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所恨者,向軱也,非在他人……」


    七日後,在大梁皇宮的甘露殿內,魏王趙潤站在窗口,拆閱了這封「偽宋」丞相向軱在臨死前所寫的書信,臉上的神色,頗為複雜。


    這封書信,是身在湖陵水軍的沈彧派人連日連夜送來的。


    當日,向軱派出送信的心腹護衛,將這封書信送到了微山湖對岸的魏軍湖陵水寨,在被巡邏的魏卒發現後,立刻就道明了來意。


    隨後,沈彧在拿到這封書信後,出於驚異粗略掃了兩眼——畢竟他也不能隨隨便便就將向軱的書信送到大梁——待發現這封信仿佛是向軱的絕筆信後,他立刻停止仔細閱讀,派人日夜兼程將信送到了大梁,送到了趙弘潤手中。


    緩緩地在窗旁踱了幾步,趙弘潤看得很慢,可能是因為這封絕筆信的開篇就帶有濃濃的悲涼色彩。


    足足過了一炷香工夫,反複將這封信看了兩遍,趙弘潤這才抬起頭來,雙手負背,目視著窗外。


    良久,他長長歎了口氣。


    向軱的絕筆書信,其大意無非就是其攬過了一切的罪責,向魏國表示臣服,並且,懇求魏王趙潤寬恕宋人,莫因他的罪過而牽連到宋人,言辭懇切、低聲下氣,仿佛壯士被迫屈膝,讓人不禁有種扼腕歎息唏噓。


    “可惜了……”


    趙弘潤喃喃自語道。


    他口中的「可惜」,一方麵固然是因為偽宋或北亳軍的羸弱與不禁打,明明他有預謀地準備拿北亳軍用來操練湖陵水軍,為日後與楚國這個潛在的勁敵交鋒而做準備,卻沒想到,他魏國還未發力,窮途末路的偽宋就投降了,以至於他先前的預謀全部化作了泡影。


    而另外一方麵,他亦是可惜向軱這等忠臣。


    平心而論,趙弘潤並不憎恨向軱,哪怕向軱此前始終站在與魏國利益為敵的立場。


    向軱是宋人,是宋國英雄、士大夫向沮的幼子,他的立場是堅定的宋國的立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宋國的利益考慮——這樣的敵人,是值得敬重的。


    類似的,還有韓王然,他與趙潤既是敵人,但同樣也是摯友——隻是各自立場的差異,使得他們身處敵我。


    否則,他們或許能成為真正的摯友。


    不過相比較韓王然,趙潤與向軱的交情就更淺了,淺薄地仿佛隻是聽說過對方,但就憑著今日這封書信,趙潤就能篤信地認為,向軱確實是一位可敬的敵人!


    事實上,倘若向軱願意臣服歸降的話,趙潤未必不會啟用這位北亳軍的領袖,但向軱選擇了以宋臣的身份死亡,也不肯作為魏臣而存活——盡管向軱在信中並沒有任何文字表述這件事,但趙潤很清楚,似這等忠臣,既然送出了這封信,那麽就絕對不會舔著臉繼續存活於世。


    而這,正是趙潤一下就將向軱拔高至「可敬的敵人」的原因。


    當然,倘若向軱果真肯向魏國臣服歸降的話,那麽,趙潤也不會敬重他,並因為向軱的死而感到惋惜。


    所以,這真的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


    攥著向軱的書信,趙弘潤負背雙手在窗旁站了片刻,旋即便離開了甘露殿,邁步走向垂拱殿的方向。


    待等他來到垂拱殿的內殿時,此時仍在殿內處理政務的諸內朝大臣都感到很驚奇,目不轉睛地看著趙弘潤走入殿內,震撼地忘卻了第一時刻向這位國君陛下行禮。


    『咦?今日陛下為何會來垂拱殿?』


    『按日子算,今日可是陛下偷懶……不,抱恙在身的日子啊。』


    『難道說陛下終於下定決心要改掉憊懶的惡習?』


    諸位內朝大臣皆手執著毛筆,麵色吃驚地看著趙弘潤,就連筆尖的墨汁滴落下來亦不得而知。


    其中,就屬內朝首輔、禮部尚書杜宥最為驚喜,隻見這位老臣沒來由地麵色紅潤,雙目泛光,就連雙肩亦微微顫抖,仿佛就等著眼前這位陛下為先前的憊懶懺悔,他好立刻離座叩地,激動地高呼「陛下英明」。


