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秀極力要在佳人麵前展示光彩形象,身形擺得端端正正,臉上露出最為從容瀟灑的笑容,“水鏡小姐請說。”


    姬水鏡柔聲道,“我家九妹創拳,我家三姐是大宗師,這都是沒有任何疑問的事情。白公子似乎是不知道武林之中的規矩,發言有些冒失了呢。”


    白君秀奇道,“請問武林之中的規矩是什麽?”


    姬水鏡悠悠道,“創立門戶也好,成就大宗師也好,確實是誰說了都不算。真正可以證明的法子其實隻有一個,那就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白君秀心下忽然覺得有些不妙,硬著頭皮道,“什麽是武無第二?”


    姬水鏡笑道,“一個人如果號稱自己是天下第一,這是沒辦法口頭證明的,皇上封了也沒用。他隻能是見到有人不服,就把不服的人殺了,殺到天下沒有人敢懷疑,這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她停了一停,見白先生臉色有些不好看了,接著說道,“所以創拳要被別人認為有假,大宗師被人認為有假,口上說服不了,那也隻有一個辦法,就是把認為是假的人都給殺了,沒有人懷疑,那就自然是真的。”


    笑靨軟語之中,透出的卻是一陣陣殺氣。


    白君秀強自擠出笑容,“水鏡小姐說笑了,難道你要在這酒席之上對小生動手不成?”


    姬水鏡輕輕一笑,“白先生,江湖上成名立萬,不是說出來的,是刀口上舔血殺出來的。你說別人的名聲有假,那就隻有一個結果,別人會用你的鮮血來證明你是錯的。”


    “這,就是江湖規矩!”


    白君秀一窒,說不出話來,心頭漸漸冰涼起來。


    姬水鏡目光望著外麵兩桌的江湖人物,淡淡道,“你們這些人先前沒有聽清楚嗎,狄館長在讓你們來向貓拳掌門討教之前,已經說了,我九妹昨天親手殺死過一流高手,其實根本就不需要你們來湊滿百場。”


    眾人一愣,忽然想起狄慶確實是這麽說過,這貓拳掌門殺了一流高手,本就不必再要守擂。


    姬水鏡淡淡道,“我九妹是在江湖上腥風血雨殺出來的貓拳門派,還需要什麽證明?我三姐成就大宗師後,倒是還沒殺過人,她隻不過是昨天讓雁蕩長老自動砍下了一隻手,讓雁蕩全派舉家搬走,自動滾出雁蕩山。”


    在場眾人倒吸一口涼氣,一語之間就讓雁蕩的一流高手砍手,雁蕩全派滾蛋,若不是大宗師,如何能做得到?


    要知雁蕩派也是武林知名門派,和武當內家派係頗有淵源,即使是宗師人物也不能將雁蕩派如此拿捏。


    姬水鏡接著道,“昨天同時在場的,還有南少林的玄德和尚,和武當派的星辰劍客,這兩位替雁蕩派求情,三姐才沒有滅了雁蕩滿門。”


    她眼光轉向和尚們道,“廣隆方丈,你來說,這事可是真的?”


    廣隆苦笑著站立起來,“聖典小姐慈悲為懷,饒了雁蕩滿門的性命。”


    原本雁蕩派要搬家的消息,外界隻以為是他們把海上玉龍得罪死了,想搬家避禍。卻不知道是大宗師的一聲發令,要他們搬家賠罪,這反而是饒過了雁蕩派。


    對於昨日大宗師的鎮場,東南禪林雖想保持低調,不讓更大範圍知曉。但如今事關大宗師的身份名聲,廣隆剛剛作為她的心境請示人,不出麵為大宗師維護尊嚴,引來這位大宗師震怒,對自己門派也難以交代。


    廣隆方丈開口作證,大廳內頓時鴉雀無聲。要說剛才開示心境可能是演戲,但這種武林中滅門滅派的大事,是無論如何都是沒法用演戲來解釋的,更是絕不可能戲言的。


    何況八小姐還說了當時有少林武當兩派的宗師人物在場,若是扯謊,如何敢用宗師高人的名號,這是一問就可以辨別真假的事情。


    姬水鏡望向已經呆若木雞的白君秀,“白先生,少林武當的宗師高人沒有懷疑我家三姐的大宗師有假,乖乖滾蛋的雁蕩滿門也不敢懷疑我家三姐大宗師有假。你又憑了什麽,敢在這裏懷疑大宗師?”


