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少卿的畫舫上支出了三塊木板,一副準備跳幫搶船的架勢。


    淩潭冷笑道,“這些人是怎麽想的,河上跳幫的技術也敢在我們海幫麵前賣弄?”


    隻見幾名身形輕捷的鹽幫武功好手從岸上奔上畫舫,在木板上一跳,借著彈力,運起輕功身法,往姬傲劍的船頭縱來。


    他們剛剛跳到一半,忽然幾聲沉悶的琴音迎麵飛至,傳入耳中。


    這三名鹽幫好手隻覺耳膜轟響,胸前如被大錘撞中,呼吸頓時不暢,氣血陡然紊亂,身法立受阻滯,一個個從空中噗通噗通地落下了水。


    姬傲劍望了望手上的長櫓,發現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


    劉迅喝道,“後麵的兄弟跟上!”


    又有幾個手腳靈活的幫眾奔上畫舫,從木板上向對麵的船頭跳了過去。


    琴聲又響起數聲,這三名好手躍到空中的美妙身姿,如同是突然抽筋一般,手足僵硬地又落下了水。


    陸少卿愣了,向劉迅看去,“劉堂主,那位彈琴的姑娘會妖法不成?”


    姬傲劍不屑地哼了一聲,“什麽妖法,是這些人的武功不夠紮實罷了。”


    他去年在高低樁上練身法的時候,被小艾的琴聲坑了不知道摔下多少次。說到對練武之人打亂氣血,破壞節奏,自己這個妹妹是一等一的搗亂行家。


    劉迅皺著眉頭,繼續揮手,一波波的鹽幫徒眾從三塊木板上不斷跳來。


    沉悶的琴音隨之不斷響起,每響一聲,便定然有人手腳僵直地落到水中。


    於是運河之上,噗通噗通的落水聲響成了一片。


    淩譚笑道,“這鹽幫的跳幫手段,原來是下餃子。”


    小尋道,“淩舵主,今天是元宵節,應該說是下湯圓才對。”


    劉迅舉手抓起一名幫眾,往對麵船上扔過去,大喝道,“我偏偏不信邪!”


    這位劉堂主是外功高手,雙手有七八百斤的力氣。這一擲之下,那被扔出去的漢子如同一隻麻袋飛出,隻服從慣性定律,卻不會被琴音幹擾身法。


    姬傲劍見人快到船頭,長擼往上一迎,輕輕鬆鬆將“麻袋”拍落下水。


    淩潭歎道,“公子,你何必拍他?往他身上一戳,少說也能讓他多疼上半個月。”


    劉迅見沒法把人扔過去,便對那些落水的幫眾喝道,“你們掉到水裏就發傻了?給我爬上船去!”


    陸少卿道,“對!眾位好漢遊過去攀船登牆。誰第一個登上城樓的,封萬戶侯!”


    姬傲劍想,這陸公子是戲文看多了吧,還許願封萬戶侯,當這是攻城哪?


    淩潭獰笑一聲,喝道,“兄弟們,把斧子操起來,看到有敢攀船上來的,就剁了他的狗爪子!”


    幾隻扒住船沿的手,立時縮了回去。


    那邊畫舫之上,看到沒人敢攀船了,陸少卿急道,“這可如何是好?”


    忽然有一人獻計道,“鹽幫的好漢們既然落水,何不趁機就潛水去鑿了船底?隻需船一沉,那上麵的人自然就成甕中之鱉,可以手到擒來。”


    周圍眾人眼前都是一亮,齊聲道,“妙計!”


    隻聽“砰”地一聲巨響,一根飛櫓如同攻城巨木般撞來,正正擊中那獻計之人的胸口。登時一口鮮血在他口中噴出,身形同時後退飛出畫舫,落入水中。


    小尋正在罵著,“你們這些人真是卑鄙惡毒!”卻見姬傲劍直接就把手上的木櫓擲了出去,大喜道,“少爺你真是殺伐果斷!”


    淩潭笑道,“這位別說是半個月了,胸前骨折,至少一百天下不了床。”


    陸少卿臉色一變,對姬傲劍道,“你可知道這位鄭公子是誰麽?他是延平郡王的後人,你敢傷了他,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突然眼前風聲勁響,又是一根櫓槳擲了過來。劉迅見勢不妙,急忙把陸公子一掌推開,這根木櫓朝前飛去,撞中了船上另外一人,登時也把他從畫舫上撞飛了出去。


    姬傲劍哼道,“這種毫無底線的家夥,管他是誰,我都會出手。”


    劉迅見了他這兩下擲木的聲勢驚人,力道之強明顯在自己之上,心下一凜:難道這個粗衣少年是一流高手不成?


    陸少卿伏在船頭,惱羞成怒地喊道,“鑿船,快鑿船!誰第一個鑿開了,我再給他加一千兩銀子!”


    水上頓時翻翻滾滾,有些已經遊上岸的漢子,聽到鑿船更有重金,又一個猛子紮了下去。


    淩潭嗤笑道,“鹽幫連江河幫會都不是,居然敢來鑿我們海幫的船?下去四個人,把船底守住,來多少殺多少。”


    船上立時有四個水手躍過船舷,翻身入水。


    小尋擔心道,“淩舵主,四個人真的守得住嗎?”


    淩潭道,“小尋姑娘,鑿船不僅是個技術活,還得使用專門工具。這些鹽幫的人從未受過訓練,摸到水下能幹什麽?再說,現下天寒地凍,他們在水中更沒有戰力可言,雖然有幾把刀劍,反而是累贅。”


    小尋問道,“那在水下不應該用刀劍了?”