    然而在諸位內朝大臣們目不轉睛的注視下,趙弘潤隻是走到了龍案旁,在環視了一眼似乎呆若木雞的幾位大臣後,渾不自覺為何會出現這種死寂情況的他,沉聲說道:“向軱死了。”


    『……』


    『???』


    諸內朝大臣聞言,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大概數息後,還是介子鴟反應最快,聞言試探著問道:“向軱?可是偽宋的丞相、北亳軍的首領向軱?”


    “正是!”趙弘潤點點頭,順手將手中的書信遞給身後的大太監高和,叫他將這封信傳閱諸大臣,同時口中說道:“向軱死了,我大魏對待宋郡的策略,亦需要有所改變。”


    『原來如此……』


    『我說陛下今日明明該‘抱恙在身’,卻為何出現在這垂拱殿。』


    在不動聲色地對視了一眼後,似介子鴟、溫崎、李粱、徐貫、藺玉陽、虞子啟等人,心下暗暗點頭,恍然大悟。


    雖然這麽說有點奇怪,但諸大臣們還很敬服眼前這位陛下的原則:偷懶歸偷懶,但若是涉及到大事,也絕不含糊,這不,明明‘抱恙在身’,仍舊堅持著前來垂拱殿向他們講述這件事,並主動提及改變對宋策略的問題。


    此時,內朝首輔、禮部尚書杜宥這位老臣也已經冷靜下來,他在深深地看了一眼趙潤後,臉上浮現幾絲自嘲般的笑容,微微搖了搖頭,隱約還能聽到幾句「我真傻」之類的呢喃短句,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


    不過,隨後在眾人商議其對待宋郡策略的時候,這位老臣又立刻振作了精神,在看到向軱的絕筆信後欣喜說道:“向軱主動攬起諸罪,以死謝罪,至此北亳軍群龍無首,再不是我大魏的威脅……”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眉頭微微一皺,可能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北亳軍,早就不足以作為他魏國的威脅了,無論向軱是死是活,其實都相差不大。


    介子鴟看出了老臣杜宥的尷尬,接過了話茬,巧妙地補全道:“杜大人所言極是,向軱此人,乃是宋郡之民的心中支柱,如今,此人在臨死前臣服於我大魏,這將大大有利於朝廷收攏人心,隻是……”他頓了頓,帶著幾分苦笑說道:“先前朝廷將其汙為「大善之惡」、「亂國之賊」,這就……”


    包括趙潤在內,殿內諸人微微點了點頭。


    他們都明白介子鴟的意思:反正向軱都已經死了,吹捧吹捧死人沒什麽大不了的,更何況在目前情況下,他們抬高向軱,讚美向軱的品德,有利於整合宋郡的民心。


    但是具體如何操作,還需要從長計議,總不能魏國朝廷自打嘴巴吧?——畢竟前段時間,可是魏國朝廷將向軱打為「借複辟宋國之名而暗中圖謀不軌的野心家」的,這會兒突然改變態度吹捧向軱,這未免太過於突兀了。


    而此時,就見溫崎左手拿著那張書信,右手手指輕輕彈著紙張,輕笑說道:“不如就從向軱心中的「悲憤」著手如何?……不知陛下與諸位大人是否注意到,向軱信中用詞有些激憤,隱隱有種「哀默心死」、「自暴自棄」之意,我認為,偽宋那邊肯定是發生了什麽讓向軱感到絕望的事,而且這股絕望的因由並非來自我大魏,而是偽宋內部……”


    在殿內諸位大臣中,溫崎最是擅長詩詞歌賦,對於字裏行間的用詞用句,那是非常敏感的。


    經他提醒後,趙弘潤與諸大臣再次細細觀閱這份書信,果然,他們亦逐漸感覺出,向軱在寫這封信時,心情可能的確處於激憤狀態。


    這也讓趙潤解除了一個困惑,因為在他印象中,向軱那可是一個非常堅韌不拔的人,這從魏國在戰勝韓國之後,向軱依舊不肯攜偽宋投降於魏國、仍要憑借微山湖的地利阻擋魏軍一事就能看出一二。