    她見白君秀口齒蠕動,卻不敢回話,當下喝道,“小靈!”


    姬靈星慌忙應道,“八姐!”


    姬水鏡厲聲道,“有人懷疑你這掌門是假的,創拳是假的,這是等如滅絕門戶的大仇,你還愣著這裏幹什麽?”


    她從袖子裏摸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扔到小靈貓腳下,“這位白先生的辱門之仇,你自己看著辦。”


    姬傲劍見這位姐姐總是能隨時掏出匕首凶器,心道八姐的後手準備從來就是這麽足。


    姬靈星撿起匕首,走到白君秀的麵前,拱手道,“白先生,你辱我創立門戶,我倆今日不死不休。”


    她身形雖小,此刻卻是一臉的鄭重,眼中怒意和殺氣四溢。


    白君秀原本當她隻是學了幾路拳腳架勢,過來玩鬧的,此刻見到她的憤怒神情,心下一陣恐慌,竟然不敢迎戰。


    他咳嗽一聲,“在下方才是開了個玩笑……”


    姬水鏡立即接口道,“大才子,剛才狄館長已經告訴你了,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姬靈星再次道,“白先生,請起來一戰,今日你我不死不休。”


    龍魂幫的丁宮大聲叫道,“我們江湖人物,一口唾沫一個釘。白先生你方才侮辱靈星掌門創拳,我們大夥都聽見了,按江湖規矩,就是不死不休。”


    兩桌上的江湖人物立場堅定,一起喊道,“靈星掌門快快動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聽到背後連連鼓噪,白君秀更是心慌意亂,他雖然覺得自己未必不是眼前的小女孩對手,但他自小錦衣玉食長大起來,如何敢做拚命之舉。他眼神四下亂瞟,看向羅知府道,“大人,救我一救。”


    羅大人心想總不能讓自己帶來的幕僚橫屍倒下,剛要開口,姬水鏡卻先攔住道,“羅大人,請不必多言,這裏是武林同道聚會,按江湖規矩行事,可不是士林才子賣弄風流文采的地方。”


    袁瀚低聲道,“大人,你不可開口,否則會犯了眾怒。今日場合隻能講武林規矩。”


    姬靈星第三次催道,“白公子,快快站起來,與本掌門決一死戰!”


    白君秀見她眼中殺氣騰騰,無論如何鼓不起一戰的勇氣,結結巴巴道,“小生、小生願意賠禮道歉,還望靈星掌門原諒。”


    背後一群人咕噥失望道,“不像話,這小子居然慫了!”


    還有人喊道,“求饒也不能放過他,掌門人說了要和他不死不休的。”


    掌門大人愣了一下,這人寧可求饒也不敢起身動手,自己莫非要直接撲上去在他身上補刀麽,問道,“八姐,怎麽辦?”


    姬水鏡嘿嘿笑道,“賠禮可以啊。解元公,你給我九妹磕八個響頭喊饒命,接著給我三姐磕十六個響頭,然後脫掉你的外衫和頭巾,立刻自行滾出群英館。”


    白君秀如受雷擊,望著姬水鏡的秀麗臉龐,嘶聲道,“你――”


    對於他這樣自命清高的讀書人,日後還想做錚錚鐵骨的直臣,現下要對婦孺之輩磕頭求饒不說,還要自行扒掉衣衫出門,簡直斯文掃地到了極點,傳出去之後他的名聲氣節簡直比手紙都不如了。


    這位外表溫婉美麗得如同仙女一般的八小姐,在他眼裏已經變成了無比可怕的惡魔。


    靠外兩桌的江湖人物頓時有興頭了,比起八小姐一刀子捅死他,還是看解元公當眾磕頭求饒比較有意思,等會兒自行扒得隻有內衣上街就更有意思了。


    素解元不禁起了點同病相憐的感覺,哆嗦了一下,低聲對姬傲劍道,“你家八姐實在是太狠了。”


    姬傲劍道,“素先生,這就是江湖生涯,學著點。”


    他心中感慨,大宗師都對付不了的潑賴人物,八姐一出手就製服了,這真是術業有專攻,什麽人就有什麽樣的克星。


    羅大人更是緊皺眉頭,白先生要是被這位小掌門殺了反倒好了,萬一他真是做出有辱讀書人風骨的事情,自己在場卻不能阻止,還要連累自己在士林中失望。


    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君越的臉上,隻見他麵色青白變換不停,呼吸粗重,想來此時定然還在天人交戰,抉擇艱難。


    姬靈星等了片刻,有些不耐煩了,揚起匕首往他雙眼之間一指,使出眉心藏鋒的招數,喝道,“戰又不戰,跪又不跪,是何道理?”