    淩潭從懷中摸出一對精鋼長刺道,“水下相鬥,第一利器乃是分水峨嵋刺,傷人最是利落。”


    姬傲劍見了這分水峨嵋刺,心中一動,“淩舵主,這種兵器莫非就是貴派所創?”


    淩譚點頭,“本派精擅水上功夫,也善製水上兵器。川中水幫,大多都是我峨眉弟子。”


    說話間,空氣中已起了一絲血腥之味。眾人看到沙船周圍,已是不斷有縷縷血水冒上。


    鹽幫徒眾一個接著一個在水上浮起,身上帶著被峨嵋刺深深刺入的傷口,一麵呼痛,一麵往岸邊遊去。


    過了片刻,姬傲劍歎道,“這些人在水下舍生拚死,對麵畫舫上卻在歡宴觀戰。”


    淩潭道,“公子,剛才你也砸飛兩個了。”


    姬傲劍道,“隻下水兩個人怎麽夠?他們這船人都應該落水。”


    那邊畫舫上的人見到鑿船行動也無效了,又有人出主意道,“陸公子,多調些官差城衛過來,把他們全部拿下就是了。”


    這人說完趕緊就伏在船上,以免對麵又飛過來一根橫木,把自己也打出船外。


    姬傲劍一聽,你們真不死心,還沒完沒了是吧?


    淩潭咳嗽一聲,“姬公子,我有一種預感,一大波狗腿子正在逼近……”


    對麵這些人物都是當地的土霸王,一支接一支穿雲箭發出去,就能叫來一批批爪牙,可說是無窮無盡。


    姬夜艾忽然又開口說道,“各位公子既是還不肯善罷甘休,小女子現下就為你們彈上一曲。”


    陸少卿大喜道,“姑娘請奏仙音,我們洗耳恭聽。不過,你要是能過來就更好了。”


    姬夜艾笑道,“過去就不必了。”


    她撥動琴弦,優美音調緩緩舒展,似乎有一片廣闊無垠的大海正在延伸,迎麵還有海風習習吹來。


    眾人聽了正覺得舒暢快意,誰知那音調到了盡頭,忽然一折,變成了沙沙雜音。


    陸少卿猜疑不定,“姑娘,你彈錯了吧?”


    姬夜艾道,“沒有錯,這曲子本就是如此。”


    她接著再彈出美妙音調,正讓人陶醉之際,妙樂突然又是變成了噪聲,聽了好不難受。


    隻見曲聲漸漸加快,幾組曲調同時交響,而從妙音變成雜聲的頻率也越來越快。本來應該是一首天籟之音,卻被打得支離破碎,總是在人即將沉浸之際,那美好感覺突然崩潰。


    到了後來,這曲子中的旋律越來越少,雜聲卻占了大半。


    陸少卿聽得音色詭異,胸口有些煩惡起來,喝道,“你究竟彈的是什麽曲子。”


    姬夜艾道,“這首曲子叫做天瀾海風,說的是海船遠航,碰上狂風暴雨。”


    淩潭忽然有所領悟,笑道,“艾小姐,你這是一首暈船之曲。”


    姬夜艾道,“正是海上暈船曲。”


    畫舫之上通曉音律的人不少,有人喝道,“就算是海上暴雨的曲中意境,也沒有發出雜音的道理!”


    姬夜艾道,“這是船在風雨中突然觸礁,自然被震得什麽都粉碎了,音調當然也沒有了。”


    音樂是有節奏的旋律,能愉悅人心。


    噪聲是無規律的雜音,對人體有害。


    所以後世將噪聲也視成是一種汙染,就是知道噪音到了一定程度,會對人體造成不適。


    姬夜艾這首“噪音汙染”,卻不僅有各種噪聲,還有優美曲調混雜其中,兩者產生強烈對比,剛把人的心神送入天堂,就又打下地獄,讓聽者更加難受。


    那畫舫上的人在噪聲轟炸之下,頭暈眼花,胸悶心煩,耳中嗡嗡作響。忽然間,有人已經承受不住,當場吐了起來。


    他一起了帶頭效應,其餘之人也一個個跟著嘔吐,轉眼間就把這條金碧輝煌的精美畫舫弄得汙物橫淌,狼藉不堪。


    淩潭大笑道,“你們這些沒見過風浪的家夥,果然不中用。艾小姐這支曲子不過相當於海上尋常風浪,我們在船上遇到這種天氣,都是如履平地。”


    人的耳朵中有負責人身平衡的器官,若是聽到了強烈噪音或是經受劇烈顛簸,都會影響這一器官,承受不住的話就會產生嘔吐。


    在淩潭看來,艾小姐目下的琴音效果類似於海上普通的風浪,自家兄弟都是在海上出沒慣的,早就適應了大風大浪,怎會怕這一點點噪音。


    誰知他剛剛說完,旁邊就有一人扒在船頭上吐了起來。


    淩舵主心中登時大為不滿:這是哪個家夥這麽不爭氣,墮了我龍魂幫的海幫威名?


    轉頭一看,卻是小尋麵色發白,正在大吐特吐。


    淩潭立刻笑了,“小尋姑娘,你還是先躺一躺吧,閉上眼睛,這點風浪過去就好。”


    小尋搖頭,“我吐著吐著就習慣了。小姐你一定要重重地彈下去,讓那些家夥都吐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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