    當日,趙弘潤便叫來高括,命他去徹查此事。


    然而沒過兩日,趙潤便又收到了沈彧的來信,沈彧在信中指出了向軱之所以寫下絕筆信自殺的原因——宋王子欣曾因不堪重負,欲棄國家逃跑,卻被滕城的守卒無意間截住。


    想來,沈彧也意識到了向軱的死誌,並且覺得向軱的死有點蹊蹺,是故派人到滕城打探了一下。


    在看到沈彧的書信後,趙弘潤最初是啞然失笑,恥笑於子欣這個宋王,居然棄下國家、丟下臣民逃跑,簡直是丟盡了天下王族的臉麵。


    而隨後,趙弘潤心中便泛起了濃濃的惋惜,深深地為向軱對宋王室的忠誠而感到不值。


    在再次召開於垂拱殿的內朝會議中,趙潤感慨道:“向軱,已盡到了作為宋臣的職責與義務,再無比他更忠貞的忠臣,可謂是仁至義盡,是宋國欠他一個有膽識的君主……才使他最終得到如此淒涼的結局,著實叫人扼腕歎息。”


    諸內朝大臣點了點頭附和這位陛下的言論,隨即,藺玉陽捋著胡須說道:“不如就拿這「子欣」替罪?”


    所謂的替罪,即是將向軱之死的責任推到不負責任的宋王子欣身上,以此轉移宋民因為向軱之死引起的仇視與悲憤,隻要朝廷運營得當,使勁讚美向軱、抹黑子欣,就能順利地將矛盾轉嫁到子欣身上。


    要是魏國朝廷再心狠點,在最後將子欣作為獻祭,搞不好宋民與北亳軍的士卒們還會承他魏國的人情。


    聽到這個建議,諸位內朝大臣紛紛點頭,表示這個主意不錯,然而趙弘潤卻沉吟著沒有表態。


    見此,諸內朝大臣皆不解地看向趙潤,卻見這位陛下沉聲說道:“可能向軱的死,十有八九是因為子欣,但向軱在信中懇求朕庇護宋王室的後裔,當時朕敬他為人,在心中已經將應下,亦……不願反悔。”


    聽聞此言,諸大臣在麵麵相覷之餘,亦為之動容。


    “陛下乃仁慈之君。”禮部尚書杜宥率先表態自己的態度。


    作為魏臣,他當然在意自己國家的利益,但作為禮部的尚書,他更在意的,還是己國君主、太子的品德。


    而眼前這位年輕的君主,就表現出了讓杜宥萬分欣慰的品德,或者說作為君王的器量。


    可是……‘寬恕’了宋王子欣,誰來背鍋呢?


    難道真要朝廷來背鍋?


    就在諸位大臣苦苦思索之際,就見趙潤微笑著說道:“諸卿何須苦思?就當是朕以往錯瞧了那向軱即可,溫崎,代朕寫一封祭奠向軱的檄文……”


    “這……”


    諸朝臣大驚失色:誰來背鍋也不能是您啊!


    然而,就在諸大臣們想要勸說之際,卻見趙弘潤抬手打斷了他們,笑著說道:“人活一世,豈是事事都能料中?溫崎,就按朕說的辦!”


    “……是。”


    溫崎看了看左右,隨即拱手應下。


    殿內諸臣對視一眼,並無人再勸說,他們都知道,隻要是眼前這位陛下決定的事,那就一定不會再更改。


    片刻後,待等趙弘潤離開垂拱殿後,諸位大臣聚在一起商議。


    在他們看來,誰背鍋也不能是他們魏國的君主背鍋啊——雖然說什麽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在這個時代,君主就是天命之子,哪有輕易認錯的道理?


