他們明白,想要出人頭地,不單單隻能通過軍功,依靠考舉步入仕途也是一樣的。


    在這種情況下,禮部尚書杜宥又向趙弘潤提出了本來不受重視的武舉,作為國內縣尉、都尉、將軍的參考依據,總而言之,禮部尚書杜宥的主張很明確,提高考舉的地位,淡化連年來對外戰爭勝利所引起的國民好戰情緒。


    鑒此,趙弘潤順理成章提出了創建『軍校』的理念,在大梁城外圈了一塊地,草創了『大魏兵學』,並且在魏國軍隊那『士非教不得征』的基礎上加入了自己的私貨:將不學不當任。


    簡單地說就是,不識字、不懂得兵法的將軍,不可再升職為將軍。


    對於這個觀念,朝廷欣然接受,而貴族們亦欣然接受,唯獨在平民間,激起了一些抱怨。


    畢竟讀書寫字,在魏國仍然不算普及,在此之前很多平民入伍參軍,主要是因為需要軍餉糊口、以及養活家人,哪有閑錢去私塾念書寫字?


    不得不說,這個政策非常要命,要知道,就算是肅王軍中,在頗具規模的百人將、五百人將、乃至千人將檔次,目不識丁的仍大有人在,趙弘潤一句話,就斷了這幫人升為將軍的可能。


    而國內,那些目不識丁卻有誌成為將軍的,更是如過江之鯽,不知幾凡。


    好在提出這個政策的,是在軍方威望極高的肅王趙弘潤,要是換做別人,肯定會被海量的中下級士官以及平民噴死。甚至於,就算是趙弘潤,亦有對此感到憤恨的平民在背地裏抱怨。


    為了讓自己少挨罵,趙弘潤決定自己全資創建『兵學』這個軍校性質的半朝廷機構,且不對入學的人收費。


    當然了,由於第一批選入兵學的學生,大多數都是從肅王軍的士官層,也就是百人將到千人將之間選拔的潛在人才,因此收不收費也沒多大區別。


    更主要的是讓國內的平民明白,這條策略,對於他趙弘潤的嫡係軍隊肅王軍也一視同仁。


    至於請誰來教授這些目不識丁的擅戰悍卒,趙弘潤與禮部尚書杜宥商議,也準備在明年的考舉中選拔。


    當這個消息傳開後,國內嘩然。


    因為洪德二十二年考舉實在太誘人了,非但吏部公開表示會招收上榜的學子,就連肅王趙弘潤新建的兵學,亦要招收教授兵法的老師。


    在朝廷的推波助瀾下,洪德二十二年的考舉,引起了國內魏人強烈的關注。


    而作為魏天子親自任命的主監考官,趙弘潤在歲末整個大梁都在歡慶的情況下,憋在肅王府的書房內草擬明年考舉的科目與試題。


    且,樂此不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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