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廉駁與李睦皆返回各自的駐地後,前者在猶豫了半響後,終於還是決定履行自己作為「魏將」的職責,當即親筆疾書,將「韓國或有可能提早對魏用兵」的消息寫在書信上,派人立刻送往河東守、臨洮君魏忌手中,再托付臨洮君魏忌轉告魏公子潤。


    而李睦呢,亦迅速返回雁門關,寫下一份書信,將「廉駁已投魏國、且被任命為雲中守」的驚駭之事,火速送達邯鄲。


    看著信使離開之後,李睦來到雁門關的城樓上,皺著眉頭眺望著雲中郡的方向,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要知道,一旦韓國對魏國宣戰,本來李睦的對手就極為強勁,河套的韶虎、河西的司馬安、河東的魏忌、上黨的薑鄙,這些魏將,哪個是好相與的?


    而如今,再加上一個廉駁,縱使是李睦,也不曉得當戰爭來臨時,他雁門軍將如何打開局麵——到時候他以及他麾下雁門軍需要麵對的魏軍,陣容實在是太強大了,就算有上黨守樂成與陽邑侯韓徐二人幫襯,說實話李睦也沒多少把握能突破魏國的西路。


    待密信送出之後,李睦忽然想到一事,心中暗道一聲不妙。


    因為在兩人碰麵時,廉駁曾向他詢問率軍出雁門關的意圖,當時李睦並不知曉廉駁已經投奔了魏國,便如實相告,告訴廉駁他率軍出關的目的,乃是為了驅逐西地(定襄)一帶的異族部落。


    廉駁那是何等人,曾是他韓國智勇雙全的猛將,難保此人不會從中猜測出什麽。


    在這個視為自己的時代,效忠君主遠遠高於回報母國,李睦毫不懷疑,廉駁若是從他的話中猜到出了什麽,十有八九會向魏公子趙潤稟告。


    想到這裏,李睦一邊暗暗懊悔,一邊急忙又寫了一封書信,命人火速送到邯鄲。


    數日後,河東守、臨洮君魏忌便收到了廉駁的書信,意外之餘將書信拆開,細細觀讀。


    待看到廉駁在信中猜測,韓國或有可能提早對魏國用兵時,臨洮君魏忌非但絲毫沒有慌亂,反而莫名地歡喜。


    原因就在於,臨洮君魏忌是魏國為數不多收到過太子趙潤密信、知曉太子趙潤率軍前往宋郡是為了誘使韓國提早對他魏國用兵的人。


    整個河東、包括河套、河西,就隻有臨洮君魏忌得知內情,而除此之外,已悄然將鎮反軍駐紮在南燕的南梁王趙元佐,則是另外一位知情者。


    在魏國諸將領統帥中,唯獨臨洮君魏忌與南梁王趙元佐知曉此事,除此之外,哪怕是韶虎、司馬安、燕王趙疆等等,對此皆不知情。


    倒不是說趙弘潤不信任這些人,隻不過,臨洮君魏忌與南梁王趙元佐,是他選定的這次對韓戰爭的統帥之二,因此他當然要事先與二人通通氣,至於不告訴韶虎、司馬安、薑鄙、以及燕王趙疆等人,那是怕他們率先調動兵馬布防,引起韓國的懷疑。


    正因為如此,今日得到廉駁的書信,臨洮君魏忌暗暗歡喜:韓國果然上鉤了!


    而除此之外,臨洮君魏忌對廉駁亦是高看了幾分,他真沒想到,出身韓國的廉駁,居然會將這件事稟告於他,且托他提醒太子趙潤。


    他必須承認,廉駁不愧是忠義之士,懂得大義為公(君主)、不徇私情。


    想了想,臨洮君魏忌索性就將廉駁親筆所寫的書信,派人送向了太子趙潤手中——反正在他看來,這份看似軍情緊急的書信,其實是那位太子殿下精心謀劃的結果,又怎麽可能會被韓國偷襲得逞?


    他之所以將廉駁的書信派人送到太子趙潤手中,隻是他覺得,似廉駁這等忠義之士,應當得到嘉獎而已。


    又過了十餘日,雁門守李睦的書信先一步送到邯鄲,先後呈於釐侯韓武案前。


    當得知廉駁已投奔魏國、且擔任雲中守後,釐侯韓武心中暗罵——其實主要倒不是唾罵廉駁,而是他借此宣泄心中的懊惱,畢竟廉駁可是他韓國數一數二的猛將,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關鍵時候,投奔了韓國的勁敵魏國。


    而雁門守李睦的第二封書信,更是讓釐侯韓武提高了戒心。


    跟李睦的判斷類似,釐侯韓武也覺得,倘若廉駁猜到他韓國有可能提早對魏國用兵,那麽出於其目前所擔任職務的職責,廉駁極有可能向魏公子潤稟報。


    也就是說,留給他韓國考慮的時間不多了——要麽放棄這次機會,要麽,就盡快對魏國動手,免得魏人有所防備。


    當日,釐侯韓武在府上書房來來回回走了幾個時辰,權衡利弊,考慮著是否該趁著這次機會對魏國動兵。


    直到黃昏前後,他這才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打!”