    這次就連杜宥抱持反對意見。


    奈何那位陛下主意已決,他們再勸說也沒用,隻能要求溫崎在寫這片檄文時,盡可能地淡化他們魏國的君主,多多吹捧向軱,說不定宋民在看到吹捧的詞句後,會忽略「魏王趙潤承認自己先前看走眼」這件事。


    值得一提的是,僅僅過了半個小時之後,這件事就被天策府右都尉張啟功得知,當他得知內朝諸大臣竟不知該如何圓這件事後,心下輕蔑一笑——在他看來,這再簡單不過了!


    於是乎,在沒有跟禮部通過氣的情況下,張啟功自作主張叫他右都尉署的下屬在宋國散播消息,隱晦地散播出了「向軱之死其過在於宋王子欣」的消息,並將「魏王趙潤承認自己先前看走眼」這件事,改為「魏王趙潤因為敬重向軱而同意庇護子欣、因此攬下了這件事」,這使得後來這份檄文傳開後,魏王趙潤非但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受到什麽威名上的損害,反而讓人對他大大改觀,尤其是宋人。


    唯獨趙潤對於張啟功這種自作主張的行為很不滿意,扣了張啟功三個月的俸祿作為懲戒。


    再說偽宋那邊,魏國朝廷再次派遣了禮部官員「鄭習」作為使者,前往滕城與北亳軍交涉。


    此時的宋國,君主子欣早已逃跑,而丞相向軱,亦在一個月前服毒自盡,毫不誇張地說,此時的滕城乃是整個宋國,可謂是一片散沙,無論是滕地的百姓,還是北亳軍的兵將,在這一個月來皆出現了大量的出逃。


    這也難怪,倘若隻是宋王子欣逃跑了,宋國還不至於如此混亂,但是作為精神支柱的向軱都服毒自盡了,這還頑抗什麽?


    由於害怕湖陵水軍會趁機進攻,滕地的民眾與北亳軍的兵將們大量逃奔薛地,但也有依舊選擇留在滕地的,比如向軱生前的左膀右臂,李惑、陳汜等北亳軍將領。


    不過盡管選擇留在滕地,可似李惑、陳汜等將領,此刻也早已是毫無戰意了,整日酗酒麻醉自己,不知所措,或許他們隻是在等著湖陵魏軍殺過微山湖,來砍下他們的首級。


    但出人意料地,他們最終也沒有等到湖陵水軍,而是等到了魏國的使者「鄭習」。


    還記得幾年前,鄭習曾出使過宋郡,當時他的職責是勸說向軱這位北亳軍的領袖歸順朝廷,但是,因為在「宋郡自治」這個問題上始終無法達成協議,最終,向軱放棄了魏國朝廷授予的類似「宋郡郡守」的官職,毅然率領北亳軍對抗魏國,從而開始了宋郡與魏國的這場恩怨。


    當時,鄭習就曾見過李惑,而李惑也認得他,雙方都不算陌生。


    甚至於,鑒於鄭習與向軱那時還相處地不錯,李惑此番在再次見到鄭習的時候,態度還是頗為恭順的。


    隻是李惑今時今日的麵貌,讓鄭習大吃一驚。


    隻見在鄭習麵前的李惑,蒙頭散發、衣衫不整,眼眶凹陷、雙目充血,且渾身上下酒糟味濃重,很顯然是連番宿醉所導致。


    “李惑將軍,別來無恙啊。”


    定了定神,被北亳軍士卒領到此處的鄭習,微笑著拱手道。


    “鄭大人。”


    李惑愣了愣,隨即便將鄭習請入了自己的住所——隻是一座很普通的民宅而已。


    進屋後,鄭習看到地上滿是酒壇碎片,簡直沒有立足之地。


    見此,稍稍清醒了一些的李惑亦感到莫名尷尬,連忙用腳掃開地上的碎片,將鄭習請到屋內的木桌坐下——當然,桌上的那些空酒壇,亦被他不動聲色地逐一放到了地上。


    在凳子上坐定之後,鄭習醞釀了一下語氣,隨即歎息著說道:“向軱將軍的事……實在是令人扼腕歎息,還請節哀順變。”


    李惑默然地點了點頭,他也知道,向軱在自盡前曾寫了一封書信,派其心腹護衛渡過微山湖,送到了湖陵水軍。


    雖然不知那封信的具體內容,但今日得見鄭習這位從魏國大梁而來的使者,李惑大致也能猜到了——無非就是向軱用自己的死,換取魏王趙潤對他們北亳軍兵將、以及對於宋人的寬恕與仁慈而已。


    果然,鄭習端正了坐姿,一臉正色地表明了來意:“敝下此番前來,乃是奉我國君主之命,商談貴軍……唔,臣服於我大魏之事。”


    李惑沉默了片刻,隨即問道:“鄭大人,李某知曉丞相在臨死前給魏王寫了一封信,卻不知具體,可否相告?”