    白先生正自驚惶不安,陡然見到鋒利的匕首刺過來,距自己眉心已不到半寸,險些以為被這小女孩直接刺中,差點當場暈去,尖叫道,“有話好說,你快把凶器拿開!”


    他此時才知這位小掌門身手之速,絕非自己能比,這一刀子要是真刺下來,小命早已經沒有了。如今命懸她手,隨時可能被貫腦而死,不由得滿頭都是冷汗,


    白君秀心中戰栗,六神無主,目光不敢正視凶器,眼珠朝旁遊移。忽然之間,又見到大宗師的眼神飄了過來。


    這一次,白君秀的感受極不一樣,金發小女孩的目光非但如山一般沉重,還帶著一種攝魂奪魄的強大力量,直直壓在他的心頭,似乎在將他心靈中的恐懼陰影在無限放大。


    心靈上有了破綻,便能被乘虛而入。這正如一個人白日裏不會怕鬼,深夜走過墳場卻可能被風吹草動嚇癱。如今白先生銳氣早被掃蕩一空,性命又係於一線,正怕得要死,心防大潰,哪裏還有意誌心氣去抵擋大宗師的威嚴心神。


    眼神也是可以殺人於無形的,隻要你的膽氣已經消失不再。


    短短一眼對視之後,白先生猛地跳了起來,驚得掌門大人以為他就要動手,連忙向後躍開,準備過招。


    誰知白君秀跳起來後,對著姬靈星納頭就拜,磕頭如同山響,口中喊道,“小人被豬油蒙了心肝,冒犯大人虎威,請大人恕罪。”


    他一連串磕下去,也不知道有多少個響頭了,額上已是鮮血長流。突然間又跳了起來,把自己的頭巾衣衫腰帶全部扯開扔掉,披頭散發,拍手笑著,一路跑了出去。


    廳內眾人都被白大才子這般突如其來、雷厲風行的利落動作驚得呆了,一時個個做聲不得。


    過了半響,姬水鏡咳嗽一聲,“這人是跪了我九妹和三姐之後才出去的,大家都看見了。”


    八小姐原本要求白君秀向自己的九妹三姐磕頭賠罪之後再出去,剛才解元公向貓拳掌門磕頭磕得雖多,卻漏了大宗師。於是八小姐趕緊讓在場之人對好口徑,統一版本。


    眾人明白過來,紛紛喊道,“我們都看見了,白解元是向九小姐和三小姐跪過之後脫衣出去的。”


    羅大人心下搖頭,這白先生已經做出磕頭解衣的丟人之舉,名聲從此掃地。至於究竟跪了幾位小姐,細節上麵已經不重要了。


    剛才白先生就不懂得這個道理,過於注重細節,非要揪著貓拳掌門和大宗師較真,結果害得自己身敗名裂。


    不做死就不會死,怎麽就不明白呢?


    廳內一時又寂靜下來,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有一名本地幫會人物忽然作出了然之狀,“我聽說風流才子常會作出一些驚世駭俗之舉,這白解元磕頭脫衣如此熟練,想來早已習慣,莫說要他脫去外衣出門,就是裸奔上街,隻怕也是不難的。”


    其餘眾人恍然大悟,紛紛議論,“原來解元公轉型為狂士了,所以如此放浪形骸。”


    姬水鏡心下一愣,難道我提的賠罪條件還是太寬鬆了,他其實一點都不在乎?


    大宗師微微笑道,“無妨,他這也是一種境界。”


    羅大人暗自苦笑,所謂放浪形骸的狂士行徑,指的是不慕虛華,不畏權貴。向女流之輩磕頭求饒,能算得上什麽狂士?這白解元如此丟醜露乖,一輩子都沒法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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