    將令下達,暴鳶、靳黈、蕩陰侯韓陽、以及公仲朋、田苓等人,但凡是在邯鄲附近的韓將,皆收到了命令,前往各自軍營召集軍隊,準備戰爭。


    同時,釐侯韓武亦命令雁門守李睦、代郡守司馬尚、太原守樂成、漁陽守秦開、北燕守樂弈、巨鹿守燕縐等國內的駐邊豪將,盡快率領麾下精銳邊防軍南下,發動這場針對魏國的全麵戰爭。


    如此又過了四五日,魏國雲中守廉駁的書信,亦由魏國河東守、臨洮君魏忌,派人送到了寧陽,送到了太子趙潤手中。


    倘若說本來臨洮君魏忌這麽做的原因,隻是感慨於廉駁的忠義,希望太子趙潤給予嘉獎,那麽,趙弘潤從這份書信中,還看到了一些別的不同尋常的東西。


    『這廉駁真是有意思,還特地跟李睦這個鄰居去打個招呼,是不想李睦對此毫無防備,日後顯得他勝之不武麽?嗬!』


    心中暗笑一聲後,趙弘潤臉上的笑容徐徐收了起來。


    『……如廉駁所言,雁門守李睦正在大力驅逐那裏的異族,顯然是已收到邯鄲那邊的命令,正在做出兵前的準備。唔,李睦無意間將此事透露了出來……不過以李睦的謀略,想來應該想得到他自己的失誤,故而,必定會將此事稟告於邯鄲,這算是變相地催促釐侯韓武做出決定麽?』


    心中想著,趙弘潤緩緩站起身來,推開窗戶看著窗外的景色。


    他敢斷定,在雁門守李睦那變相的催促下,要麽釐侯韓武已放棄這次‘機會’,要麽,別看韓國眼下風平浪靜,事實上私底下可能已經開始出兵的行動了。


    “千萬要給力點啊,韓武。本王在此等了你足足兩個月,若事到最終你又縮回去了,對得起本王麽你?”扶著窗欞,趙弘潤喃喃自語道。


    在旁,侍妾趙雀與宗衛長呂牧在聽到趙弘潤的喃喃自語後,皆感覺頗為好笑。


    此時,有一名士卒進屋稟報道:“太子殿下,齊將田耽率軍襲晏墨將軍的營寨,已被晏墨將軍擊退。”


    聽聞此言,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說道:“這個田耽,還真是有點煩。”


    記得前一陣子時,趙弘潤也很納悶,這個田耽氣勢洶洶來奪回寧陽,怎麽久久不見動靜。


    後來他明白了,肯定是田耽忌憚他按兵不動,恐中他詭計,故而不敢輕舉妄動。


    因此,趙弘潤索性便將錯就錯,每日晚上叫各營的魏軍出營溜達一圈,讓田耽疑神疑鬼——明明晚上有魏軍出動的跡象,可魏軍的去向卻‘不明’。


    直到十幾日前,田耽終於看穿了趙弘潤詭計:原來這廝純粹就是耍他玩!


    自那以後,田耽便開始嚐試攻打魏軍的營寨,不過鑒於不知魏軍的深淺,田耽暫時還是試探居多,這也沒辦法,誰讓趙弘潤根本不叫魏軍出擊,最多就是讓麾下的魏軍與齊魯聯軍用弩具對射。


    如果說齊魯聯軍的弩具,在麵對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三支魏軍的時候還有射程上的優勢,那麽,對於征討完河套地區,剛剛在大梁更換了裝備的商水軍與鄢陵軍而言,齊魯聯軍的這種優勢便蕩然無存了——甚至於,最新式的魏弩,在射程與威力上還要超過魯國的弩具幾分,更別說狙擊弩這種大殺器。


    截止目前為止,齊魯聯軍已有二十幾名千人將以上的將官,被魏國手持狙擊弩的弩兵射死,嚇得齊魯兩軍的將領們如今都不敢冒頭。


    就是魯國的拋石機有點煩,隔山差五地就能給魏軍的營寨帶來些許傷亡,不過魏軍亦不示弱,派出裝載著連弩的戰車隊,跑到齊魯聯軍的陣地放了幾撥弩矢,威力的強勁連弩,直接摧毀了齊魯聯軍好幾座拋石機。


    不得不說,在魏國的連弩麵前,魯國的機關弩匣根本不是對手,基本上都是在很遠距離就被射暴的結局,隻是這樣幾次下來,連弩的弩矢消耗很大,趙弘潤心疼之餘,就減少使魏軍出兵報複的次數。


    總得來說,宋地戰場這邊,魏國與齊魯聯軍以及北亳軍,隱隱還是不相上下的局麵。


    隻不過田耽已經明顯察覺出不對勁了,甚至於還派人給趙弘潤寫了一封信,信中隻有一句話:你到底搞什麽鬼?!


    “若韓國已有所行動,那麽,接下來就隻剩下楚國了,待等楚國進場,這場曠世之戰,便就此拉開帷幕。”


    看著窗外的景致,趙弘潤喃喃說道。


    而與此同期,魏國的使節唐沮,已身懷國書,乘坐舟船順水而下,來到了楚國的王都壽郢。


    得知魏國派來使節,楚國如今的儲君暘城君熊拓,頗感意外地召見了唐沮。


    待等唐沮呈上國書、道明來意,暘城君熊拓這才恍然大悟。


    他玩味地問道:“我那好妹夫趙潤,想要跟本君侯攜手,迎戰齊、韓,嗬嗬,此事並非不可,隻不過,我大楚能從中得到什麽呢?”


    聽聞此言,魏使唐沮的表情忽然變得無比尷尬。


    看到唐沮的表情變幻,暘城君熊拓感覺莫名其妙。


    『是我……說錯什麽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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