    鄭習似乎早就猜到李惑會這樣提問,遂中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李惑,正是向軱的那封。


    “我國君主猜到諸位將軍會有些許疑問,是故令我將向軱將軍的書信帶在身上……”


    李惑雙手微微顫抖地捧起書信,攤開後細細觀瞧。


    正如他猜測的那樣,向軱將所有的罪過都攬在了自己身上,用他自己的死,來懇求魏王趙潤對宋人以及北亳軍兵將的寬恕。


    可能是見李惑注視那封信久久不見回應,鄭習咳嗽一聲,問道:“李惑將軍,不知您是否同意歸順?”


    李惑聞言抬頭看了一眼鄭習,忽然問道:“魏王欲如何處置丞相?”


    鄭習當然知道李惑口中的處置,即魏國朝廷如何定義向軱的為人與行為,究竟是將其打入亂臣賊子一列呢,還是恢複其名聲。


    鄭習並沒有使李惑失望,又從懷中取出了溫崎親筆所寫的檄文,交予李惑觀瞧。


    李惑一臉不解地接過,皺著眉頭觀閱檄文,待看到檄文中句句都是稱讚向軱的詞句時,他不由地愣了一下。


    而此時,鄭習則在旁說道:“得知向軱將軍亡故時,我國君主亦扼腕歎息,陛下說,雖然向軱將軍是我大魏的敵人,但這並不妨礙我等敬重其為人,又說,可歎這世上又少了一位仁義豪俠……”


    李惑看看鄭習,又看看手中的檄文,半響後輕歎著問道:“魏王,會如何處置我北亳軍?”


    鄭習微笑說道:“據鄭某所知,貴軍多半會被編入湖陵水軍……”


    聽聞此言,李惑驚訝地看著鄭習,似乎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此時,就見鄭習又解釋道:“事已至此,直說也無妨。……我國君主的本意,是欲借貴軍來磨礪我國的湖陵水軍,但……天意莫測,如今這事怕是不成了。陛下覺得,貴軍這些年久在微山湖一帶,精於水戰,若是解散,未免有些可惜,是故,希望將北亳軍編入湖陵水軍……我國陛下承諾,出於對向軱將軍的敬重,他會對貴軍一視同仁,貴軍雖然不能保留軍隊番號,但是,在我大魏最新的戰船中,必定有一艘巨艦會以「北亳」命名……這個承諾,世代不變!”


    李惑點了點頭,對於魏王趙潤的寬容,他的確無法再奢求過多了。


    “那……魏王將如何對待我宋人?”


    “如魏人,一視同仁。”鄭習正色說道。


    李惑再次點了點頭,隨即,他冷不丁又開口道:“好,我願遵從丞相的意誌,率軍向貴國投降,不過,我希望「我宋國的那位」,能為丞相的死而付出代價!”


    “這不行!”鄭習斷然回絕道:“向軱將軍在信中懇求我國君主庇護貴國的那一位,而我國陛下感於向軱將軍對宋國的忠誠,應允了這個懇求。……任何人膽敢做出危害那一位的事,我大魏皆不會放過。”


    “……”李惑一言不發,隻是盯著鄭習看。


    鄭習有些不適地挪動了一下坐姿,問道:“此事,會影響將軍的最終決定麽?”


    “並不會,我隻是隨便問問而已。”


    李惑輕哼了一聲,隨即用莫名的語氣低沉地說道:“請回稟魏王,我北亳軍……願降。”


    大概十日後,湖陵水寨的魏軍乘船渡過了微山湖,接管了滕地水寨,也接管了餘下的北亳軍。


    偽宋滅亡,魏國完全平定宋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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